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琦曼一手支著下巴,正看著麵前棋盤上的棋子,黑白棋子在縱橫交錯的棋路上看似雜亂無章的擺放,琦曼卻也看的津津有味。在大錦朝的這麽多年,她學會了錦朝許多人的習性,譬如下棋這一項,修身養性。這無疑是一個很好地法子,以至於在尚書府那麽多年,她竟也一點漏洞也沒有出。


    可是今日,卻又有些不同。


    門外突然走進一人,那人走的大踏步如風,連門也未曾敲一敲,動作粗魯無比,看著倒是有些賭氣一般的魯莽。琦曼抬眼來,從外走來的男人一身灰袍一直拖到腳邊,臉上沒有了平日裏帶的麵具,半張臉凹凸不平,配著那雙詭異的青眼看上去被別樣的醜陋。


    那是元川。


    琦曼好整以暇的看著他,並不因此而感到詫異,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道:「原來你長成這個樣子,難怪要戴著麵具。」


    她的語氣平和,卻好似從來都帶著一種尖銳的嘲諷,讓人聽著便覺得心中不舒服。可元川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隻是一步步走上前來,聲音冷冷道:「聖女死了。」


    「哦。」琦曼伸手撚起一枚棋子,思忖片刻才落了下去,隻道:「我早說過,她性情魯莽,又被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遲早要闖了禍事丟了性命的。」


    「她是被宣離殺了的。」元川上前一步,繼續道:「你早就知道宣離會殺她,不對,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對嗎?」


    「我故意的?」琦曼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淡淡道:「我為什麽要故意殺她?」


    「你是前朝公主,當初南疆因你而亡,在有了聖女的情況下,你的地位大打折扣,再也不是原先可以唿風喚雨的公主。聖女與你又慣來不和,你若是想要徹底掌握南疆,聖女就是你的絆腳石,你想要除去她。」元川道:「你早就看過那封聖旨,你知道那封聖旨不對,可是你卻沒有告訴聖女,甚至故意放任她燒毀聖旨,因為你知道,事情被捅出來之後,聖女一定會被憤怒的宣離殺了,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


    元川一口氣說完,便死死的盯著琦曼,那雙青碧的狐狸眼中此刻全然都是怨毒,很顯然,他現在恨不得麵前的女人去死。他仔細的想清楚了其中的關鍵,發覺琦曼是最可疑的。丹真與琦曼呆在一處,丹真的所作所為琦曼怎麽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為什麽都不提醒丹真一下,以至於最後丹真死於宣離之手。


    琦曼聞言,卻是輕輕笑了起來,她的目光從棋盤上移開,移到了元川的臉上,好似不認識一般的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元川,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這麽多年了,我一直不明白,丹真的性子,怎麽能做出這麽多的事情,甚至能和宣離交涉。原來身邊還藏著個聰明的。你說的不錯,此事的確是有我的一份功勞。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並未處心積慮的這般做,不過是順水推舟,我未曾打開過那封聖旨,也根本不知道聖旨上的內容。」


    元川不說話,麵上的憤怒絲毫未退。


    「丹真燒毀聖旨的時候,我得到消息已經晚了。聖旨已經燒毀,再追究有什麽意義?當日我也不知道這麽多,後來真正的聖旨出來的時候,我便知宣離一定會來討另一份聖旨,可那聖旨毀在丹真手裏,宣離一定會發泄自己的怒氣。丹真太猖狂了,你對她千依百順,讓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以為這裏是人人尊崇她的南疆,殊不知在大錦朝的人眼中,她不過是螻蟻一樣的存在。這樣的性子總有一日要給南疆招來禍患,不如借宣離的手讓她吃些苦頭,知道些厲害也好。」琦曼嘆息一聲:「隻是我沒有想到,那封聖旨竟然是宣離的傳位詔書,丹真燒了宣離的傳位詔書,換了任何一個皇子,都不會放過那個人。丹真死於宣離的手,我並不意外。因為這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


    元川看著她,話裏都是咬牙切齒的味道:「這麽說,你一點錯也沒有?」


    「那倒不是,」琦曼微微一笑:「不過說到底,我也不過是順水推舟,這背後的籌謀也不是出自於我的手。你既然身為她的忠僕,想來也應該清楚,這事情究竟是誰在背後做手腳了。」


    「是蔣阮。」元川咬牙道。


    「不錯,」琦曼點頭:「我倒有些佩服她了,從一開始落入我們手中,她就演了這麽一齣戲,為的就是達成現在的一切。到了如今,你且看看,不費一兵一卒,就讓南疆損失了一名聖女,你說這筆帳,該向我討了嗎?」


    「你……不是應該保護她的嗎?」元川先是有些疑惑,隨即麵上便變得警惕起來:「為何還要她的性命?」琦曼和宣離既然是同盟,宣離要用蔣阮來與蕭韶做交易,在這之前,必然要保證蔣阮的安全。可是方才聽琦曼話裏的意思,好似並不關心蔣阮的死活。她難道就不擔心出了什麽事情在宣離麵前難以交代?


