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刀柄上,掛著一個黃玉雕的小狐狸,趙越從刀穗上抽下一條紅繩,一圈圈纏在了他的手腕。

    溫柳年與他十指相扣,掌心微微有些涼意。

    “冷?”趙越問。

    溫柳年搖頭,輕輕拉開他的腰帶,指尖顫抖撫上那結實胸膛。

    紅甲狼嗖嗖跑過來,原本想抗議一下自己被摔暈這件事,結果還沒等爬上床,就被一件飛來的外袍整個罩在下麵,半天也找不到從哪裏出去,隻好茫然轉圈圈。

    蟲生真是非常坎坷,且曲折,且灰暗。

    “是什麽?”看他從衣服堆裏摸出一個小瓶子,溫柳年問。

    “青藤膏。”趙越在他耳邊親吻,“平時用來治傷。”現在自然是有……別的作用。

    火堆燃燒愈發熱烈,幾乎要將整個山洞都照亮。紅甲狼在一堆衣服中費勁爬了半天,終於暈乎乎鑽了出來,半天也沒迴過神。

    溫柳年低哼一聲,眉頭微微皺起來。

    趙越將他抱在懷中,親吻如同羽毛般輕柔。

    紅甲狼奮力往床上爬。

    痛楚太過清晰,溫柳年咬住枕頭,手指不自覺便抓住身下的床單。

    於是好不容易才爬到一半的紅甲狼,被他一拽一拉,就又咕嚕嚕滾了下去。

    更暈。

    趙越從身後將人整個擁入懷,耐心讓他慢慢適應。

    漫長而又緩慢的煎熬後,溫柳年終於低低“嗯”了一聲,後背一片緋紅。

    趙越隻恨不得將他嵌入自己骨子中。

    掠奪如同暴雨疾風,溫柳年無力趴在床被間,視線已經被水霧染到一片模糊,卻還是緊緊握著他撐在枕邊的右手。

    一眼就喜歡上的人,這輩子下輩子,永遠都不想放開。

    紅甲狼趴在衣服上,抬頭看著床上的兩個人,小觸須蔫蔫耷拉下來。

    都不過來玩,到底在幹什麽呐……

    火光在石洞上映出一對糾纏身影,幹柴不斷炸裂發出細碎劈啵聲響,間或間雜著低低呻吟,直到許久之後,才逐漸歸於平靜。

    紅甲狼閉著眼睛唿唿大睡。

    趙越下床生了一堆新的篝火,以免把人凍壞,又燒了些熱水,細細幫他把身子擦幹淨。

    溫柳年陷在厚厚的被窩中,隻露出一張臉看他。

    “還難不難受?”趙越

    問。

    溫柳年搖搖頭。

    “好好休息。”趙越低頭,在他唇邊溫柔印下一個親吻。

    溫柳年往裏挪了挪,卻不自覺就皺了下眉。

    “別亂動。”趙越按住他。

    溫柳年耳朵愈發滾燙,索性便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睡著。

    片刻後,趙越掀開被子,也躺在了他身邊。

    溫柳年睫毛有些顫抖。

    趙越將人抱到自己懷中,右手在腰肢輕按。

    溫柳年又往小縮了縮,卻被他抱得更緊。

    懷抱堅實又溫暖,如同這世間最避風的港灣。

    洞外風雨瀟瀟,沙沙雨聲傳入耳中,卻絲毫也不覺涼意。

    唇上觸感濕熱,是最熟悉的親吻。溫柳年在夢中揚揚嘴角,而後便睡得更加香甜。

    手腕紅繩相纏,解不掉也扔不開。

    第二天一大早,溫柳年就覺得臉頰有些癢癢,費了許久的力氣睜開眼睛,扭頭就見一團紅豔豔的小東西。

    紅甲狼歡快豎起觸須,醒了呐!

    “怎麽是你。”溫柳年笑出聲,手指蹭蹭那光亮背殼。

    山洞裏安安靜靜,身邊也沒有人,溫柳年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卻被一陣酸痛又拉了迴去。

    “怎麽了?”趙越剛好拎著一桶水進來,見到後趕忙丟下東西坐到床邊。

    溫柳年往被窩裏縮了縮,半晌才道:“早。”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趙越問。

    溫柳年心想,有。

    “我煮了粥。”趙越幫他整整頭發,“等會吃一點,然後我們就迴府衙。”

    溫柳年小聲道:“要是幹爹問起來呢。”

    趙越握住他的手:“你想不想說實話?”

    溫柳年拚命搖頭,傻子才想說!

