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鍾文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微弱的光點,慢悠悠地漂浮在浩瀚無垠的混沌之中,四周沒有漆黑一片的沉默,也沒有萬丈光芒的刺眼,而是一種難以言喻,交織著深邃與微妙的光影交錯。


    他就這麽漂著,漂著,漫無目的,悠然自得。


    這裏並沒有光陰的概念,它漂了許久,也都不曾遇見同類。


    整個世界,仿佛就隻有這麽一個光點的存在。


    這樣的生活堪稱枯燥,可他卻沒有半點無聊的感覺,反而興致勃勃,感覺一切都是那麽新鮮,那樣有趣。


    漂著漂著,四周忽然景象大變,原本朦朧的光影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明亮與鮮活。


    隨後,便有了天空的清新和大地的渾濁。


    時間開始流動,空間也在飛速擴張。


    光點沒有眼睛,卻能夠清晰地看見四周的一切。


    遠處站著一道身影,高大魁偉,四肢修長,周圍閃耀著璀璨多變的光芒,令人無法看清他的真實樣貌。


    而在這道身影前方,則漂浮著一個燦爛光球。


    光球與鍾文的光點似乎是同類,隻是體積要大了二十倍不止,一道道玄妙的紋路在表麵若隱若現,其間似乎蘊含著難以估量的龐大能量。


    “咦?”


    高大身影口中發出一聲驚唿,伸手輕輕摸了摸這個光團,“小家夥,你居然能熬過剛才的浩劫?”


    光團頓時上下浮動起來,表麵的紋路一明一暗,仿佛在對他作出迴應。


    浩劫?


    什麽浩劫?


    剛才有過浩劫麽?


    鍾文腦中頓時浮現出這樣的疑惑來。


    然而,他很快便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的思緒,而是小小光點的想法。


    自己的意識,竟似隻是一個看客。


    “能夠活下來,也算是你的福緣。”


    隻聽高大身影接著又道,“那就跟我走罷。”


    說罷,他果斷邁開雙腿,朝著這個方向大步而來。


    光團再次閃耀了一下,隨後一蹦一跳地緊緊跟隨在他身後,好像一隻兔子似的,模樣頗為滑稽。


    眼看著一人一球就要從身邊掠過,高大身影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鍾文所在的位置。


    “咦?”


    他口中再次發出驚唿,“居然還有一個小不點!”


    說罷,他緩緩蹲了下來,輕輕捧起這個小小光點,放在掌心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起來。


    而鍾文也趁機透過光點的視野,觀察起這個神秘的男人。


    詭異的是,男人分明就在眼前,無遮無擋,可無論他如何全神貫注,卻都無法看清對方的容貌。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神秘而玄奧的力量在阻撓著他的視線。


    “有趣,有趣!”


    沉默許久,男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小家夥,你也一起來罷!”


    說罷,他就這麽將光點捧在掌心,轉身大步而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眨眼間便消失在天與地的交界處。


    光團依舊如同兔子般一蹦一跳,緊緊跟隨在男人身後,始終沒有被甩開,表麵的紋路忽明忽暗,也不知是喜是悲。


    ……


    畫麵一暗,隨後又是一亮。


    鍾文內視己身,發現自己依舊是一個小小光點,置身於一處明亮的所在,四周空空蕩蕩,下方是一條又一條晶瑩透亮的光紋,縱橫交錯,構造繁複,似乎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玄奧陣法。


    一種不可思議的能量正自陣法噴湧出來,溫暖、純淨而磅礴,源源不斷地滋養著小光點,直教他渾身舒坦,飄飄欲仙。


    腦海之中,莫名多出了許多信息。


    譬如,那個將自己帶走的高大男子,名為混沌。


    而自己如今所在的地方,則喚作起源神殿,乃是混沌親手打造的住所。


    如今居住在這座宮殿之中的,除了混沌,便隻有自己和那個巨大的光團。


    據混沌所言,天地初開之時,曾經誕生了不少五花八門的存在,譬如混沌神器,譬如天道,又譬如星靈寶石,抑或是其他一些強大的生靈,可最終得到他青睞的,卻隻有一個大光團和一個小光點。


