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跪在榻邊,將水清漪的頭抱在懷中,一下一下的按揉太陽穴。輕柔的說道:“郡主,您睡一覺,什麽都別想。”


    水清漪也不想去想,可是控製不住,不由自主的去想。想要將那些破碎的片段,拚湊成一副完整的畫麵,可卻忽遠忽近,她沒有辦法看清楚。全都是一片模糊,有些畫麵卻猶如尖銳的沙礫,刺痛她的心。


    仿佛,有什麽很重要的人事物被她給遺忘。


    水清漪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她到底忘記了些什麽。


    “落霞,去匣子裏拿藥來……”水清漪疼痛的受不了,她怕再痛下去,對腹中的孩子會有影響。


    落霞卻是沒有動,太醫說不到萬不得已,那些藥莫要吃!


    “郡主,您先忍一忍,含煙去尋太醫了。那些藥能夠短暫的讓您不痛,可是會讓您上癮。”落霞心想那五石散她要藏起來,免得哪一日她們不在,郡主病發了,將藥拿著吃了。


    水清漪渾身濕濕噠噠,汗水浸濕了她的衣裳,滿室的暖氣卻暖不進她的心裏,後背一片寒涼,透心的冷。


    落霞看著水清漪痛苦的模樣,咬緊了唇瓣,心一橫,將水清漪給敲暈了。


    ……


    禦書房裏,西越皇滿麵病容的臥在榻上。


    明黃的錦被搭在腰際,捂著嘴劇烈的咳嗽。一旁的內侍公公將痰盂捧了過來,拍著西越皇的後背。待西越皇緩解之後,拿著錦帕拭去西越皇的嘴,然後彎身退了下去。


    太醫上前來切脈,看著西越皇眼下黑影深重,兩眼渾濁無光,麵色蠟黃,病情嚴重了許多。


    “皇上,您憂思過慮,氣鬱在心,於您病不利。”太醫知道西越皇的症結所在,他一心想要收攏皇權,卻被攝政王把握實權,西越皇不過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空架子皇上罷了。


    如今病倒,怕這江山落在了龍家。


    西越皇輪廓極深,五官硬挺,被病魔折磨的削瘦許多,卻依舊可見他昔日的俊美。可目光卻稍顯得陰柔,隱隱含著戾氣。“罷了!命由天定,氣數盡了,朕即使耗盡所有也不能延長壽命。氣數未到,老天爺想要提前取走朕的命,也是不能!”


    隻是,這孟家的江山,還落在姓龍的手中。他就這樣的死了,如何能放心?如何能甘心?


    西越皇枯瘦的手指,緊緊的捏成拳頭。他倒是命好啊,父皇偏寵他勝過自己這個兒子,他的貴妃也嫁給龍玨。生下一雙兒女,即使女兒流落民間十餘年,現已經被龍玨給尋迴來了!


    想到此,眼底的陰戾一閃而逝。


    “朕臥病在榻,都不曾見過福安郡主,明日宣她進宮。”西越皇想要看看,她是否如傳言一般,與那個女人神似。


    “諾!”內侍公公退下擬旨。


    孟纖若有所思的看著床榻上的西越皇,眼底有著嘲弄,不知他是要見水清漪,還是那個女人!


    “父皇,兒臣得幸見過福安郡主一麵,國色天香,與您寢宮裏的畫像很相似。”孟纖試探的說道。


    果真,西越皇目光幽深,陷入了沉思。


    孟纖冷笑了幾聲,替她的母後不值。她的母後一心向著他,他卻心裏一直思慕著旁的女人!


    而今,水清漪與喬若芙相似,他是否會用盡手段將人困在宮中?


    孟纖覺得她多慮了,因為即使西越皇有這個想法,他也無法做到。畢竟,說一不二,隻手遮天的是龍玨。他想要從虎口奪食,豈不是做夢?


    寢宮裏,陷入了一片沉靜。


    孟纖沒有想要打破,轉身想要離開。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邊有人來宣太醫:“太醫,攝政王有請。”


    孟纖眼皮子一跳,眸子裏閃爍著冷光,看向來傳口令的內侍公公。


    內侍公公一個激靈,磕磕巴巴的說道:“福安郡主身子抱恙。”


    太醫看了西越皇一眼,西越皇倏然睜開了眼,平靜的詢問道:“如何了?”


    孟纖敏感的從西越皇的話中聽出了起伏,冷笑道:“福安郡主從東齊來西越的時候遇伏,身子一直欠安,染了頭疼症,今日怕是病發了!”