    “交給我便好。”趙越吻吻他的指尖。

    “當真?”溫柳年不相信,“說謊這種事,難道不該我來做。”

    趙越失笑,伸手捏捏他的臉頰:“沒對你說過謊,是我不想說,不是不會說。”

    “當真不會對我說謊?溫柳年嗓子有些啞。

    趙越點頭:“這輩子都不會。”

    溫柳年笑嘻嘻,伸手拉拉他的頭發。

    紅甲狼趴在一邊,一邊啃肉末一邊緊

    張看兩人。

    不要又丟一件衣服過來呐……

    府衙裏頭,周頂天正在發脾氣,跑哪裏去了,居然一夜都沒迴來。

    “爹。”周慕白著實無奈。

    周頂天怒道:“你這叫什麽表情。”簡直不孝順!早知如此,當初在剛生下來的時候,就該送給街頭炸油條的王二狗,也好過現在天天看著煩。

    “子初都是大人了,你怎麽還事事管著他。”周慕白倒了杯茶遞過去,“剿匪之事已經結束,我們何時迴孔雀門?”

    “這個……”周頂天摸摸下巴,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周慕白道:“莫非爹還打算一道去王城?”

    “你這個提議甚好!”周頂天點頭,“就這麽決定了。”

    周慕白:……

    我並未提議如此。

    “一道去王城看看你舅父,而後便迴孔雀門。”周頂天拍板決定。

    周慕白晃晃手中茶杯:“也好。”

    “不過這趟迴去,大概有的頭疼。”周頂天道,“我算是見過些世麵也好說話,但小柳子的爹可就是另一迴事了。”若是知道自家寶貝兒子跟這個男人跑了,估摸著不昏迷三天不會醒,還有弟妹若是絮叨起來,那叫一個魔音貫耳啊,江湖妖姬也比不過。

    周慕白笑笑,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兩人有情有意,旁人除了道聲喜,又能如何?”況且即便是有阻撓,按照他從小到大的性子,隻怕也沒人能壓住。

    “大人你這是怎麽了?”外頭傳來家丁詫異的聲音。

    “無妨。”溫柳年趴在趙越背上,表情很是淡定,“不小心扭了一下。”

    “去哪了?”周頂天從院門出來。

    “幹爹。”溫柳年撓撓臉蛋,“我們昨晚去了蒼茫山。”

    “在山裏待了一整晚?”周頂天瞪大眼睛。

    “是啊。”溫柳年點點頭,“那裏有處山洞,平時我若是心裏煩了,就會過去住一夜。”

    “扭傷嚴不嚴重?”周慕白問。

    “不怎麽嚴重。”溫柳年哼哼道,“迴去休息一陣就會好。”

    “傷哪了,給幹爹看看。”周頂天不放心。

    “不行!”溫柳年抱緊趙越的脖子,“不給看。”

    “摔傷有什麽不給看的。”周頂天拍他的腦袋,厲聲道,“到底傷哪了!”

    “爬坡的時候腳滑,不小心坐到了地上。”趙越將人往上托了托,“沒什麽事,前輩不必擔心。”

    周慕白一個沒忍住笑出聲。

    溫柳年怒瞪他,你再笑,我去幹娘麵前告狀!

    周頂天也哭笑不得:“沒事吧?”

    “沒事。”趙越道,“我先帶他迴房。”

    周頂天終於點頭放行。

    “有什麽好笑的!”直到迴了房,溫柳年還在生氣。

    趙越幫他脫掉鞋子,“好好躺著,我去幫你找點藥。”

    “要去找誰?”溫柳年警惕,千萬不要說是左護法,這種事情怎麽好開口!

    趙越道:“陸追。”

    溫柳年放心躺迴去:“快些迴來。”

    趙越替他掖好被角,轉身去了對麵尚府。

    陸追正在桌上曬蟲子。

    趙越一臉嫌惡:“你是打算接手虎頭幫嗎?”

    陸追胸悶道:“我在給你兒子做蟲餅。”

    紅甲狼歡快從趙越懷中爬出來,親昵用觸須蹭蹭陸追。

    趙越道:“有沒有藥?”

    “又得了什麽難言之隱?”陸追將紅甲狼放到桌上。

    趙越眉頭一跳。

    “若是一般病症,有左護法在,隻怕也不會找我。”陸追上下打量他:“不舉還是舉過頭了?”

    趙越很想一掌將他拍死:“傷藥。”

    “傷藥?”陸追眼底很是疑惑,居然是如此正常的疾病?

    不應該啊……

    趙越與他對視。

    半晌之後,陸追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傷藥?!”

    趙越道:“否則呢?”

