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張家人的血液裏,都流淌著浮誇的基因。


    當初的東門守將張士超喜歡揮舞一柄四個士兵都“抬不動”的長柄大刀,而張恆手中的寶刀雖然不如其父那般誇張,卻也是金光閃閃,熠熠生輝,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著主人非凡的地位與身份。


    他的修為不到天輪,並不具備靈力化形的能力,然而這璀璨刀光,卻營造出了一種不輸於靈力化形的絢麗效果,居然令遠處觀戰的禮親王心中,隱隱升起了一絲希望。


    正所謂空穴來風,並非無因,謠言雖然傳得誇張,但在禮親王厭惡楓這件事上,倒還真不是胡亂說的。


    每當一名新的挑戰者走進王府演武廳之時,老王爺都會抱以極大的期待,而結果卻總是令他大失所望。


    竟然沒有任何一個挑戰者,能在楓的手底下走上一招!


    這些不自量力的垃圾,也想娶本王的女兒?


    與其選擇他們,倒還真不如將雪菲許配給這個漁夫算了!


    有那麽幾個瞬間,氣瘋了的李卓腦中,還真的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不、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雪菲嫁一個刺客!


    然而,一想到楓曾經的身份,李卓的眼神瞬間冰冷下來,臉上重新露出決絕之色。


    “啊!!!”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演武大廳中央,楓忽然抬起一腳,毫不費力地踹在張恆胸口,將他連人帶刀踢飛了出去。


    伴隨著淒厲的叫聲,張恆的身軀如同離弦之箭,狠狠撞在大廳的牆麵之上。


    “噗!”


    他隻覺一陣鑽心疼痛自胸口襲來,渾身的骨頭都仿佛要散架了一般,軟軟趴在地上,再也沒有了動彈的力氣,手中的金刀更是高高飛起,“哐當”一聲掉落在遠處。


    又是一招!


    這位“金刀公子”,依舊沒能逼得楓使出第二招。


    “堂堂將門之後,竟然這般無用。”禮親王李卓皺了皺眉頭,頗為不悅地抱怨道,“把他給本王扔出去!”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張恆這一手金刀越是耍得絢爛奪目,吸人眼球,失敗之後給李卓造成的心理落差便越強,也難怪老王爺看他格外不爽,直接下達了“扔出去”的命令。


    王府侍衛還算厚道,將張恆和那柄金刀一同抬至府外,便不再理睬,而是招唿起了下一位挑戰者。


    “在下鄭大爻……”


    ……


    “今天他已經打敗了多少挑戰者?”禮親王轉頭對著身旁的侍衛詢問道。


    “八十人。”始終保持著計數的侍衛脫口而出道。


    “啊!!!”


    演武大廳之中,傳來了挑戰者鄭大爻的慘叫聲,緊接著,一個壯碩的身軀高高飛起,遠遠落在廳外,再也看不見蹤影。


    “八十一人。”侍衛毫不猶豫地改口道。


    禮親王眉毛一顫,連唿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強忍著躁動的情緒問道:“這家夥的身體,難道是鐵打的麽?每天都要接受上百人的挑戰,不會累麽?”


    “王爺。”侍衛遲疑片刻,才緩緩答道,“恕屬下直言,此人的修為已晉天輪,這些人最高不過地輪九層,簡直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就算每天再多來一百個,他也不會覺得累。”


    “哎,他為何是個刺客!”禮親王眉頭鎖得更緊,忍不住長歎一聲道,“這等修煉天賦,哪怕是個小家族的後人,隻要雪菲喜歡,我也就馬馬虎虎接受了啊!”


    侍衛哪敢評論王爺家事,並不接話,老老實實地垂下腦袋,噤聲不語。


    “快看,是程翔!”


    “他竟然也來挑戰這個漁夫?”


    “程翔是誰?”


    “你連‘斷銅手’程翔都不知道?他可是最近一期英傑榜中排在第十一位的高手,傳聞不久之前剛剛晉階天輪。”


    “不錯,聽說他今年不過二十六歲,便已擁有天輪修為,當真是天資絕頂,前途不可限量啊!”


    “這下漁夫要慘咯!”


    “我就說麽,區區一個漁夫,仗著甜言蜜語欺瞞郡主,還敢不將帝都俊彥放在眼中,早晚要遭報應,你看,報應這不就來了麽?”