    “你去罷!”西越皇示意太醫去攝政王府。


    太醫會審時度勢,他自然不會得罪了攝政王,便趕忙退了下去,匆匆去了攝政王府。


    一時間,寢宮裏便隻剩下西越皇,一個伺候的內侍公公與孟纖。


    孟纖看著他渾濁的眸子裏閃動著精芒,緩緩的走了兩步,站在床榻前,俯視著西越皇道:“很擔憂?可你擔憂有何用?如今你不過是一個被人操控的皇帝而已。不隻是你的女人被龍玨奪走,他若有意,你隨時都能夠從這九五之尊的寶座上滾下來!而今,你打水清漪的主意,是嫌棄命太長了?我警告你!你要死可以,莫要拉著我們一起與你陪葬!”


    “你……”西越皇怒目圓睜,未料到他一直乖順的女兒,會變得如此大膽妄為,麵目可憎!


    “你若存著這份心,趁早滅了這個念頭!福安郡主身子有恙,明日的召見取笑了罷!若是您一意孤行,我便將您當初對她趕盡殺絕的事兒,告知了龍玨。”孟纖死死的掐著西越皇的軟肋,他不舍得這個寶座,當初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將喬若芙拱手相讓。如今,她就不信了西越皇為了水清漪舍棄了這寶座!


    西越皇卻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低低的笑出了聲來:“你大可告訴他,讓這姓孟的江山易主!朕如今也沒有幾個年頭活了,這皇位將來也是傳給嫡子。你與你大哥不在意,朕又何須在意了?”微眯的眸子裏,迸發出一股子狠勁兒。


    孟纖氣急敗壞,西越皇的軟肋,何嚐又不是她的?


    到底是她低估了西越皇!


    “不管誰為皇,對我結果都一樣,您大可一試!”孟纖微微一笑,如豔麗濃稠的玫瑰,嬌嫩卻帶刺。


    西越皇歎息了一聲,他也不知喬若瀟的女兒會是龍玨的女兒啊!


    孟纖離開後,寢宮裏滿室的寂靜,昏暗的燭火搖曳,明明滅滅,令他的神色詭譎莫測。良久,終究是開口道:“明日傳召福安郡主,取消。”


    “諾!”


    西越皇心中淒涼荒蕪,他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到最後,卻一無所成。


    晚景還受到女兒的脅迫!


    閉了閉眼,這一輩子,渾渾噩噩的也快過完了。可有些事,他不做又怎得會甘心?總要留下一些什麽,讓人記住他曾來過這個時間。也並非他們所想一般……無能!


    ……


    時光飛逝,轉眼幾日過去了。


    水清漪的頭疼症也壓製住,隻要她不想那些模糊的片段,便會無恙。


    披著大氅,推開了窗欞,窗外的鵝毛大雪已經停了下來。天光放晴,照耀著銀裝素裹的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冰雪,熠熠生輝。


    簷角上的冰淩,化成一滴滴的冰水滴答滴答的墜落。水清漪伸出手,接住化雪的水,一片沁心的涼。


    含煙從外邊小跑著來,笑聲如鈴,歡悅的說道:“郡主,納蘭小姐在冰河舉辦宴會,取那兒的冰泉雪水煮茶,許多的世家公子小姐都會去參加。”驀地,臉上的笑容一斂,噘著嘴道:“數數日子,今日魅王進京,不知能否趕上宴會!”


    看著她眼底的期待,水清漪嘴角的笑容斂去,她還未曾見過這個弟弟呢,不知他為人如何?西越對他的傳言,可止小兒啼哭,足以見得他是多麽的兇惡。


    “郡主,傳言有誤。咱們魅王長得如同仙人,隻是太過妖媚了一些。性子過於冷酷,並沒有謠傳的那般可怕。”落霞解釋道。


    水清漪頷首:“今日是納蘭府組織的煮茶宴?”


    落霞笑道:“煮茶宴並非是重頭戲,今日也是一年一度的巧手節。誰家的女兒若是奪魁,會成為人人爭奪的兒媳人選,比公主還要炙手可熱!”


    水清漪擰眉,她如今不說成親了,也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參宴怕是不合適。


    落霞仿佛看穿了水清漪的心思,勸解道:“許多成親的娘子也會湊個趣,更何況郡主如今隻是婚約在身!您若是能夠奪魁,陳家日後可得金貴著您。”


    落霞隱約知曉水清漪的經曆,所以希望水清漪能夠參加。陳家如今是看在攝政王府,禮待水清漪。可心裏到底會覺得水清漪不和心意,若是在巧手節上能夠奪魁,便是錦上添花了!陳家即使心裏再不滿,也會誠心相待幾分。


    水清漪搖了搖頭,巧手節,她會做什麽?


