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名燃燈,沉寂肅穆,香煙繚繞。


    顧名思義,這是一座供奉燃燈佛的古寺,往上可以追溯到數十萬年前。


    主殿名為燃燈寶殿,雄偉壯闊,直上雲霄,內供金色巨佛一座,高約二十丈,其身有一百零八處穴位,各鑄有一窩狀大孔,孔內置靈晶燈一座。


    巨佛周身閃耀著璀璨而華麗的光芒,遠遠勝過尋常寺廟裏的佛像,若是湊近細看,便會驚訝地發現,這一百零八燈中的每一盞,竟然都裝有一顆靈晶核!


    在這靈氣匱乏的原初之地,每一顆靈晶核,都象征著海量的財富,整整一百零八顆,是個什麽概念?


    怕也唯有號稱“萬佛之祖”的燃燈佛,方能擁有這樣的牌麵,便是如來見了,多半也要自愧不如。


    燃燈古刹作為人族十二域之一焰光佛國的洞天,其方丈焚空上人自然亦是聞名天下的混沌境域主之一,修為精深,威望素著。


    然而,這位已經三萬四千多歲的佛主與人們心目中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形象卻是截然不容,兩條濃眉斜斜吊起,臉上從來沒有半分笑容,總是擺出一副怒目金剛的形象,令人望而生畏,輕易不敢靠近。


    反倒是他身旁的焰真神僧臉型圓潤,總是笑眯眯的如同彌勒佛一般,讓人不自覺地生出幾分親近之心。


    “戰況如何?”


    焚空上人一說話,便給人一種火急火燎,雷厲風行的感覺。


    有賢者曾言:以菩薩心腸養心,用金剛手段謀事。


    可從這位焚空上人身上,人們卻隻能感受到金剛手段,至於所謂的菩薩心腸,卻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出一星半點。


    “目前來看,敵我雙方都還算克製。”


    焰真神僧微笑著道,“戰鬥大多發生在通靈海地界,尚無聖人級別的修煉者出手,不過咱們還是損失了三名靈尊,天輪以下的修煉者更是死傷慘重。”


    “敵人那邊呢?”焚空上人皺了皺眉頭。


    “地獄穀損失了兩名靈尊。”焰真神僧如實答道,“不過天輪以下的修煉者應該比咱們要更慘一些。”


    “切!”


    焚空上人愈發不爽,狠狠砸了咂嘴,毫無風度地罵道,“那幫小禿驢在搞什麽?”


    堂堂燃燈古刹佛主,竟然稱麾下僧眾為“小禿驢”,若是讓其餘諸域的人聽了,怕不是要驚掉大牙。


    “怨不得他們。”


    焰真神僧柔聲答道,“地獄穀的人數本就遠遠高於本寺,基數一多,低階修煉者的數量自然也多,可若論真正的高手,無疑還是咱們占優。”


    “既然如此。”


    焚空上人臉色稍霽,隨即又麵孔一板,厲聲喝道,“那還磨磨唧唧地幹什麽?趕緊讓焰如焰性那兩個小兔崽子上啊!”


    “焰如焰性?”


    焰真神僧不覺吃了一驚,“畢竟是在通靈海的地盤上打架,若是直接出動神將級別的高手,萬一惹惱了十絕殿,會不會……”


    “若是放在從前,老子……老衲還要顧及林北的三分顏麵。”


    焚空上人冷笑一聲道,“至於現在麽,大可不必鳥他!”


    “聽聞通靈海與自在天握手言和,結成聯盟。”


    焰真神僧聞言不解道,“十絕殿雖然損失了兩位神將,卻得到了獸王神廟的支持,甚至還借機吞並了兩界城,實力不減反增,大有爭霸天下之勢,如何能夠不予理會?”


    “你畢竟還年輕,這原初之地的有些秘辛,怕是還未聽說過。”


    焚空上人對著已經八千歲高壽的焰真神僧倚老賣老道,“正因為他吞並了兩界城,所以才不用理會。”


    “焰真愚鈍。”


    焰真神僧雙掌合十,一臉謙卑地誠心請教道,“還望師父指點。”


    “傻小子,兩界城的位置特殊,用打仗術語來說,就是所謂的兵家必爭之地。”


    焚空上人清了清嗓子道,“倘若沒有過硬的靠山,如何能夠在人族與靈獸的雙重壓力下保持中立那麽多年?”


    “您的意思是……”焰真神僧似有所悟。


    “獸王天鵬實力雖強,畢竟隻是頭畜生,不明白其中的道道也就罷了。”


    焚空上人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眸中閃過一絲不解之色,“可林北那小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會犯下這等錯誤,接下來他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一時半會怕是沒有精力來摻和咱們和地獄穀的事情了。”


    “能讓混沌境域主都不好過。”


    焰真神僧不覺驚歎道,“那得是什麽樣的靠山?劍閣?開天?還是……”


    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焰真忽然沉默了下來。


    “明白就好。”


    焚空上人心知他有了猜測,對於這名得意弟子的悟性頗為滿意,忍不住點了點頭道,“所以隻要不去主動招惹十絕殿,就算在通靈海範圍內鬧一鬧,想來他也無暇分心,盡管給老子……老衲狠狠幹那群惡鬼!”


