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相君為難道:“我不善此道,恐怕代替不了你,不過,牡丹而已,不就是國色天香,根可以入藥,靠美色吸引蝴蝶?”


    夏芩:“……”


    她徹底對這貨死心了,看著手中的塊莖,悲催地自我思考起來。


    最熟悉的詞牌,國色,女皇,藥,蝴蝶……


    未幾,詞作呈上:


    臨江仙.牡丹


    別有慧根深種,更兼國色無雙。


    仙妍豈肯媚君王?


    攬華鋪錦繡,融藥亦含香。


    莫問今歸何處?洛城十裏風光。


    青雲冉冉水長長。


    蝶憐花底夢,花戀蝶衣芳。


    詞句念完,她看向江含征,目中如有星光聚合,淡然含笑:“現在,大人可以放我走了嗎?”


    江含征沒有想到她真的就填出了一首詞,而且還這麽快,這麽工整……


    他看著她的笑容,有一瞬的晃神。


    站在麵前的少女,目光清湛,容顏清婉,如一支碧荷婷婷,無知無覺地散發著誘人的清芬。


    放她走……


    心底的某個角落,又感到熟悉的緊縮。


    他看著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你知道迴去的路?”


    夏芩:“我……”


    江含征:“你這樣,讓本縣怎麽放開你,這是你自找的,需怨不得本官。還不快跟上?”


    夏芩小口微張,茫然加愕然地轉向變相君,變相君的臉不知何故變得非常不好,默然許久,驟然消失。


    夏芩:“……”


    她心中無聲無息地升起一張迎風流淚的臉: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呀……


    行路一天未果,連鬼毛也沒看到一根,夏芩的兩條腿已經快不是自己的了,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迴到客棧,一進門,便看到粉牆前看詩的少女。


    “你……”


    剛殷殷地伸出一隻召喚的手,喉間的半個字還沒吐出,少女便已經看見了她,萬般驚惶之下,突地一下,頸間現出一條勒緊的繩子,少女登時伸舌翻眼,當場來了個吊死鬼造型。


    “……”夏芩喉中“咯”的一聲,那隻召喚的手僵在了半空。


    少女倏忽消失。


    ☆、第48章 碑上兔(4)


    第48章


    連續出門三天,縣令大人終於放過了夏芩那可憐的小身板,讓她在驛館休息,而他自己則繼續帶著人出去溜達。


    夏芩暗暗對變相君道:“你看他這樣,靠譜嗎?”


    變相君:“不靠譜你又能怎樣?”


    夏芩:“那我們就做些靠譜的事情?”她托腮沉吟,“前兩日在這裏看詩的那個女孩兒,我懷疑她就是杜小玥,你能幫忙找到她嗎?”


    變相君沉默不語。


    夏芩:“她應該就在此地附近,你是個大夫,借行醫打聽個把人……哦,鬼,應該不難吧?”


    變相君還是不語。


    夏芩憂愁起來,歎息道:“如果繡繡君在就好了。”變相君抬眼看她,夏芩道,“打聽人……哦,鬼,這樣的事一定難不倒他。”


    變相君靜默。


    夏芩說著說著,思緒又跑到了另一條軌道上,勸起眼前鬼來:“你看,繡繡君都超度了,什麽時候輪到你呢?”接著歎,“你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我們這些渺小的凡人考慮考慮呀,就是一根木頭放在身邊的時間長了還會舍不得呢,何況一個活生生的……”


    她哽了一下,忽覺用“活生生的”形容眼前此君並不太合適,遂生硬地忽略了過去,繼續道:“繡繡君離開後我難過了好久,其實如果他肯早點超度的話我也不至於這樣,你還要學他嗎,對我何其殘忍?”


    變相君目光微動,看著她,聲音柔和了幾分:“那我就一直陪在你身邊。”


    夏芩毫不猶豫地搖頭:“不行,陽間非你久留之地。”


    變相君的神色緩緩冷了下來,話語清冷:“是麽,據我所知,你身邊就一直跟著一個。”


    他說的是畫中君。


    夏芩心中一顫,緩緩道:“那不一樣。”


    變相君的目光有些尖銳:“有何不同,難道他是人?”


    夏芩有些恍惚,片刻後,定下神來,說道:“沒有他,我就是文盲孤兒,就是如此。”


    她看向變相君,誠懇道:“我知道你有心願未了,想以鬼身行醫濟世,可你這樣必然少不了像我這樣的中間人幫忙,而人的生命是很短暫的,說不定哪一天我就嘎嘣了,到時候你怎麽辦,再找下一個中間人?且不說安全問題,單說這份麻煩,還不如重新投胎重新開始呢。”


    變相君不為所動:“這話到你去世時再說也不遲,大不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投胎轉世。”


    夏芩仰天長歎,實在無話可說。


    最後,夏芩:“既然如此,你還要我幫忙,那你是不是也應該時不時地幫幫我呢,杜小玥的事是不是也該主動勞動一下尊口打聽一下呢?”


