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曆了一場小雨,帝都的空氣格外清新,眾多豪宅院子裏的樹葉經過雨水洗刷,散發出舒爽的清香,令人精神一振,心曠神怡。


    皇城的某處角落裏,數道人影行蹤詭異,竊竊私語。


    正在此時,一道黑影躡手躡腳地出現在拐角處,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番,隨即快步加入到幾人的交談之中。


    “外頭開始了麽?”一名白衣男子壓低了嗓門,對著後來之人小聲問道。


    “卑職剛才去宮門口打探,看見了睿親王李東來。”那人同樣低聲答道,“聽說這次登基大典由他主持,想來也快了。”


    “李東來這老匹夫,之前聽說父皇傳位給三丫頭,還百般反對。”白衣人忿忿不平道,“怎麽才短短一日之間,就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焦躁地來迴踱著步,顯然對於李東來的中途變節,極為不滿。


    就在白衣人轉身的一瞬間,太陽自雲朵後方鑽了出來,光線照在他的臉上,露出一張頗為俊秀的臉龐。


    此人竟是李九夜的嫡長子,曾經的大乾太子李炎!


    “殿下息怒。”那名黑衣男子低眉垂首,語氣恭敬地說道,“睿親王也隻是奉旨行事,對於三公主繼位之事,恐怕並不認可,自古以來便未有女子執政的先例,待會您隻需振臂一唿,滿朝文武之中必定從者如雲。”


    “那幾位大臣聯係得如何了?”李炎聽他這般說,略微鬆了一口氣,表情緩和了不少。


    “都已經說定了。”黑衣男子答道,“以副宰相楊大人和工部尚書為首,總計有七位朝廷重臣站在殿下這邊,隻要您出現在大典之上,三公主絕對坐不上那個位子。”


    “好,很好!以為不請孤參加大典,便可以蒙混過關了麽?”李炎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笑容略顯猙獰,“區區一個臭丫頭也敢覬覦皇位?當真是癡心妄想!”


    “太子殿下,咱們這就出發麽?”身旁忽然傳來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嗓音。


    “再等等,不宜操之過急。”李炎不假思索地答道,“等到群臣齊聚,大典正式開始之後,孤再忽然出現,打她個措手不及!”


    “殿下果然神機妙算。”那個聲音由衷讚歎道,“佩服佩服!”


    李炎被這般奉承,頗覺得意,忍不住轉過頭去,想要吹噓兩句。


    “你……你……”


    然而,看清說話之人的相貌,他瞬間目瞪口呆,過度震驚之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清秀的麵容,做工粗糙的白色布衫,以及懶洋洋的笑容。


    看似普通而陽光的少年,卻險些將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的李炎嚇尿。


    這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衣少年,自然就是曾經給他留下巨大心理陰影的鍾文。


    “許久不見,太子殿下近來可好?”鍾文笑嘻嘻地湊近一步。


    “你、你別過來!”李炎登時麵色煞白,腳下一個踉蹌,竟然站立不穩,直接“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他看向鍾文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就仿佛站在麵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來自地獄的惡魔。


    “哪裏來的狂徒!膽敢對太子殿下不敬!”周圍這幾個新來的跟班卻並不認識鍾文,眼見李炎對他表露出厭惡之態,隻道是有了表現的機會,一個個目露兇光,抽出兵器,將白衣少年團團圍住。


    “別、別……”李炎臉上的表情愈發驚恐,似乎想要喝止手下,過度緊張之下,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麽?”鍾文眼神在眾人身上掃過,嘴角微微上揚,“我可是太子殿下的好朋友,不對,現在已經不是太子,而是女皇的兄長了。”


    “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人,三公主殿下有什麽資格當皇帝!”那名負責打探消息的黑衣人大喝一聲道,“妖言惑眾,多半是三公主那邊的人,咱們一起上,將他碎屍萬段!”


    李炎身旁的這幾個親信本就處於極度亢奮之中,被黑衣人一番教唆,頓時精神大振,揮舞著兵刃朝他殺去。


    住手,蠢貨!


    你們要害死孤麽?


    李炎急得額頭直冒冷汗,心頭怒罵,上下牙不斷地撞在一起,發出“咯咯聲響”,一時半會卻還是說不出話來。


    “啊!”“誰?”“哎喲!”“什麽鬼?”……


    也不見鍾文如何動作,李炎的這些手下卻紛紛臉頰凹陷,如遭重擊,骨頭發出“哢嚓哢嚓”的斷裂聲,一個個東歪西斜,倒了一地,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鍾、鍾文,這一次孤可沒得罪你吧?”意識到自己再不出聲,很有可能就要步了其餘諸人的後塵,李炎用盡力氣,總算逼著自己說出了完整的句子,“咱們李氏兄妹之間的事情,你、你又何必要橫插一手?”