    何況,她也不懂這裏的規則。


    落霞給含煙遞了一個眼色,含煙立即說道:“郡主,納蘭小姐趁著今日辦宴會,召集大家一同來煮茶,怕是想到您不會參加宴會,才會有此一舉。即使您不去,納蘭小姐也會親自上門來請您。”


    水清漪蹙眉,正待開口,便瞧見一襲煙霞色羅裙的納蘭若止走了來。


    “郡主,您怎得還沒有收拾好?大家都去了冰河,您趕緊收惙一番,我與您一道去。”納蘭若止讓落霞與含煙去收拾東西,自然的挽著水清漪的手臂,拽著她往外走。


    水清漪臉一沉,冷聲道:“鬆手!”


    納蘭若止像是沒有聽見,她今日的任務便是將水清漪邀約到冰河。


    水清漪不習慣與人這般親密的接觸,抽了抽手,納蘭若止抱得太緊,紋絲不動。


    “下了大半月的雪,咱們出去散散心……”納蘭若止的話還不曾說完,便瞧見管家走了來,恭敬的對水清漪說道:“郡主,魅王迴府了。”


    水清漪一怔,迴來了?


    “攝政王在大廳迎接,讓小的來通傳,讓您去前廳。”


    水清漪淡淡的看了納蘭若止一眼,將手抽出來,對管家道:“我這就去。”


    ☆、第六章 相逢


    前廳,銅爐中紫煙氤氳,清雅的龍涎香蔓延滿屋,令人神思不屬,慵懶閑散。


    水清漪站在大廳門口,一路行來,枝頭的殘雪墜落,打濕了她的衣裙。屋外的日光照拂在她單薄的身子上,更顯得她麵容晶瑩,光華瀲灩。


    龍玨在太師椅上落座,手中端著一杯茶水,斂目看著門外的愛女,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身旁的位置。


    水清漪提著羅裙進屋,侍女們上前摘去水清漪披裹著的貂皮披風,放下了防風禦寒的門簾。


    “臭小子這會子還不曾進府,你比他倒是還早了一些。”龍玨慈愛的看著水清漪,眉目間少了往日的清冷,眼角眉梢帶著特有的溫柔。關懷的說道:“頭疼症可好了些許?”


    水清漪抬起頭來,瞳孔幽幽,雙眸閃動間,將所有的思緒冰封,平靜的說道:“吃了太醫的藥,便好了。隻要不多想那些莫名其妙的片段,方才無礙。”


    龍玨聽著她淡然的語氣,眉心一皺,顯出淡淡的寂寥。


    自從她從東齊國迴來,忘卻一些事情之後,待他並無往日那份親厚。


    “陳家,失言了。”龍玨聲音冰冷,言談間,透著莫大的譏誚。陳家當日承諾善待水清漪,暗中卻在湯藥動了手腳。他雖然不曾在水清漪的身旁安插人手,卻也瞞不過他的耳目。他沒有立即追究,隻是想要看看她的態度。


    水清漪目中凝神,詫異的看著龍玨,未曾料到他竟是知曉。


    “還了陳子衝的恩情。”水清漪解釋她為何沒有動怒,繼而對陳家下手的原因。


    龍玨對她的迴答稍顯意外,一甩手,袍袖飛揚間,四爪龍踞的繁密繡紋在昏暗的大廳中飄揚生輝,仿佛一團氤氳紫光,將這滿屋的暗沉輝映照亮。


    “救你是他的職責,何來的恩情?”


    龍玨嗓音森然冷冽,輕描淡寫中,透著狷狂。


    水清漪心知龍玨是動怒了,看著他唇邊的冷笑在昏暗陰影中化為一抹詭譎,心裏一沉,冷靜的說道:“父王,此事我自有主張。”


    龍玨幽幽的看著她,她目光堅定不移,不由得一歎。也罷!隨她去!


    而就在這時,門外的婢女打起了門簾,一道紫色身影翩然而入。他目光落在龍玨身上,窮身行了一禮,散落在身後的長發垂落,遮掩半麵,隻露出一半如玉麵龐,微揚的紅唇透著絲絲的邪魅。神光熠熠的眸子轉向水清漪,眸子裏的水波一蕩,漾著圈圈的漣漪。


    “姐姐。”


    龍幽嗓音如玉珠落盤,目光清澈,純淨見底。目不轉睛的看著水清漪,透著滿眼的欣喜。


    一聲姐姐猶如一顆小小的石子,落在了水清漪心頭泛起了漣漪。不知怎得,冷硬的心一片柔軟。


    龍幽漆黑的瞳孔似精選的上好黑珍珠,散發著晶瑩光澤。一眨不眨的看著水清漪,略帶著一絲迷惘。躊躇著不知是如以往一般上前親熱的與她坐在一起,還是該等著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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