    「宣離和我可從不是什麽盟友,」琦曼淡淡道:「況且我和蔣阮還有些私人恩怨,你既然不怕死,順便也能替我解決了這個恩怨,我為何又要因此而阻攔你。不過我倒是想要問你,你怕死嗎?」


    這話的意思幾乎是已經*裸的明白了,蔣阮一死,宣離勢必會要了元川的性命,因為元川壞了他的好事。琦曼雖然與蔣阮有恩怨,可犯不著為了蔣阮放棄自己的性命。這是一場賭博,一端是蔣阮,一端是自己的性命。琦曼認為蔣阮的籌碼不夠,元川卻覺得夠。


    元川道:「我隻想替聖女報仇。」


    「既然如此,」琦曼笑了:「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不會攔你的。」


    元川看著琦曼冷笑一聲:「那就多謝公主了。」說罷轉身離去。他對琦曼也是存了恨意的,隻是不及蔣阮那麽多而已,琦曼最多不過是順水推舟了一把,可蔣阮卻是整個事情的主謀。況且丹真在世的時候就想要殺了蔣阮,如今丹真不在,自己殺了蔣阮,也是替她了卻一樁心願吧。


    琦曼看著元川遠去的背影,麵上的笑容逐漸淡去。她方才說的話幾分真的幾分假的,蔣阮的確是整件事情的策劃者,可她也不隻是順水推舟罷了。那聖旨早在之前她就猜到了沒那麽簡單,並不是因為其他,而是一種直覺。好歹在尚書府她也與蔣阮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蔣阮這個人,越是有事情瞞著,外表看上去越是無懈可擊。可是被擄走本就是一件反常的事情,琦曼猜到蔣阮一定是有什麽計劃,或許那聖旨也有什麽蹊蹺,她什麽都沒說,因為她也想要丹真的命。


    隻有丹真死了,南疆國日後的皇族才隻有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公主,隻有她才能做到高貴不可侵犯的皇家人。


    至於蔣阮,琦曼緩緩揚起唇角,為什麽希望她死呢,大概是因為,如果蔣阮死了,那個女人的兒子,也會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吧。她可知道蕭韶對自己的王妃可是疼愛有加,痛失所愛這件事情,她就是要報復洪熙太子和向小園,要他們的兒子也嚐一嚐這其中的滋味。


    琦曼沒有注意到,屋裏彎著腰掃地的啞巴婢子朝著地下的麵孔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即便又恢復了平日裏略顯癡傻懦弱的神情,端著髒汙的水退出了屋裏。


    蔣阮坐在榻上,將袖中的安胎丸藏好,這些日子啞婢送來不少這樣的安胎丸,因為並不引人注目,倒是方便藏匿。她也逐漸開始確定,啞婢的確是對她沒有壞心思,這些日子一直幫她打著掩護,以備不被別人知道。蔣阮的身子已經有了好幾個月,漸漸開始顯懷的厲害,就是這樣明顯的舉動之下她都未曾被發現懷了身子,足以可見啞婢和她配合的天衣無縫。啞婢也有意識地往蔣阮的飯菜中添一些補身子的東西,隻是做的比較隱蔽罷了。


    她方整好袖子,就瞧見啞婢端著一盆清水進來,隨即便掩上門,作勢要替她擦臉。蔣阮倚著最裏麵的榻上,即使從窗外看過去,啞婢與蔣阮貼的很近,也沒人看的到啞婢張開的嘴。每次啞婢有什麽話要同蔣阮說的時候,都是利用的這種方法。


    「元川要殺你。」啞婢貼著蔣阮的耳朵,聲音十分清淺:「琦曼也默認了。」


    蔣阮微微一怔,隨即道:「意料之中。」看上去元川對南疆聖女的感情本就不同尋常,事後隻要一找出自己是背後謀劃之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隻是竟然琦曼也默認了,倒讓蔣阮有些詫異,她以為宣離和琦曼的盟約已經十分牢固了,現在看來也不盡然。或許換一種說法,琦曼要踏平整個大錦朝,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要報當年的仇,而當年她最恨的無非是向小園,蕭韶是向小園的兒子,任何可以給蕭韶添堵的事情她都願意做的。