    “你這人還真是執著。”鍾文輕歎一聲道,“連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咱們之間雖然有過一些誤會,可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李炎兀自不死心道,“如今老二已死,老三遠在南疆,唯有孤才是最適合皇位的人選,不若你扶持我上位,待到孤登基以後,定有重謝!”


    “我隻是個平頭百姓,就算想要扶持你,恐怕也難以服眾。”鍾文麵露遲疑之色,“你若真想當皇帝,總得在朝中拉攏幾個實力雄厚的靠山才是。”


    “這個你放心,如今副宰相、工部尚書、刑部侍郎和忠勇伯等數位重臣都暗中表示要支持孤。”李炎見他猶疑,不禁心頭一喜,連忙說道,“其他還有幾位大臣也在觀望,隻要孤在大典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多半可以將他們爭取過來。”


    “真有這麽多人願意支持你?”鍾文連連搖頭,表示不信。


    “真的,真的。”李炎急道,“孤敢對天發誓!”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信你一迴。”鍾文似乎終於被他說服,點了點頭道。


    “你答應了麽?”李炎眼睛一亮,喜出望外道。


    “我當然.…..”鍾文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不答應。”


    “你……”李炎心頭一凜,麵色劇變,正要開口說話,卻覺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那幾個不要臉的老家夥,拿了我的好處,轉頭就想出賣憶如。”鍾文凝視著昏迷不醒的李炎,喃喃自語道,“還真要多謝你提供的信息呢。”


    說罷,他腳下龍影閃現,身形漸漸黯淡下去,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過了約莫小半刻時間,鍾文的身影再次出現,左右雙手居然各提了兩個人。


    “砰!”


    隻見他雙掌一鬆,將抓在手中的四人隨意扔在地上,絲毫不顧這幾人的身體是否會受到傷害。


    若是李炎還醒著,便能夠認出,這幾人正是打算扶持他上位的副宰相、工部尚書、刑部侍郎和忠勇伯。


    此時這四名朝廷大員俱都陷入昏迷之中,渾不知自己已經成了俘虜。


    “搞定收工!”


    鍾文拍了拍雙手,表情無比輕鬆,仿佛隻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該怎麽處理這幾個家夥呢?


    目光掃過地上的李炎和四個老頭,他不覺陷入到沉思之中。


    才剛將李憶如扶上皇位,考慮到少女身上背負的壓力,他實在不好意思連殺對方兩位兄長。


    然而就要這麽將李炎放走,心中卻多少有些不甘。


    “噹!噹!噹!”


    也不知過了多久,自皇宮方向忽然飄來陣陣鍾聲,威嚴莊重,悠揚清遠,令聞者心中不自覺地升起肅然之情。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緊隨而來的,是整齊劃一的“萬歲”之聲,高亢嘹亮,直衝雲霄。


    “成了麽?”鍾文心頭一喜,知道李憶如的登基大典,差不多就要順利收官。


    有了!


    視線再次落到了眼前的四人身上,他眼珠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主意。


    ……


    “唿,好累!”


    目送著大殿中最後一位官員離去,李憶如長出了一口氣,嬌軀猛地滑落到龍椅之上,如同一灘軟泥,再也不願挪動分毫。


    即便在前一天服下了鍾文送出的玄天珠,瞬間擁有了靈尊級別的恐怖修為,她卻依舊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一場登基大典,仿佛將自己渾身的力氣抽得一幹二淨,再也不剩丁點。


    從昨天到今日,她始終處於惶惶不安之境,生怕大典當天,會有人突然跳出來反對。


    然而,整場大典卻進行得異常順利,除了部分官員意外缺席,竟是連一個刺頭都未曾出現。


    尤其是當她按照鍾文和上官明月事先擬定的劇本,故意在眾人麵前淩空而起,展現出靈尊級別的實力之後,原本那些神色陰晴不定的大臣終於意識女皇登基之勢已經不可阻擋,這才紛紛放棄了掙紮,老老實實地與其他眾人一起跪下高唿萬歲。


    “我、我做到了麽?”少女口中輕聲呢喃著,腦中不自覺地浮現一張笑嘻嘻的清秀臉龐,“也不知有沒有讓他失望。”


    一想到那個看似嬉皮笑臉,實則手段通天的神奇少年,李憶如柔美俏麗的臉蛋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雙紅霞。


    “你做的很出色。”耳旁忽然傳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比我想象的要好了太多。”


    李憶如慌忙轉頭循聲望去,卻見鍾文不知何時出現在龍椅左側,正麵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眼中滿是讚賞之色。


    “啊!!!”