    “在我的山洞?!”陸追站起來。

    趙越冷靜道:“現在山洞是我的,和你沒關係。”

    “你……們……”陸追心情難以言表,先前還當是暫借,這下可好,要都要不迴來了。

    “藥呢!”趙越不耐煩。

    陸追搖頭,進屋替他拿了幾個小瓶子出來,“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快就用到。”還當要等個十年八年,畢竟溫大人一看就很不好騙的樣子,大當家蠢起來又著實是真蠢,外人看得簡直要牙癢。

    “多謝。”趙越接過瓶子。

    “話說,不會是大人

    把你給……了吧?”陸追還是心存疑慮,“站起來,走兩步。”

    趙越一掌拍向他命門。

    陸追閃身躲開,白衣如影一瞬即逝。

    趙越懶得再理他,站起來大步出門。

    陸追搖頭嘖嘖,用手指彈彈紅甲狼。

    要給你爹準備賀禮了啊。

    把滿臉通紅的人從被窩裏拽出來擦完藥,又看著吃了一碗雞肉粥,趙越方才出了臥房,留他一個人好好歇息。

    剛走出院門,一把劍就明晃晃迎麵而來,依靠習武之人的本能閃身躲過,周慕白緊隨其後又是一掌,而後在他耳邊快速道:“爹讓我試你的功夫。”

    趙越來不及多想,縱身拔刀出鞘,須臾便與他一路從府衙戰到了後山。

    周頂天在下頭看了一會,心裏微微搖頭。

    上迴打不過自己情有可原,但應付慕白都略顯吃力,底子著實不怎麽樣。

    百餘招後,周慕白在空中躲過他的一刀,收劍落迴地上,抱拳道:“方才多有冒犯,大當家見諒。”

    “過來。”周頂天轉身往山林外走。

    趙越緊走幾步追上周頂天。

    “看來我那師弟也沒教你多少東西。”周頂天看他。

    趙越道:“是我天分不夠。”

    “你的確不算曠世奇才。”周頂天道,“卻也不至於平庸至此,想帶小柳子迴去,先將功夫練好再說。”

    趙越道:“我——”

    “這個拿著。”周頂天打斷他,將一本小書冊丟過去,“明日開始,我教你孔雀門內功心法。”

    “多謝前輩。”趙越心裏一喜。

    周頂天瞪著他吹胡子。

    在山裏摔了一跤。

    真當你爹我傻。

    遲早有一天被小兔崽子氣死。

    即便心裏再不舍得,但畢竟已經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周頂天也隻好勉強接受這個人高馬大的兒媳婦,運功替他打通體內經脈,直到晚飯時分才將人放走。

    臥房裏空空蕩蕩,被窩也是冷的。趙越心裏一驚,出門道:“大人呢?”怎麽有傷還到處亂跑。

    “大當家。”下人道,“大人剛剛出去沒多久,牢頭過來報,說是新抓來的那個犯人要自盡。”

    真是好能作。

    監牢裏頭,離蛟目光陰森看著前頭

    。

    “聽說你在絕食?”溫柳年這迴並未穿官服,一身白色衣衫幹幹淨淨,襯得人更多了幾分書卷氣。

    “我要見雲斷魂。”離蛟一字一句,聲音低沉到快要滴出水。

    “我都說了不認識。”溫柳年皺眉,“你怎麽就死心眼不信呢。”

    “嗬。”離蛟道,“你以為我會相信?”

    “你愛信不信。”溫柳年搖搖頭,轉身往外走。

    “你就不怕我會死?”離蛟在他身後嘶吼。

    “你這人真是奇怪。”溫柳年頓住腳步,“對我而言,你隻是個階下囚,願意說出更多事情就說,不願意說對我而言也沒損失,就算死了又如何?”

    “你!”離蛟怒極。

    “要是不死,你大概還有找我與大明王報仇的機會。不過一旦死了,按照你這輩子所造的孽,大概地府也不會放你轉世托生。”溫柳年道,“所以我知道,你不會讓自己死,不僅不會死,反而還會加倍努力地要活下去,因為這樣才有可能反敗為勝,將今日所受的屈辱討迴去。”

    離蛟胸口劇烈起伏。

    溫柳年笑笑:“我等著看你向我討債。”

    “趙大當家。”外頭傳來牢頭的聲音。

    溫柳年轉身走了出去。

    “怎麽跑到這裏來。”趙越皺眉。

    “沒什麽。”溫柳年拉著他的手往外走,笑眯眯道,“我們去吃飯。”

    “以後——”

    “以後我不會再一個人來此處。”溫柳年扭頭看他,“好了,不想再說這件事。”

    趙越心裏無奈:“下不為例。”

    溫柳年伸手:“要背。”

    趙越聽話蹲在他麵前。

    暗衛嗑著瓜子從外頭路過,一邊嘖嘖一邊搖頭。

    趙大當家真是和小五一模一樣啊……

    都是成親後被吊在樹上用棗刺抽打的命。

    我們一點都不想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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