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打算說?”尚雲澤問。

    方翠依舊死死閉著嘴。

    “我知道虎頭幫出來的都不怕死。”尚雲澤笑笑,“不過能讓姑娘生不如死的,可不止你那幫主一人。”

    方翠猛然抬頭看他。

    “人應該不蠢,否則也不會被派來府衙。”尚雲澤道,“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如今落在官府手中,你若是不招,便隻有生不如死,而且大概也無人會來救你。不過若是肯像你那同夥一樣乖乖配合,說不定還能將身上的蠱毒除掉,求得一條生路。”

    “他都說了什麽?”方翠警惕問。

    “剛才還說姑娘不蠢。”尚雲澤挑眉搖搖頭,“既然專程提審你,自然是因為想與另一人的供詞對照,又豈會提前告知。”

    方翠語塞。

    “現在朝廷數萬大軍已然攻入蒼茫山,虎頭幫老窩被端是遲早的事,現在大人願意審你,是因為你還有價值。”尚雲澤在她耳邊曖昧低語,“若是等到被尚統領占走頭功,那你連這唯一的價值也會失去。到那時候,估摸著便隻剩下生不如死一條路,將來上頭看到姑娘麵目全非的屍體,也會念及大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懂不懂?”

    方翠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尚雲澤說話的聲音極低,低到幾乎隻有方翠一人能聽到,木青山坐在溫柳年身側,眼神略微怨念。

    為什麽這種事大人偏偏就要尚堡主做,趙大當家分明就很不錯!

    “姑娘想必也是個明白人。”尚雲澤站起來,“還有一件事,現在戰事吃緊,所以你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可以考慮,隻有現在立刻迴答大人,合作或者不合作。”

    溫柳年單手撐著腮幫子,饒有興致看她。

    在混入蒼茫城之前,方翠也曾聽過些許關於溫柳年的傳聞,都說他是青天明鏡,審案剛直不阿一身正氣,卻沒想到,竟然也是個一心往上爬的主。不過也是,官場中的人,又有誰不想出人頭地,做出些政績,好從這鳥不拉屎的貧瘠之地調任升遷。

    “本官沒有多少耐心。”溫柳年敲敲桌子,“若是還沒考慮好,那便先去遊個街吧,橫豎算抓到了虎頭幫的妖女,也該讓百姓看看。”

    衙役答應一聲,如狼似虎便撲了過來,還沒等將她押出大堂,方翠便已經咬牙道:“我說!”

    溫柳年捏捏下巴,扭頭看了眼趙大當家,微微有些得意。

    暗

    衛在一邊嘖嘖,這種時候還不忘秀恩愛,未成親就這樣,要是等到將來成親,豈不是要抱著大人審案。

    我們一點都不想看。

    溫柳年讓衙役暫時退下,隻留了自己人繼續聽審——畢竟牽扯到趙越的身世,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從未見過教主的真麵目。”方翠道,“也對他的身份來曆一無所知,隻知道應該姓李。”

    “那些煉丹爐究竟有何用?”溫柳年問。

    方翠答曰:“煉丹。”

    其餘人:……

    倒是說得也對。

    溫柳年繼續問:“那丹藥的用途呢?”

    “應該是用來練功。”方翠道,“先前幫主幾乎隔三差五便會去後山閉關,但自從煉丹爐前陣子被炸毀,用來煉丹的蠱蟲又平白無故死了大半後,幫主似乎就再也未去過後山。”

    趙越道:“果真是邪門歪道。”

    方翠看著他欲言又止。

    “說。”溫柳年問,“什麽才是你混入府衙的最終目的?”

    方翠道:“給趙公子下蠱。”

    “下成了嗎?”溫柳年繼續問。

    “沒有。”方翠低著頭道,“蠱蟲似乎很怕他。”

    紅甲狼趴在案幾上,懶洋洋晃動觸須,最近每天都能吃飽呐。

    蟲生很圓滿。

    溫柳年用手指蹭蹭紅甲狼,又道:“為何單單要給趙大當家一人下蠱?”

    暗衛在旁邊很想糾正,怎麽還叫趙大當家呢,難道不該稱之為本官夫婿!

    方翠道:“具體緣由幫主並未言明,隻是先前有一次無意聽到,似乎是想要占用趙公子的身份,用來做大事。”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占用身份做大事?