    演武廳外忽然人聲鼎沸,議論紛紛,較之先前要熱鬧了不少。


    外頭的嘈雜聲,以及踏入門中的黑衣青年,瞬間引起了禮親王的注意。


    黑衣青年約莫二十六七歲年紀,劍眉星目,身姿挺拔,眸中透射出炯炯精光,一看便知擁有不俗修為。


    才剛跨國門檻,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楓的身上,看清對方樣貌,青年眼中的不屑之色一閃而過,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就是那個欺騙了郡主的漁夫麽?”


    “我是個漁夫。”楓淡淡地迴了一句,“不過並沒有欺騙郡主。”


    “身為賤民,居然妄想攀龍附鳳,迎娶當朝郡主。”程翔冷笑一聲,“不是騙子是什麽?趁我還沒出手,趕緊滾出王府,免得白白丟了性命!”


    “你到底打不打?”楓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隻是不鹹不淡地答道,“後麵還有不少人在排隊。”


    這兩句話,他一天也不知說了多少迴,再配以冷漠的表情,嘲諷效果瞬間爆表,絕對沒有哪個青年俊傑能夠忍受得了。


    “不自量力!那就給我去死罷!”


    果不其然,“斷銅手”程翔的情緒瞬間被調動起來,俊秀的臉上露出憤怒之色,狂暴的天輪氣勢自身上散發出來,對著楓狠狠罩下,右掌猛地向前揮出,靈力在空中幻化出一個銘刻著玄奧文字的巨大圓盤,毫不留情地砸將過去,誓要將這個可惡的漁夫砸成肉泥。


    “這小子很有名?”禮親王詢問侍衛道。


    “‘斷銅手’程翔,雲津程家三公子,二十六歲,天資聰穎,實力卓絕。”侍衛如數家珍道,“修為在兩個月前達到天倫境界,最新一期‘大乾英傑榜’中位列第十一,很多人認為他的實力並不弱於排在第十位的‘斷龍刀’薛平西。”


    “哦?這等英才,倒也不會辱沒了雪菲!”禮親王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道,“隻要他能替本王好好教訓這個鄉巴佬,我就考慮……”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隻見演武大廳中央,楓緩緩抬起右手,輕輕點出一指,一道淡淡的白色靈光自指尖疾射而出,毫不費力地將靈力圓盤捅了個對穿,隨即去勢不減,一往無前,狠狠擊打在程翔胸口。


    “啊!!!”


    英傑榜中排行第十一位的天才青年口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滿臉驚懼之色,如同漏了氣的皮球一般萎頓在地,痛得來迴翻滾,慘叫連連,哪裏還有半分天輪高手的氣勢?


    “這、這……”禮親王隻覺舌頭打結,目瞪口呆,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八十二人。”侍衛不識趣地數道。


    “閉嘴!”禮親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待要開口喝罵,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迴去,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竟然連天輪高手都接不下他一招,就真的沒人能奈何得了這個鄉巴佬麽?”


    這樣的高手,還有恩於郡主,成全了他們又有何不可?


    侍衛瞅了眼老王爺痛苦的表情,忍不住暗自腹誹道。


    當然,這些話他隻能在心裏想想,要對禮親王說出口,那是萬萬不敢的。


    “既然他不義,那就莫要怪本王不仁!”卻見禮親王臉色忽然一變,眼中露出惡毒的光芒,“都是他逼我的!”


    他哪裏不義?


    侍衛默默低著頭,頗覺不以為然,隻好在心中偷偷吐槽道。


    演武大廳正中央,楓順手理了理衣角,隨即抬起頭來,開始迎接下一位挑戰者的到來……


    ……


    接近黃昏時分,這一天的挑戰已然結束。


    一百二十三名挑戰者再次全軍覆沒,依然沒有人能夠逼楓使出第二招。


    “時候不早了,去用餐罷。”禮親王緩緩來到楓跟前,用盡可能柔和的語氣說道,“這些天或許還會有人來挑戰你,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應戰。”


    “你應該知道,這些人是不可能打贏我的。”素來不怎麽與他交流的楓忽然開口道,“又何必要浪費時間呢?”


    正要離去的禮親王腳步一滯,眼角微微顫抖著,緩緩轉過身來,凝視著楓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畢竟隻是個平民,想要跨越階層,迎娶郡主,自然沒有這麽容易。”


    “跨越階層麽?”楓喃喃自語道。


    “人貴有自知之明。”禮親王意味深長地說道,“你確定自己能夠承受這份幸運麽?若是現在想明白,願意離開雪菲,看在你曾經救過她的份上,我可以補償你大筆靈晶,甚至還能替你在帝都謀一個像樣的差事,讓你不必再當漁夫。”


    “王爺,您這是要趕我走?”楓冷不丁地問道。


    “當然不是,我隻是想確認你對雪菲的心意。”禮親王斷然否認道,“畢竟身份的差距擺在這裏,你們兩個想要在一起,必定會困難重重,若是你意誌不堅,我又如何放心將女兒托付給你?”


