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浮現出一道又一道黑影,有的高大,有的矮小,有的肥碩,有的幹瘦,其中有一些甚至不似人形。


    “嗚~”


    這些影子四周濃煙繚繞,戾氣蒸騰,看不見眼耳口鼻,卻不知通過什麽器官發出陣陣古怪聲響,狠狠刺激著鍾文的大腦和神經,令他不自覺地心跳過速,反胃欲吐。


    這種感覺來自靈魂本能,完全不被理智所掌控。


    “嗚~”


    隨著黑影的不斷逼近,怪叫聲亦是愈發響亮,直教鍾文心煩意亂,脊背發涼,幾乎要情緒失控。


    無論他如何後退,如何躲閃,卻總是無法拉開與黑影之間的距離。


    咫尺之際,黑影們那沒有五官的頭部突然出現了一張嘴。


    咧開到極致,幾乎將整個麵部撐滿的嘴。


    嘴裏看不見牙齒,看不見舌頭,唯有白茫茫的一片,與漆黑的臉龐構成了一幅異常詭異的畫麵。


    望著眼前這一張張猙獰的笑臉,鍾文隻覺一股寒意自靈魂深處躥了上來,瘋狂擴散,迅速蔓延至全身,皮膚表麵直起雞皮疙瘩,整個人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這是……


    恐懼?


    如今的我,竟然也會感到恐懼?


    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波動,鍾文不禁吃了一驚。


    自從修為大成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純粹的恐懼。


    幻術?


    不,不對!


    絕不隻是單純的幻術!


    我的靈魂在衰弱,生命力在流逝!


    鍾文瘋狂運轉神識,很快便察覺到自己的異狀。


    “嗚~”


    就在他心思百轉之際,越來越多的黑影源源不斷地誕生於昏暗之中,從四麵八方逼近過來,刺耳的叫聲攪得他精神錯亂,頭痛欲裂。


    突然間,一道黑影身形暴起,猶如閃電般竄了過來,狠狠撞在鍾文左肩之上。


    他想要躲閃,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行動無比遲緩,與黑影比起來,就如同是烏龜爬行一般。


    被黑影觸碰到的刹那間,肩膀忽然化作猶如石頭般的灰色,一陣涼意過後,居然徹底失去了知覺。


    “嗚~”


    又一道黑影以迅雷之勢撞在鍾文膝蓋之上,直教他左腿一軟,晃了一晃,險些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低頭看時,膝蓋處同樣變作詭異的灰色,初時寒意刺骨,隨後便徹底沒了知覺。


    自左膝以下的部位,仿佛不複存在!


    恐怖的黑影似乎不但能夠損壞肉身,就連相應部位的靈魂都能凍結,摧毀,徹底抹殺。


    這樣下去,會死!


    望著第三、第四、第五道飛撲而來的黑影,鍾文腦中登時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劍之主宰這一劍所蘊含的玄妙,竟似貫穿了肉身與靈魂的壁壘,超越了現實和幻覺的界限,在存在與毀滅之間架起了一座因果之橋。


    直覺告訴鍾文,若是被這些黑影淹沒,哪怕肉身能夠被尹寧兒和神樹的生命力救迴來,自己的靈魂也將徹底湮滅,不複存在。


    想不到除了混沌之主和原無極,世間竟然還有如此變態的存在?


    終究會還是小覷了這混沌界麽?


    若以劍道而論,這一戰,我已經輸了。


    隻可惜,我並不是劍修。


    鍾文突然歎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嗚~”


    幾乎同時,成千上萬個黑影已然一擁而上,挾著山唿海嘯之勢將他徹底吞沒,唯有怪異的叫聲迴蕩在昏暗之中,久久不散。


    ……


    結束了麽?


    眼見尉遲純鉤在斬出灰暗劍氣之後,便不再繼續出手,豪爺不禁鬆了口氣,餘光掃過李憶如憂心忡忡俏麗臉蛋,心情登時有些複雜。


    在劍之主宰的這一招冥幻之下,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對此,豪爺有著絕對的信心。


    故而在他看來,李憶如口中的“他”定已命喪黃泉,不複存在。


    如此一來,憶如姑娘怕是要恨死了尉遲。


    這下難辦了。


    一念及此,豪爺登時愁眉不展,用力撓了撓有些淩亂的頭發,臉上再也看不見一直以來的優雅和從容。


    以他的智慧和閱曆,如何看不出李憶如與那個“他”絕對關係匪淺,說不定還夾雜著一些男女之情。


    原本柳柒柒的事情純屬誤會,完全可以解釋清楚,化敵為友。


    可如今對麵死了一名足以匹敵劍之主宰的超級強者,雙方算是徹底結仇,不死不休。


    “尉遲……”


    苦思片刻,依舊沒能想到什麽化解仇恨的辦法,豪爺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打算上前向尉遲純鉤闡明要害,卻突然眼神一變,剛剛邁出去的右腿又瞬間收了迴來。


    視線之中,尉遲純鉤非但沒有收劍歸鞘,神情反而愈發凝重,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陷入到沉思之中。


    難道……


    對方還活著?