    “什麽身份?”溫柳年問。

    “不知道。”方翠搖頭,“隻聽到過這一迴。”

    溫柳年微微皺眉,與趙越相互對視一眼,都覺得預感似乎正在逐漸被一步一步應驗,問題也在朝著越來越棘手的方向發展。

    約莫兩個時辰後,溫柳年坐在書房裏,還在翻閱方才的口供。

    趙越拎著一個食盒推門進來:“先吃些東西。”

    “嗯。”溫柳年抽抽鼻子:“是什麽,好香。”

    “天香樓的蒸排骨,還有你最愛吃的辣椒

    炒飯。”趙越幫他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先別想案情了。”

    “去天香樓,應該會路過福潤客棧吧。”溫柳年道,“有沒有看到義父?”

    “沒有。”趙越道,“你若是擔心,不如吃過飯後一道過去看看?”

    “也好。”溫柳年點頭,就當出去透透氣,連續審案的確是有些暈。

    先前在審問完黃英即方翠後,溫柳年又如法炮製將其同夥也連訛帶詐,順利套出了一堆供詞。男子原本是來城中接應黃英,憑借一條舊時戰場留下的地道混進城,卻沒料到還沒來得及進到府衙,便被官府發現擒獲。根據兩人的供認,虎頭幫幫主的功夫應當並不算太高,控製下屬向來都是用蠱毒,而張生瑞則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且似乎還有一層不可告人的親密關係。

    趙越道:“要吃到鼻子裏去了。”

    “嗯?”溫柳年迴神。

    趙越搖頭,從他手裏接過勺子喂過去一口飯:“在想我的事?”

    “也沒有啊。”溫柳年撓撓臉蛋,乖乖張嘴吃東西。

    趙越也沒再說話,直到陪他吃完一頓飯,才伸手過去擦擦嘴道:“你懷疑大明王才是我親爹,對不對?”

    溫柳年立刻搖頭:“沒有沒有。”

    趙越好笑看他。

    溫柳年心虛往後退了退。

    趙越索性將人抱到懷中:“不隻是你一人這麽想。”隻怕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模糊感覺到——穆萬雷在墜崖時的一番話,深山中的大明王圖騰,還有自己所謂的“真實身份”,一條條線索疊加起來,這的確是最有可能的一種。否則若是沒價值,虎頭幫也不至於想要冒充占據。

    溫柳年靠在他胸前,眉頭不由自主就皺起。

    這的確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推斷,卻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種推斷。

    無論當年的雲斷魂是正是邪,其實都沒有太大意義,最重要的是現在朝廷將他視之為反賊,若當真扯上關係,隻怕會有的頭疼。

    趙越道:“隻是猜測而已。”

    溫柳年與他十指交握,片刻之後猛然抬頭:“我有個想法。”

    “什麽?”趙越問。

    溫柳年道:“夜襲虎頭幫。”

    既然一時半會還無從得知真相,那便隻有搶在向冽之前,將虎頭幫幫主暗中控製,以免泄露出更多秘密——否則按照大楚律法,一旦與謀逆沾上關係

    ,便不必再通過地方官府審問,向冽可以直接將其從蒼茫山押迴王城。

    到那時,隻怕一切都會來不及。

    “與朝廷對著幹?”趙越皺眉。

    “就說你笨。”溫柳年看著他,“現在朝廷在明處攻山,我在暗中助力,如何能叫對著幹?”

    趙越:……

    “況且隻要沒人說,這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溫柳年站起來,“越快越好,我這就叫大家來商議。”

    “我——”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溫柳年打算他,“況且打架自然是要一群打一個,我們又不是找不到幫手,有便宜為何不占,傻麽?”

    趙越還未來得及說話,溫柳年便已經跑了出去。

    ……

    “急什麽。”周頂天剛進門就被撞了個滿懷,於是伸手敲他腦袋,“前頭有人發糖餅啊?”

    “義父。”溫柳年往他身後看了眼,“慕白。”臉上看著沒傷,胳膊腿也沒少,應該沒被狂揍,那就還好還好。

    “周老前輩。”趙越也跟出來。

    “剛剛我們還在說,要去福潤客棧找幹爹。”溫柳年小心翼翼道,“沒什麽事吧?”