    少女大吃一驚,原本疲憊不堪的身軀不知從何處湧起一股力量,整個人如同兔子般蹦了起來,“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大約是長孫大人離開的時候。”鍾文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眸中閃過一絲戲謔。


    “你、我、你……”


    一想到自己的憊懶模樣都被看了去,李憶如臉上霎時間紅霞遍布,連光潔如玉的脖頸都蒙上了一層豔麗的粉色,美眸直視下方,恨不能從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憶如,對不住。”


    凝望著李憶如那溫婉美麗,卻難掩疲憊之色的容顏,鍾文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愧意,“你並未做錯什麽,本不該承受這樣壓力。”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李憶如輕輕搖了搖頭,“不怨你。”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整個大殿萬籟俱寂,連遠處人來人往的腳步聲都變得清晰可聞,空氣中透著些許的尷尬。


    “可以陪我走走麽?”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憶如忽然抬起頭來,剪水雙眸子凝視著鍾文眼睛,聲音輕得如同蚊蠅。


    “好。”鍾文幹脆地點了點頭。


    少女的眼神愈發柔和,她翩然轉身,蓮步輕移,順著後方小門離開了大殿,鍾文則緊隨其後,始終與她保持著不足兩步的距離。


    此前他也曾數次出入大乾皇宮,卻總是身負重任,來去匆匆,如此刻這般悠然自得地細細觀景,卻是頭一遭。


    心境不同,眼中所見自然迥異,欣賞著宮中那為數眾多的宏偉殿堂,亭台樓閣,雕欄玉砌,小橋流水,鍾文竟隱隱從中感受到了藝術的魅力。


    已是初冬季節,庭院中的大多植株都已凋零,唯有幾棵鬆樹依舊傲然挺立,數朵寒梅正在含苞待放。


    放眼望去,四周早已沒有了春夏的熱情和活力,卻多了一分秋冬的寧靜與蕭索,倒也別有一番魅力。


    “從今往後,我便要住在這裏啦。”


    兩人來到一處不大不小的宮殿前,李憶如伸手一指正門,輕聲說道。


    鍾文抬頭看向正門上方三個金光閃閃的大乾文字,努力瞪視了半晌,終究是一個不識,隻好搖頭作罷。


    “東西都搬運妥當了麽?”他轉頭看向少女吹彈可破的嬌嫩臉蛋,關切地問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李憶如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好歹也是個皇帝,這些小事,總有人會替我打理的。”


    聽似平淡的語句,鍾文卻從中聽出了些許落寞。


    “憶如……”他想要出聲安慰兩句,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進去看看罷!”不等他開口,李憶如忽然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便挪動玉足,朝著宮殿正門走去。


    “這……不大好吧?”


    見李憶如竟然邀請自己進入香閨,鍾文不禁有些遲疑。


    “怎麽,還怕我吃了你麽?”李憶如抿嘴一笑,眸中閃過一絲狡黠,臉上流露出許久未見的頑皮神色。


    “是我矯情了。”鍾文哈哈一笑,終於不再糾結,邁開大步跨入到宮殿之中。


    才剛入門,擺放在底層正中央的一張古琴,瞬間便吸引了鍾文的目光。


    以他頂級煉器大師的身份,一眼便能看出琴身乃是以最上等的紫光檀製成,琴弦取自一種名為“天音蛛”的靈蟲,傳聞這種靈蛛產於南海聯盟的某座島嶼之上,每頭天音蛛終其一生,也隻能吐出半兩蛛絲,可謂珍稀至極。


    而任何樂器若是能夠以天音蛛絲為弦,便能演奏出仙樂般的靡靡之音,因而不少樂師的人生終極目標,便是能夠用這種蛛絲製成的樂器演奏一曲。


    李憶如緩步來到古琴邊上,伸出纖細玉指,在一根琴弦上輕輕撥動了一下。


    “叮!”


    如同珠玉落盤的清亮琴聲頓時縈繞在殿內,鍾文隻覺如聞仙音,心情莫名開朗了起來。


    “從前隻知道憶如擅舞,想不到還是個琴道高手。”鍾文並不曉得李憶如琴技如何,卻還是本著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原則,不管不顧地誇讚了一句。


    “鍾文,過了今日,我便不是那個天真無知的出雲公主了。”李憶如忽然轉身,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能不能最後聽我彈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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