    接了尉遲的冥幻,居然沒死?


    豪爺的嘴巴微微張開,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恰在此時,視線之中突然闖入了一道白色身影。


    此人五官清秀,麵帶微笑,白色長衫隨著微風輕輕擺動,雙眸之中,卻透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以豪爺的感知力,竟然沒能發現此人是如何出現的。


    他手中握著一柄造型獨特的長劍,刃身散發著令人迷醉的七色靈光,無窮無盡的銳意遊走天地之間,並未針對誰,卻足以令周遭的每一個人肌膚陣陣刺痛你,腦海之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幻覺。


    自身被萬千劍光狠狠碾碎的可怕幻覺!


    神識範圍內,豪爺敏銳地察覺到李憶如兩眼冒光,心跳加速,白皙的臉蛋瞬間浮現出兩抹迷人的紅暈。


    視線之中,尉遲純鉤突然笑了起來,眼中寫滿了興奮,心情竟似十分愉悅。


    “噹!”


    他手中那柄毫無光澤的寶劍斜斜劈了出去,與對方的七彩長劍正麵碰撞,爆發出嘹亮的金鐵撞擊之聲。


    巨力撞擊之下,兩人被同時彈了出去,白衣人連退數丈,周身突然浮現出一道又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猶如噴泉般飆射而出,灑落四方。


    “砰!”


    尉遲純鉤的身軀則狠狠撞在了斜下方的半截宮殿之上,將厚厚的殿壁瞬間砸穿,形成了一道栩栩如生的人形缺口。


    “正麵硬接天缺的斬擊,居然完好無損。”


    白衣人周身白光一閃,體表的劍傷居然恢複如初,瞥了眼手中的七彩長劍,又低頭望向尉遲純鉤手中那暗淡無光的寶劍,忍不住嘖嘖稱奇道,“好劍!”


    看似被冥幻吞噬的鍾文,竟然並未死去,而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昆吾劍宮。


    “你的劍叫作天缺麽?”


    尉遲純鉤的身影“倏”地出現在半空中,與鍾文遙相對立,寶劍緩緩舉至胸前,“本座此劍名為無殤,本身並不鋒利,卻有一個特殊之處,便是絕不會斷。”


    “不鋒利,也不會斷?”


    鍾文愣了一愣,忍不住再次打量起對方的寶劍,“世間還有這樣的劍?”


    “我昆吾一脈以劍道為尊,凡事隻看劍道修為。”


    尉遲純鉤右臂一振,嘿嘿笑道,“故而這無殤劍講求一個公平,不以兵刃之利決勝,卻也不會讓別人在兵器上占到便宜。”


    “毫無意義的執著。”


    鍾文搖了搖頭,嗤之以鼻道,“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劍修腦子裏整天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噹!”


    話音未落,兩柄神劍又一次激情碰撞,恐怖的劍意猶如滾滾潮水,眨眼間席卷四方。


    鍾文身上再次傷痕累累,在輪迴體的作用下卻又瞬間恢複如初,而尉遲純鉤則同樣在殿壁上鑿出了另一個人形缺口。


    “特殊體質麽?”


    劍之主宰翻牆而入,目光對著鍾文上下打量,口中喃喃自語道,“難怪連冥幻都殺不死你。”


    “剛才是你最好的機會。”


    鍾文右手一鬆,天缺劍自行躥射出去,在空中繞了一個大圈,以雷霆之勢狠狠刺向尉遲純鉤後心,“既然沒把握住……”


    一朵金光燦燦的美麗荷花自他右掌緩緩舒展開來,清雅秀麗,活色生香。


    不料沒等花朵完全綻放,尉遲純鉤的身影卻突然消失不見。


    “噗!”


    一聲脆響之下,鍾文的右臂莫名齊肘而斷,鮮血瘋狂飆射,小臂脫離身軀,自空中直直墜落下去。


    斷臂掌心之中的荷花自然也是片片凋零,很快便消失得沒了影子。


    “果然是空間秘法麽?”


    身後不遠處,飄來了尉遲純鉤的聲音。


    “你知道?”


    鍾文緩緩轉過身去,凝視著劍之主宰的眼睛,好奇地問道。


    “你為了躲避冥幻,曾經消失了一個瞬間。”


    尉遲純鉤甩了甩手中的無殤劍,慢條斯理地答道,“當時我便猜測你多半擁有某種穿梭空間的秘法,如今看來,似乎和花族那個小丫頭的招數有些相似。”


    我去!


    這家夥,有點東西啊!


    此言一出,鍾文神色不變,心中卻瞬間湧起驚濤駭浪,對於這位名震天下的劍之主宰再也不敢存有半分輕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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