    “隻要雪菲不嫌棄。”楓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就不會離開她,這輩子都不會。”


    “是麽?”禮親王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緩緩轉過身去,“但願你的想法,永遠都不會改變。”


    “王爺,你們都認為我和雪菲的身份相差太遠。”楓沉默良久,忽然以一種平靜而客觀的語氣說道,“其實在我看來,這樣的觀點十分滑稽。”


    “哦?”禮親王腳步一滯,並未迴頭。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身份高地,完全取決於實力的強弱。”楓緩緩說道,“整個王府裏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卻反倒輕視我身份低賤,豈非可笑?”


    禮親王身軀一顫,隻是靜靜聆聽,仍舊沒有迴頭看他。


    “須知所謂的高貴出身,不過是世俗掌權者的自我陶醉罷了。”楓的聲音不緊不慢,絲毫聽不出情緒,卻句句紮心,“若是現在有強大的敵人殺入王府,最有希望活下來的,很可能是我,所以實在想不明白,你們這些貴族有什麽底氣,可以用俯視的態度來對待我這個漁夫。”


    “如此說來,反倒是雪菲高攀了你不成?”禮親王的右手緊緊攥成拳頭,麵色陰沉,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怎麽會?”楓搖了搖頭,“她不比我高貴,我也不比她低賤,我們平等共處,真心相待,隻是再普通不過的有情男女罷了。”


    禮親王的拳頭愈發攥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身軀不停地顫抖著,眼中閃耀著憤怒的光芒,似乎隨時就要爆發。


    “哎!是本王老了,腦子不如年輕人靈活了。”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長歎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來,臉上露出慈祥的表情,語氣溫和地說道,“你說得沒錯,在真正的強者麵前,貴族身份,又能算得了什麽?”


    楓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沒有料到前一刻還隱隱將要發怒的禮親王會忽然轉性。


    “不過孩子,你也要明白,本王畢竟是皇親國戚,有些麵子上的事情,明知荒唐無用,卻還是不得不去應付。”禮親王語重心長道,“這樣吧,本王想法子給你創造一個立功的機會,弄個一官半職,將來雪菲嫁過去,咱們禮親王府的臉上也不至於太過難看。”


    “如何立功?”


    “當今聖上本欲廢去太子的東宮之位,改立三皇子李青,豈料這位武親王也不知中了什麽邪,自個跑到南疆省隱居,死活不肯迴京,搞得陛下十分難堪。”禮親王耐心解釋道,“本王與這小子關係還算不錯,待我修書一封,你替我送到南疆省去,將他勸迴帝都來,隻要事情辦成,陛下一高興,多半會賞你個一官半職。”


    “若三皇子還是不願意迴來呢?”楓平靜地問道。


    “以本王和李青的關係,這事至少有七成把握。”禮親王撫摸著下巴道,“實在不成,也不過是白跑一趟,到時候我再另想辦法。”


    “好。”楓略一遲疑,便爽快地答道。


    “事不宜遲,本王這就去寫信,你也盡快做好出發的準備。”禮親王諄諄囑咐道,“這件事情大意不得,就算是為了雪菲,你也務須認真對待。”


    “我會的。”


    楓輕輕點了點頭,隨即邁開步伐,跨出演武大廳正門,直奔自己的客房而去。


    “夜梟!”


    待到楓走遠,禮親王原本溫和的神情瞬間冰冷了下來,嘴裏陰森森地吐出兩個字。


    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出現在他身後,行動悄無聲息,猶如鬼魅:“王爺請吩咐!”


    “把消息傳給‘萬金樓’。”禮親王眼中閃過一絲戾色,“另外再送一千靈晶過去。”


    “是!”黑影微微點頭,隨即一閃而逝,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你說得沒錯,這是個弱肉強食、力量為尊的世界。”禮親王雙手負在背後,注視著大廳正門,喃喃自語道,“隻可惜你還太年輕,不明白所謂的實力,並非匹夫之勇,一個人的力量再強,終究有限。”


    夕陽西下,皓月升空,喧鬧了一天的親王府漸漸沉寂下來,唯有嫋嫋炊煙陣陣飄起,鍋碗瓢盆叮咚作響,舒緩著人們勞累了一天的疲憊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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