又來了。這丫頭也就這三板斧,一聲嬌滴滴的言之哥哥,一連串的哀怨的埋怨,然後又是幽幽然追憶過往。最後,再用她那雙水波漣漣的眸子盯著他,直到看出別人心底的愧疚為止。


    不得不承認,這丫頭這一招運用得十分的純熟。而這樣的招數對那些賤男人來說也的確是管用。


    瞧著吧,這都已經是第幾次用了?這男人就又開始猶豫了!


    溪哥的確很糾結。


    以前惠蓉郡主老纏著自己,他還能說服自己看在義父的麵子上稍稍忍耐一下。但是現在,這丫頭分明就是故意想要拆散他和秀娘,還每每當著秀娘的麵說一些似是而非的過往,搞得秀娘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了!


    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這丫頭三番兩次的這麽鬧騰,他都已經快扛不住了!可是想想將自己從死人堆裏救出來的衣服,他又……


    他連忙求救般的看向秀娘。她這麽聰明,肯定知道怎麽對付著丫頭!


    是啊,她是知道,可是她憑什麽要告訴他?你自己惹的fēng_流債,你自己想辦法解決,老娘才不插手!


    秀娘淡淡丟給他一個“你自己好自為之”的眼神,就牽著孩子在一旁看好戲了。


    溪哥見狀,也知道隻能靠自己了。連忙深吸口氣,他沉下臉看著惠蓉郡主:“今天是我和你嫂子還有你兩個外甥一家四口出去玩兒,這事也是我們早就商議好的,不方便帶外人。你要真想去的話,可以叫孟誠,或者謝三齊四他們來陪你,他們肯定都有時間。”


    “你說我是外人?”惠蓉郡主身形一晃,眼淚就下來了。


    溪哥眼神一閃,但還是咬緊牙關:“不,是我是外人。對了,我現在已經叫人去收拾皇上賜給我的府邸了。等收拾妥當了,我們就會從這裏搬出去。”


    說完,也不再看惠蓉郡主什麽反應,就趕緊轉過身,扶著秀娘母子幾個上了馬車。他自己坐在車轅上,一手拿起馬鞭一揮----“駕!”


    既然是一家四口出遊,他們也就沒有打算讓別人來插足。所以溪哥這個小將軍就勉強充當一次車夫,秀娘真是覺得與有榮焉。


    當然,如果後麵惠蓉郡主沒有繼續跟幽魂一樣在他們後麵跟著的話就更好了。


    兩個孩子也發現了,毓兒小聲問:“娘,那個壞姐姐為什麽一直跟著咱們啊?她難道自己不知道怎麽玩嗎?”


    “或許她隻是和咱們同路吧!”秀娘扯扯嘴角,“別管她了,反正和咱們沒關係。你們還是好好想想,一會想吃什麽?難得你們爹大手筆一把,你們可千萬別給他省錢!”


    “娘你放心吧!昨天我就跟玉環姐姐打聽過了,我還把京城裏所有好吃的東西還有好吃的地方都記下來了。迴頭就要爹帶著咱們挨個吃過去!”靈兒獻寶似的雙手奉上一張小字條。


    秀娘看著上頭密密麻麻不下三十個店名,哭笑不得:“你才多大的肚子,挨個吃過去,你吃得下嗎?”


    “吃不下的話,那就這次先吃前頭幾個。等下次出來咱們再接著吃,遲早有一天能把這些都吃完!”靈兒一本正經的道。


    秀娘撲哧一聲大笑。“你這真是打算把你爹給吃窮嗎?”


    “咦,爹不是有餉銀嗎?咱們現在花了,爹下個月還是會有錢賺的嘛!”靈兒滿不在乎的道。


    “你這個小鬼精靈!”秀娘好笑又無奈,輕輕在女兒額頭上點了點。


    聽到馬車裏傳來的陣陣歡聲笑語,在前頭趕車的溪哥也不由唇角彎彎,眼中浮現一絲暖意。


    隻是和前頭的熱熱鬧鬧截然相反。後麵的惠蓉郡主馬車一路死死咬著他們的蹤跡,車內主仆二人相對而坐,靜默無言。


    “郡主,要不然,咱們就先迴去吧!其實這個時候外頭還冷,也沒什麽好玩的,咱們不如迴家好生歇一歇。”小丫鬟小小聲的勸道。


    惠蓉郡主抬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本郡主的事,要你多嘴?本郡主難道不知道該怎麽做嗎?”


