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功夫後,木青山便從隔壁將人請了過來,不過出乎溫柳年意料,對方看上去不像是讀書人,身形挺魁梧,倒更像是個武夫。

    畫師名叫曹玳,到書房磨好墨之後問,“大人想要畫什麽?”

    “我口述一人長相,你幫我將他畫出來。”溫柳年坐在他對麵。

    曹玳點頭,拿起狼毫濾掉多餘墨汁,“大人請講。”

    溫柳年迴憶了一下趙越的樣貌,然後一樣一樣仔細說給畫師,兩人都極為耐心細致,稍有一點不對便廢掉重來,竟是花了整整兩個時辰才算完成。

    “大人要貼榜尋人?”曹玳活動了一下手腕,隨口問。

    “現在還不必。”溫柳年拿起畫卷,就見紙上畫像栩栩如生,和白日在田埂上遇到那人極為相似,於是讚道,“先生好畫工。”

    “糊口的技藝,自然要嫻熟一些。”曹玳笑道,“以後大人若再有需要,可隨時差人來找。”

    “多謝。”溫柳年點點頭,然後便叫來管家,帶他去賬房領工錢。

    “此人是誰?”木青山跨進書房問。

    “我今日出城之時,在田埂遇到了這個人。”溫柳年將畫像小心放在桌上,輕輕吹了吹未幹墨汁,“你猜他自稱是誰?”

    木青山聞言想了想,然後倒吸一口涼氣,“莫非他自稱是大人的夫婿?”

    “咳咳!”溫柳年剛抬起茶碗,虧得是還沒來得及喝,不過即便如此,也是差點手一抖將茶水潑在畫上,驚怒道,“師爺何出此言,他如何會自稱是本官夫婿?!”

    “不是就最好了。”木青山聞言鬆了口氣,然後道,“大人有所不知,前段日子城外不知從哪來了個癲漢,見著人就跟上去搭訕,不分男女老幼都硬說是自己娘子,非得要混幾文銅錢才肯走,還以為大人也遇到他。”

    溫柳年:……

    “那此人是誰?”木青山又問了一遍。

    溫柳年放下茶碗,“他自稱是趙越。”

    “誰?!”這次換成了木師爺驚呆。

    “趙越。”溫柳年道,“後來從山道下來十幾個騎馬之人,看模樣像是刀客,也喚他大當家,應該的確是蒼茫山中的馬賊。”

    話音剛落,木青山就將他從桌後拖出來,然後翻來覆去轉圈檢查好幾遍,“大人可有受傷?”

    “倒是沒有。”溫柳年道,“此人看上去不算壞,而且還給

    了本官一個饅頭。”

    “饅頭?”木青山聞言納悶。

    “是。”溫柳年點頭,又拿起那幅畫像,“你當真沒見過他?”

    “的確沒有。”木青山搖頭。

    “這就奇怪了,他還告訴我,小畫冊上那個趙越,其實是王天虎。”溫柳年坐迴椅子上,將所有事都串起來想了一遍,還是覺得沒什麽頭緒。

    “天色也不早了,大人早些休息吧。”木青山道,“有事明日再說,蒼茫山中匪患由來已久,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決。”

    溫柳年點點頭,然後道,“明日我想去趟騰雲堡,來迴約莫三四天時間,這期間府中事務就暫時勞煩師爺了。”

    “大人要去騰雲堡?”木青山聞言皺眉。

    “沿途有問題?”溫柳年問。

    “去騰雲堡和到蒼茫山是兩個方向,再加上衙役家丁,沿途倒是不會有大問題。”木青山道,“但騰雲堡是江湖門派,向來不屑與官府打交道,前幾任知府也曾想過請尚堡主出手剿匪,不過卻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不知大人此次前去所為何事?”

    “也是為了剿匪一事,不過就算尚堡主不答應,應該也能幫我另外一個忙。”溫柳年道,“師爺不必憂心,本官自有分寸。”

    話說到這份上,木青山也便沒有再多問,幫他收拾好書房之後,便各自迴了臥房休息。

    是夜下起蒙蒙秋雨,一夜潤物沙沙,給整座蒼茫城都添了幾分寒意。第二日一大早,溫柳年便帶著幾名家丁衙役,一路出發前去騰雲堡。

    在江湖之中,騰雲堡雖說不算什麽大門派,甚至連前十都排不進去,但是在蒼茫城乃至整片蒼耳州,卻絕對能稱得上聲名赫赫,堡主尚雲澤由於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也被傳出各種版本,有人說他青麵獠牙麵容可怖,有人說他白衣飄飄宛若謫仙,還有人說他其實是個女兒身,胸前白花花兩團十分澎湃,腰肢也很軟,走路姿勢特別嫋娜。總之都十分有想象力,而且還很栩栩如生。

    不過溫柳年顯然不會對他的外貌有興趣,事實上隻要能出手剿匪,莫說對方隻是青麵獠牙了些,就算真是妖精也沒關係。

    由於是官道,所以這段行程很是平靜,兩日之後一行人順利抵達斷雲山下,將拜帖與書信交給了守山門的弟子。

    “哇……”家丁第一次來到這種大地方,難免有些驚歎。站在山腳往上看,幾乎四處都是黑色的房屋,這到底得住

    了多少人。

    後山練武場內,一個白衣男子正在空中騰挪閃動,將手中一柄長劍使得唿唿生風,見著有人正從山道跑過來,於是收招落迴地上,“何事?”