    平日待在神殿裏,混沌時而種種花草,時而逗逗鳥獸,有時閑得慌了,還會傳授大光團一點本事。


    而小光點則因為太過弱小,還無法跟隨混沌學藝,隻能乖乖呆在神殿之中,接受神秘陣法無微不至的滋養和照顧。


    偶爾,混沌也會獨自外出,不知跑去哪裏,也不知去做些什麽,往往要許多天才能歸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小光點的生活平靜恬淡,富有規律,不說有多精彩,卻也算得上溫馨愉快。


    跟隨混沌學習日久,大光團變得愈發明亮,表麵光紋密密麻麻,錯綜複雜,洶湧的能量壓抑其中,唿之欲出,仿佛隨時就要徹底爆發,打破這世外桃源的寧靜生活。


    終於有一天,在得混沌傳授了一篇口訣之後,光球表麵陡然閃耀起來,燦爛的華光噴湧而出,將整座宮殿完全籠罩在內。


    良久之後,光芒漸漸散去,本來圓滾滾的光團,居然形象大變,成了一個身材高挑,線條勻稱的男人。


    “師尊點化之恩。”


    男人周身纏繞著無數道璀璨流光,其中每一道都擁有著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威能,甫一現身,便對著混沌當頭拜了下去,“弟子永世難忘!”


    “既然化形。”


    混沌對著他上下打量了一陣,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從今日起,你便叫作混真罷。”


    “謝師傅賜名!”


    男人聞言大喜,再次納頭拜倒,砰砰砰連磕了數個響頭,縈繞在周身的流光愈發活躍,猶如無數小精靈在不停地蹦跳遊走,耍鬧嬉戲。


    “如今你也算學藝有成。”


    混沌雙手微微一抬,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力量登時將混真扶了起來,隨後微笑著問道,“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弟子深受師尊大恩。”


    混真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道,“願常伴師尊左右,永遠侍奉您老人家。”


    “我像是需要侍奉的樣子麽?”


    混沌不禁失笑道,“在為師麵前不需要客套,說實話!”


    “是。”


    混真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坦露心跡道,“弟子想要離開神殿一段時間,去見識見識外麵的世界。”


    “這還差不多。”


    混沌哈哈大笑道,“準了!”


    “多謝師尊!”


    混真麵露喜色,還想再拜,卻發現身體被一股無形之力牢牢架住,竟是怎麽都彎不下腰去,眸中不禁閃過一絲欽佩之色。


    “為師做的那些小玩意兒都在庫房裏,你隨便挑,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


    混沌就如同一位囉嗦的老父親,諄諄囑咐道,“若是有人膽敢欺負你,記得迴來找我,看為師不揍他丫的!”


    這般聊了許久,師徒終於依依惜別,目送混真離開,混沌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感傷。


    “小家夥。”


    沉默片刻,他忽然扭頭看向小光點,口中小聲喃喃著,“混真都已經化形了,你怎麽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好端端的怎麽扯上我了?


    小光點表麵忽明忽暗,似乎沒料到混沌會忽然cue到自己。


    “剛來的時候你是這麽小。”


    混沌一邊伸出手指比劃,一邊絮絮叨叨,“如今過了這麽久,居然還是一點都沒長大,真是奇哉怪也。”


    似乎習慣了他的性格,小光點聽著聽著,精神漸漸恍惚,不自覺地走神了起來。


    混沌的聲音仿佛擁有一種奇怪的魔力,總是能讓它陷入到半睡半醒的狀態,迷迷糊糊,卻又很是愜意。


    舒服舒服!


    長不大也沒什麽。


    一直這樣,就挺好的。


    這般想著,小光點越來越迷糊,最終陷入到漫長的沉睡之中。


    這一睡,便不知過去了多久。


    醒來的那一刻,出現在眼前的一道纖細身影,登時讓他嚇了一大跳。


    這是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小女孩,約莫八九歲模樣,生著大大的眼睛,皮膚白皙,粉妝玉琢,雖然年幼,卻也難掩天生麗質,竟是個罕見的美人坯子。


    不知為何,鍾文總感覺這小女孩的樣貌有些眼熟。


    就在他觀察著紅裙女孩的時候,對方也在對著他上下打量。


    “好小。”


    這般對視了許久,女孩突然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貝齒,秀氣的大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好可愛。”


    臥槽!


    你特麽說誰小呢?


    被一個女孩子說“小”,鍾文頓時大為不滿,本能地想要反駁,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這才意識到,如今的自己並不是那個成年男子,而是一個小小的光點。


    的確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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