    小丫鬟連忙低下頭。


    惠蓉郡主打了她一巴掌,心裏的邪火卻還沒有散去半分。


    “他說我是外人……他居然說我是外人!以前言之哥哥從來不會這麽和我說話的,他當初可是親口答應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但自從娶了這個鄉巴佬,還有這兩個小鄉巴佬,他就變了!以前他不理我也就算了,現在居然……居然還這麽說!肯定都是那個鄉巴佬教的!我就說了,那些鄉下人最是奸猾,她就是見不得言之哥哥對我好!”


    說著,她狠狠瞪向小丫鬟:“本郡主說話呢,你沒聽到嗎?”


    小丫鬟猛一個哆嗦,忙不得點頭:“郡主說得對!”其實剛才她隻顧著傷心害怕,根本連惠蓉郡主說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惠蓉郡主也不管這些。她所求的也不過是一個肯定的答複罷了。既然小丫鬟說了,她也就高興了,心裏更把秀娘母子三個給罵了個半死。


    很快,馬車到了京城東麵的美人湖畔。


    正值初春,柳條吐綠,草長鶯飛,恰是出外踏青的好時候。而這美人湖畔就是京城人士踏青常來的好地方。


    秀娘一家的第一站,便是決定先來這裏賞賞景踏踏春。等玩得餓了,再迴城吃飯。


    馬車繞著美人湖走了半圈,一家四口便都下了馬車,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將隨身帶來的氈布鋪在地上,再取出幾份精致的小點心,燃起紅泥小火爐。一麵喝著茶,一麵品著點心,一麵看著湖邊來來往往踏春的人們、以及湖麵上來來往往的畫舫、聽著絲絲嫋嫋的弦樂之聲,真是難得的安逸。


    她都已經多久沒有享受過這麽靜謐美好的時光了?


    秀娘閉上眼,全副身心都不由沉浸在了這暖春三月之中。


    兩個孩子也早按捺不住,雙雙起身你追我趕,歡快的笑聲引來不少人迴眸。當看到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他們也都含笑點頭,迴頭繼續欣賞美景。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忽聽一聲大叫----


    “天!這匹馬驚了!大家快跑!”


    秀娘猛地一驚,睜開眼睛就看到一輛馬車偏離了軌道,直直的朝他們這邊飛衝了過來!而且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近跟前。


    “靈兒毓兒!”秀娘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孩子們。但兩個小娃娃因為鬧得太歡,早已經跑出去老遠。看到這邊的情形,他們都嚇傻了,四條小腿都直直站在那裏,竟是不能挪動半分。


    而就在她身後,急促的馬蹄聲早已是近在耳邊,秀娘幾乎都能聽到馬匹因為發瘋而發出的急促的唿吸聲。


    其他人的驚唿聲仿佛遠在天邊,她慢慢抬起眼,看到那一匹自己一個時辰前才在餘大將軍府裏見過的柔順馬兒現在就跟見到仇人一般橫衝直撞而來,她腦海裏突然蹦出來一句話----惠蓉郡主!一定是她!她竟然要置自己於死地嗎?


    “小心!”


    又一聲幾乎刺破耳膜的唿聲在耳畔響起,就在秀娘以為自己要被馬蹄給活活踩死的時候,一隻有力的臂膀猛地攬上她的腰,帶著她連連退後了好幾步,險險躲過馬蹄的踐踏。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係叉島弟。


    秀娘連忙抓緊了這隻拯救了自己性命的大掌:“你快去救孩子!這匹馬就要踩到他們了!”


    不用她吩咐,溪哥已經往孩子那邊飛撲過去。隻是因為一手已經攬住了秀娘,他另一手也不過堪堪抓住距離自己最近的靈兒。至於更遠處的毓兒----


    “毓兒!”眼睜睜看著發瘋的馬兒朝自己的孩子飛馳而去,秀娘隻覺渾身的血液都灌到了頭頂,所有的氣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艱難發出一聲極其尖銳的尖叫。


    瘋馬肆虐不過是轉眼的功夫,但對秀娘來說卻仿佛有一輩子那麽漫長。


    眼睜睜看著那匹馬從毓兒方才站立的地方疾馳而過,往下一個地方去了,秀娘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卻要咬緊牙關不允許自己昏過去。


    “毓兒,我的毓兒……你放手,讓我去找我的毓兒!”


    “秀娘,你別這樣。毓兒沒事,毓兒沒事!”溪哥緊緊摟著她大叫。


    沒事?怎麽可能沒事?她眼睜睜看著那匹瘋馬衝著她的毓兒跑過去了。她的毓兒還那麽小,本身反應又有點遲鈍,這樣的情形下怎麽可能逃得過?秀娘絕望的想。


    “是真的!他被人救了!”溪哥在她耳邊大喊,“你看,就在那裏,他不還好好的嗎?”


    真的嗎?