    周頂天迴頭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周慕白識趣道,“若父親還在生氣,那我今晚便再跪一夜。”

    “留著迴去跪你娘!”周頂天怒。

    “是。”周慕白微微低頭。

    “好了好了,總之迴來就好。”溫柳年將周頂天按在前廳椅子上,“我給幹爹倒茶。”

    “你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周頂天顯然沒有被他蒙混過關,看了眼趙越道,“坐下,我有話要問。”

    溫柳年心裏暗暗叫苦。

    周慕白倒是很識趣,轉身出了前廳,坐在院中喝茶。

    片刻之後,溫柳年也被打發出來,於是滿臉不高興,蹲在院子裏看螞蟻搬家。

    周慕白失笑:“都做了知府,怎麽還是這副小孩樣子。”

    “要你管。”溫柳年坐在他對麵,怒道,“昨晚為何不將幹爹哄高興一些?”現在可好,跟吃了炮仗似的,要怎麽好好聊。

    “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周慕白道,“我跪了整整一夜,若非說要來看看你,隻怕還要繼續跪下去。”

    “誰讓你不告而別。”溫柳年自顧自喝茶。

    周慕白猶豫了一下,道:“我——”

    “你還是別說了。”溫柳年掃他一眼,“走都走了,又何必來解釋。”退一萬步講,就算當真有什麽逼不得已的理由,現在說了又有何用?

    話還未說就被堵迴去,周慕白笑著搖搖頭,“也是。”

    溫柳年放下茶杯,打算去偷窺一下廳內的兩個人,結果還沒等站起來,就聽裏頭傳來一身巨響,登時被嚇了一跳。

    下一刻,就見周頂天與趙越打成一片,出門刷刷幾步踏過屋頂,一路朝著後院而去。

    溫柳年瞠目結舌,還能不能行了居居居然說打就打。

    周慕白帶著他一道追了過去。

    府衙後頭有一大片空地,平時經常有人在此練功,因此刀槍棍棒很是齊全。周頂天反手抽出一根木棍,又淩空丟給趙越一把大刀。

    溫柳年倒吸一口冷氣,怎麽還動刀動槍!

    周慕白安慰:“隻是比武而已,不必太過擔憂。”

    幾百招下來,趙越漸漸有些吃力,眼看就要落於下風,周頂天卻收招落迴地上。

    溫柳年趕忙跑過去。

    趙越將刀插迴去,抱拳道:“多謝前輩承讓。”

    “你的師父是誰?”周頂天問,神情看上去有些異樣。

    周慕白心裏也滿是詫異,方才看趙越的一招一式,似乎都與孔雀山莊的武功路子有幾分相似,像是出自同宗。

    由於先前早已看過周頂天所練的內功心法,趙越倒是絲毫也不意外,隻是老老實實道,“家師名叫陸明方,據說也是江南人氏,一直住在苗疆殷崖,無門無派,隻收了十幾個徒弟。”

    “陸明方。”周頂天一把握住他的手,急急道,“他在苗疆殷崖?”

    趙越搖頭:“七年前便已駕鶴西去。”

    周頂天聞言怔住,許久之後,才深深歎了口氣。

    “前輩認識家師?”趙越試探。

    周頂天點頭:“他不叫陸明方,真名陸方明,是我的師弟。”

    溫柳年:……

    居然還有這種事?

    “當年師弟太過頑劣,家父一怒之下,便將他逐出師門,等到後悔時想將人找迴來,卻早已音信全無。”周頂天歎道,“直到臨終之日,家父還在想著能見他一麵。”

    氣氛有些沉重,其餘三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

    該說些什麽。

    “他這些年過得如何?”周頂天問。

    “好。”趙越點頭,“師父性格極為灑脫,對門下弟子也很好。”

    溫柳年在心裏接下半句,過年還會帶大家下山打架。

    周頂天點頭,“那便好。”

    趙越道:“師父很少提他先前的事,不過在臨終之時,曾說過要將他的墓碑朝向大楚江南的方向。”

    周頂天拍拍他的肩膀,喉頭有些發哽,心中也不知是何種情緒。

    周慕白問:“可要將師叔遺骨遷迴孔雀山莊?”

    “不必了。”周頂天搖頭,“他灑脫了一輩子,應當也不會想要迴來。”

    他日找個機會與其餘同門一道,前去西南墓前喝杯薄酒,也算是團聚了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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