    “師父,雖說已經開戰了再去探究,未免為時已晚。”


    焰真遲疑片刻,終於忍不住說道,“可弟子還是覺得焰海師弟死得有些蹊蹺,未必便是虛耗行者所為。”


    “那又如何?”


    焚空上人擺了擺手,不以為然道,“老子早就看那蒔骸老兒不爽了,咱們佛教苦苦修行,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那個老小子卻一天到晚讓人墮入輪迴,不是天生犯衝是什麽?這一戰早晚要打,焰海的死不過是一個契機罷了。”


    這一次,他已經懶得修正,幹脆大大方方地以“老子”自稱。


    “放開俺!放開俺!”


    言語間,一個嘹亮的嗓音自遠方傳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喧囂和吵鬧聲。


    其實聲音的來源距離此處極遠,可對於這兩大高手的感知力而言,卻不過是小菜一碟。


    “佛門重地,怎可肆意喧嘩!”


    焚空上人眉頭一皺,麵相愈發兇狠,嗓音洪亮如鍾,“成何體統!”


    殊不知他這一聲怒吼,遠比所有的喧鬧聲加起來還要誇張得多。


    “師父息怒。”


    焰真神僧連忙勸道,“弟子這就前去告誡一番。”


    “多半又是焰如那小子看中了什麽好苗子,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就強行抓迴來要剃度。”


    焚空上人搖了搖頭道,“和他說了多少次了,咱們燃燈古刹是一流洞天,頂尖勢力,什麽樣的天才弟子沒有?大勢力就要有大勢力的氣度,老是強迫別人拜師,讓老子的臉往哪兒擱?不行,這一次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


    說罷,不等焰真神僧開口,他腳下忽然金光閃耀,魁梧的身軀“倏”地消失在原地,動作之快,簡直堪比瞬移。


    混沌境的修為,何其恐怖?


    數十裏距離,竟是須臾而至。


    再度現身之際,映入焚空上人視線的,是一名雙眸緊閉,麵色清冷,容顏俊秀如翩翩佳公子一般的帥氣僧人。


    而在這名僧人麵前,另有數個僧人正七手八腳地將一名十多歲的少年人摁倒在地,其中一人手持剃刀,動作“唰唰唰”地無比爽利,轉眼間便將少年濃密的頭發剃去了一小半。


    “死禿驢,賊禿驢!”


    這幾名僧人之中不乏天輪乃至靈尊修煉者,少年雖然修為不弱,卻還是被摁得死死的,連肩膀都抬不起來,察覺到自己腦袋上的頭發越來越少,他的心亦是越來越涼,眼眶之中隱隱有淚水打轉,嘴裏叫罵個不停,“還不快住手,俺才不要當和尚!惹惱了俺,信不信一把火燒了你們這破寺廟!”


    可無論他如何掙紮大罵,四周的僧人卻是恍若未聞,隻顧著給他剃頭,場麵猶如殺豬一般,甚是滑稽。


    “焰如,老子……老衲跟你說了多少次了?”


    焚空上人隻是瞄了一眼,便已心下了然,對著俊秀僧人破口大罵道,“咱們燃燈古刹不缺天才弟子,犯不著跑到路上去搶,感情我說的話你都當耳邊風了是不!”


    原來這位帥得過分的清冷僧人,正是燃燈古刹四大神僧之中排名第二的焰如神僧。


    “弟子見過師父。”


    焰如聞聲側首,雙手合十,對著焚空上人微微躬身道,“師父的教誨,弟子如何敢忘?隻是此子與從前那些天才都有所不同,簡直就是為我燃燈古刹而生,若是就此錯過了,弟子定然會悔恨終生。”


    “有這麽誇張?”焚空上人愣了一愣,將信將疑道。


    “師父一看便知。”焰如對著少年輕輕一指。


    “臥槽!這、這特麽是……”


    焚空上人定睛一看,突然麵色劇變,忍不住爆粗口道,“最頂尖的火係體質啊!”


    “弟子自作主張。”


    焰如麵色依舊平靜,嘴角卻微微勾起,“還請師父示下。”


    “剃度完送到老子那兒去。”


    焚空上人臉色陰晴不定,遲疑了好半晌,終究還是咬了咬牙道,“這樣的好苗子,我要親自指點!”


    本以為來了救星的少年人表情一僵,登時麵露苦色,淚水再也抑製不住,順著兩頰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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