    變相君:“……”


    次日,鐵英迴來,告訴江含征,杜小玥果真是墓中之人杜晴岩的女兒,至於再多的,檔案上就查不到了。


    江含征點頭,立刻吩咐離開驛館,移往下一個落腳點。


    夏芩表示不懂縣令大人的用意。


    白日裏縣令大人仍然不知疲倦地出門溜達名曰暗訪,而她則留在客棧內,或者在附近轉轉,意圖勾搭個友好的鬼魂,來場友好的談話。


    然而奇怪的是,沒有一個,整個視野之內像噴了滅鬼劑似的安靜得詭異。


    直到某一日,變相君把一隻人形刺蝟拎到她麵前。


    男子二十來歲,白皙纖瘦,全身紮滿銀針仍不改慵懶倜儻的本色,懶洋洋道:“哎,你到底讓本公子來見誰,本公子現在身上嬌貴著呢,不要以為你給本公子紮了個針就可以任意指使……”


    話未說完,待看到瞠目瞪著他的夏芩,登時“哎呦”一聲,驚奇地飄過來,麵對麵地對夏芩左右打量,嘖嘖稱歎:“是個能看見的哎,還真是個稀罕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說小娘子,你能看見本公子吧,能看見就吱個聲哎。”


    夏芩皺起了眉,抬目看向變相君,無聲詢問。


    變相君一把把男子拽了迴去。


    男子撇了撇嘴,又恢複了懶洋洋的姿態,愛答不理道:“能看見也沒用,本公子已經有人家了,你找別人去吧。”


    夏芩不解:“你說什麽?”


    男子飄然倚坐在屋中的木椅上,手撐著扶手,托著頭,端的是一副病弱懶散的模樣,說道:“不管你是想讓本公子陪你,還是想本公子幫你做事,本公子都告訴你,別妄想了,犧牲色相也沒用,本公子現在堅貞不屈。”


    “……”


    夏芩頂著滿頭環繞的霧水和隱隱跳動的青筋,忍耐道:“說點能聽懂的話行不行?”


    男子又撇嘴:“難道你不是想蓄養本公子?”纖巧的下巴點了點變相君的方向,“難道他不是你豢養的鬼寵?”


    此言一出,四下皆愕。


    夏芩不可思議地點了點自己,又點了點變相君,話都結巴了:“你……他是鬼寵?”


    變相君目光閃動了一下。


    男子給她一副“別解釋了,大家都是明白人"的表情。


    夏芩覺得自己實在是交流無能了,扶額片刻,索性單刀直入:“你就說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杜小玥女鬼吧?”


    男子略略沉思:“杜小玥?好像有點耳熟,是那個樓裏的,怡紅院,翠紅樓?怎麽,她死了嗎,青樓裏的姑娘,早死也很正常的……”


    夏芩:“……”


    她突然不想再與這貨交流了,簡單粗暴道:“你滯留人世,是不是還有什麽心願未了,直接說罷。”


    男子連忙緊了緊衣服,做出一副小媳婦害怕被強的樣子:“幹什麽,還想讓本公子賣身,本公子告訴你,那些事情早就了了,本公子是不會和你簽訂契約的。”


    夏芩:“……”


    她再次深感無語,沉默了片刻,敏感地咂摸出一點味道來:“那些事情?契約?”


    男子道:“不就是你為本公子還願,讓本公子和你簽訂契約?”


    夏芩的嘴巴愕然半張:“還能有這種事?”她撫著下巴看向男子,“人和鬼還可以簽訂契約,怎麽簽?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知道,所以也從沒做過。


    一般都是有鬼找上門來求我傳話,我義務幫忙,如果那鬼不願超度,我也從不勉強,畢竟輪迴超度是他個人的事,對我而言,這個不願還有那個,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功德。”


    她話語如此坦白,男子倒不得不相信了,他漸漸坐直身體,望著她目光閃閃爍爍。


    夏芩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那女鬼一見到我就跑,是不是就因為怕我和她簽訂契約?”


    男子悠然道:“很可能哦。”


    夏芩:“那她一定見識過和鬼簽訂契約的人,隻要找到那個人,就可以找到她,此地誰是這樣的人?”


    男子的目光閃動得更厲害,他緩緩倚向椅中,唇角帶笑,懶懶道:“想知道麽,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


    夏芩:“什麽事?”


    男子:“到一個地方買一樣東西......”


    男子離開後,夏芩看向變相君,若有所思:“這個男鬼好生奇怪,他到底是什麽來曆?”


    變相君:“我隻知道他生前的一點事,還是坊間流傳的。


    他叫魏希賢,是他母親中年後所生的孩子,因此飽受溺愛,他從小既不事讀書,也不經營其他事業,整日遊手好閑,和一幫幕僚談黃白之術。


    他父親早亡,還有個兄長,兄長與他正好相反,讀書用功,仕途順遂,魏希賢從小是在被人把他和兄長的比較中度過的,因此越長越不像兄長,越長越歪。


    有一年,他兄長外任雲南太守,帶著全家上任。


    期間,兄長一直勸母親不要一味嬌慣弟弟,要督促他進學之類,惹得他母親不高興,賭氣說,要分家,和魏希賢一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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