    “堡主。”弟子雙手呈上拜帖和書信,“新任的知府大人來了,說有事相求。”

    尚雲澤臉色僵了僵。

    “可要屬下將他送走?”見他久久不接拜帖,弟子小心翼翼試探——這種事也不是頭一次,上迴還有位大人,由於死活不肯走,於是幹脆被敲暈塞馬車強送了迴去。

    尚雲澤搖搖頭,從他手裏接過拜帖。

    他自然不會對所謂“知府大人”有顧慮,江湖與官府向來就是互不幹涉,莫說是知府,就算是知州刺史也管不到騰雲堡,但偏偏這個新任知府卻是從蜀中雲嵐城調過來的。

    而雲嵐城裏,可是有個得罪不起的主。

    尚雲澤沒有管那封拜帖,先是拿起了書信,封口處明晃晃戳著一枚紅色火漆,上書“追影”二字。

    果然是啊……尚堡主有些頭痛。

    蜀中追影宮威震天下,宮主秦少宇更是江湖頂尖高手,連手下暗衛都很難纏,既然這個新任知府和追影宮有交情,騰雲堡自然不會也不能置之不理。

    於是一炷香的時間後,溫柳年就在山頂聚義廳見到了尚堡主。

    “請用茶。”尚雲澤道,“這是上好的紅邊青袍,大人應該會喜歡。”

    “多,唿,多謝。”溫柳年還有些氣喘,“尚堡主怎知我喜歡紅邊青袍?”

    尚雲澤笑道,“秦兄在信中提到過。”

    “秦宮主還特意提了這件事?”溫柳年有些吃驚。

    “自然。”想起那封厚厚的書信,尚雲澤心情很是複雜,因為信中不僅詳細列出了這位知府大人的習性喜好,甚至還要求騰雲堡每個月都要往府衙送一次米麵油,以及半扇牛肉和麻辣調料。當然不是以強迫的口氣,但其中蘊含的深意卻很明顯——你要是拒絕,那我就派幾十個暗衛前往騰雲堡交流武學,希望堡主能好生招待,多謝。

    看完書信之後,尚堡主後背開始嗖嗖發麻。坦白來講,他寧可單槍匹馬前往蒼茫山大殺四方,也不願將追影宮暗衛放進騰雲堡——那都是些什麽祖宗喲,能吃能吵能鬧騰,自來熟就算了,還對誰都特別親熱,偏偏武功又高得邪門,簡直讓人牙根癢癢。

    “堡主?”見他似乎在出神,於是溫柳年小聲叫

    了一句。

    “……溫大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尚雲澤迴神。

    “在下是想問問堡主,有沒有見過此人。”溫柳年從桌上拿起畫卷打開。

    “他?”尚雲澤看了片刻,搖頭道,“從未見過。”

    “從未見過?”溫柳年聞言皺眉,騰雲堡在蒼耳州紮根已久,要是連尚堡主都沒見過,可就真不知道該去找誰了。

    “按理來說,這種長相應該會讓人過目不忘。”尚雲澤道,“既然沒印象,就說明應該真沒見過。”

    “打擾堡主了。”溫柳年歎氣。

    “大人為何要找他?”尚雲澤問。

    “若我沒猜錯,此人八成是蒼茫山中的土匪。”溫柳年道,“我曾在城外無意中遇到過,心中有些疑慮,所以才想來堡主這裏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問到一些事。”

    “在城外遇到了土匪?”尚雲澤聞言一驚。

    “是啊。”溫柳年點頭,“有不少騎大馬的手下,都叫他大當家,應當的確是土匪。”

    尚雲澤手心有些冒冷汗,在城郊遇到土匪還能安然無恙,真不知是該說他運氣好,還是該說自己運氣好——雖然書信中沒有提到,不過不用想也知道,若是這位知府大人在自己的地盤被土匪綁了,那追影宮和騰雲堡之間,隻怕還會有數不清的帳要算。

    想到這裏,尚雲澤果斷道,“我這次隨大人一起下山。”

    “一起下山?”溫柳年一時沒反應過來,“尚堡主進城有事?”

    “不是。”尚雲澤搖頭,“我親自帶人,助大人平亂剿匪。”

    “堡主此言當真?!”溫柳年驚喜拍桌而起。平心而論,他這次隻是想上山來撞撞運氣,隻是沒料到還沒等自己開口,對方卻已經主動答應下來。

    簡直就像是平地撿銀兩!

    “江湖中人,向來是言出必行。”尚雲澤笑笑,“大人盡可放心。”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隻要你別把追影宮招過來,天大的事也好商量。

    於是當天傍晚,一隊人馬便出了斷雲山山門,一路向蒼茫城滾滾而去。

    夜風微闌,沿途帶起無數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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