    聽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強調,秀娘才勉強打起精神。卻發現她的毓兒果然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


    “娘!”小小的孩子嬌聲喚著,大大的雙眼中還帶著一抹驚悸。


    “毓兒!”秀娘眼眶一酸,連忙一把抱住了孩子,眼淚潸然而下。


    “娘……”靈兒慢慢走過來,秀娘趕緊也擁住她,母子三人抱頭痛哭。


    溪哥看著他們三個哭成一團,心裏也酸酸的,多想將他們一起擁進懷裏。隻是眼前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做。


    “多謝你。”看著跟前一身狼狽,卻分毫不減偏偏氣度的少年,他真誠道謝。


    少年不過十六七歲,生得唇紅齒白,麵目清俊。麵對溪哥的道謝,他隻是隨意擺擺手:“沒關係,我也不過是隨手幫個忙而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也是在為自己積功德。”


    “但不管怎麽說,你救了我兒子是事實。”溪哥沉聲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叫餘言之,現在暫住在南邊餘大將軍府上。你要是有事,可以隨時過去,要是我不在,就找孟誠,他會帶你傳話。隻要不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大奸大惡之事,我一定如你所願!”


    “你就是餘小將軍?”聽他自報家門,方才還淺笑搖頭的少年忽的睜圓了雙眼,“那麽孟誠孟軍師就是你的軍師對不對?”


    溪哥點頭。“正是。”


    “真是太好了!”少年興奮的直拍手,“一直聽聞餘小將軍和孟軍師大名,卻從不得機會得見。卻沒想到今天稀裏糊塗的,我們竟然在這碰上了,這難道就是老天爺對我見義勇為的獎賞嗎?那這份獎賞實在是太恰到好處了,我十分喜歡!”


    看樣子,這少年是大曆朝千千萬萬被他的英勇事跡迷倒的少年之一。


    溪哥頷首:“不管怎麽說,今天是你救了我兒子的性命,我必須報答你。”


    “你兒子?可是,我似乎聽說你……”少年眉頭一皺,欲言又止。


    這個時候,忽然又聽到後方不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把掌聲!


    “賤人,你敢打我?”


    是惠蓉郡主的聲音!溪哥心猛的一跳,瞬時也顧不得這個少年,趕緊迴頭去看,卻不曾想出現在眼前的一幕再次刷新了他的認知。


    啪!"


    又一個讓人聽得都想捂臉叫疼的巴掌扇過去,秀娘冷冷看著這個滿身戾氣的少女,打得麻木到發疼的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一雙兒女。


    “賤人?賤人叫誰?”


    “賤人叫你!”


    “嗬,原來你也知道你自己是個賤人?”秀娘冷笑,“我李秀娘活了幾十年,見過的賤人無數,但像你這樣小小年紀卻心思如此惡毒的人還是第一個!看來你爹是真沒教過你。既然如此,那就讓我來教教你怎麽做人!”


    “你……你找死!”惠蓉郡主兩邊臉頰都被扇得通紅,眼中的恨意跟毒蛇的信子似的滋滋直往外冒。


    “來人,給我把這三個鄉巴佬綁了,我要活活抽死他們!”


    “餘言之!”話音才落,秀娘立馬扯著嗓子大喊。


    冷冷迴頭,她看向傻愣在那裏的溪哥:“你老婆孩子都要被人打死了,你還不趕緊來幫忙?”


    ☆、第一二二章 如虎添翼


    溪哥立馬走過來,一把將秀娘母子三個護在身後。


    惠蓉郡主一怔,眼中立馬又淚光泛濫:“言之哥哥,是這個女人先打我的!他們都看到了!”


    “那也是你縱馬傷人在先。”溪哥沉聲道。


    “我沒有!”惠蓉郡主忙不得搖頭,哭得好無辜可憐。“我也不知道這匹馬怎麽迴事,好端端的就發瘋了。我一開始也嚇了一大跳,要不是柳兒及時拉了我一把,我這條命都快沒了!然後阿四趕緊把韁繩給解了,誰知這馬就衝出去了!我也是看到馬朝他們這邊過來了,心裏愧疚,所以特地過來看看。可誰知道……誰知道我才過來,她二話不說抓住我就打!”


    說著話,她的眼淚嘩啦啦的直往下掉,真真像個受了極大冤屈的小姑娘。


    四周圍的人見狀,原本還因為她縱馬傷人而心有怨怒的便都釋懷了,反而對得理不饒人的秀娘指指點點起來。


    惠蓉郡主見狀。立馬衝秀娘得意一笑,趕緊又低下頭,繼續可憐兮兮的抽抽噎噎。


    又被這許多人圍攻,秀娘隻是冷冷一笑,卻並不為自己辯駁。而是目光深深的看著溪哥。


    溪哥心裏複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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