    蔣阮心中沉吟,琦曼那些隱忍厲害的手段讓人總是忽略了她的身份,覺得她是一名心狠手辣的南疆人,有極強的大局觀,可卻偏偏忘了她還是一個女人,女人在麵對感情之事上,總是會失了幾分理智的。


    「你現在很危險,我要怎麽幫你?」啞婢問道。


    「不必擔心,最差的莫過於告訴外頭那些侍衛們,元川要殺我這件事。那些侍衛都是宣離的人,奉命來保護我的安全。若是知道元川有心害我,勢必會拚命保護我。」宣離還會想要拿蔣阮來與蕭韶做交易,這樣有價值的籌碼,自然不會被元川毀了去。所以這些人都是宣離派來保護她的安全的,若是元川真的有什麽動靜,自然可以藉助這些侍衛的力量。


    「最差的辦法?」啞婢似乎有些明白了蔣阮的意思,仔細一想,卻又不甚明白,就問道:「那你打算用這種最差的辦法嗎?」


    蔣阮微微一笑:「自然不是。這種方法雖然可以一時保得了我的安全,卻不能保證一世。況且我的身子越發顯懷,再在這裏呆下去遲早有一日會被他們發現。以宣離的性子,無疑是又加大了籌碼,更何況我怕他做出什麽對孩子不利的事情。這件事情上,我不能賭。」


    「那你的意思是?」啞婢有些不解。


    「那些侍衛和元川的目的截然相反,我要利用他們的矛盾,找到合適的機會趁亂逃走。宣離很快就要動手了,一旦他開始動手,就會將我拿出去做籌碼,那以後元川想要再殺我就難於上青天,是以他一定會在這兩日就動手。到那個時候,你便這樣做……。」她附耳過來,在啞婢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啞婢聽完後,有些震驚的看著蔣阮:「這太冒險了,你……若是失敗了怎麽辦?你可要想想,如今你肚子裏還有個孩子……。」


    「正因我肚子裏有個孩子,」蔣阮蹙眉看著她,語氣也嚴肅起來:「元川此人狡猾無比,我這肚子總算是有一日會瞞不住的,元川對我恨之入骨,本就是抱了同歸於盡的心思,一旦知道了我懷了孩子,隻會想出更惡毒的招數。我一人麵對他並不懼怕,可我要保護我的孩子。方才告訴你的計劃,雖然也危險,可總比呆在元川眼皮下安全得多。這件事,成則我幸,敗則我命。我不能讓元川知道我懷了身子,你明白嗎?」


    啞婢看著蔣阮,這些日子以來,她見過這女子沉靜著運籌帷幄的時候,不費一兵一卒就讓南疆人自相殘殺,讓那個高高在上的聖女死於宣離之手。她的確是強大的女人,可是此刻提起腹中的骨肉,麵上流露的擔憂卻是不加掩飾。但是說起計劃時候的決絕又讓每個人都能感到她心中的堅決。


    女人會因為變成母親而脆弱,也會因為變成母親而強大。啞婢道:「我明白了,我會幫你的。不過也請你記住你我的約定,事成之後,一定要殺了宣離。」


    蔣阮頷首。


    這廂話剛說完,門外頭就有人進來了,不是別人,正是元川。啞婢背對著元川,有些不安的抬眼看了蔣阮一眼,蔣阮垂眸,示意她放心,趕快離開。元川總歸不會在現在動手的,外頭都是宣離的人,他便是要動手,也一定會在將宣離的人引開才動手。


    啞婢便很快收拾好帕子和香胰子,端著水盆退了出去。元川慢慢的走上前,在蔣阮麵前停下腳步,皮笑肉不笑道:「王妃,好久不見,到看上去豐腴了些,果真是心情不錯。」


    蔣阮抬眼看著麵前的男子,他已經摘下了麵具。這麵具從前對他十分重要,因為總是時時刻刻戴在臉上,如今連麵具也摘了下來,是真的無所謂了麽?還是生無可戀。


    蔣阮收迴目光,微微一笑:「修生養性罷了。」懷了身子之後身體越見豐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小腹能用寬大的衣裳來遮住,臉上卻是遮不了。好在蔣阮從前身子就偏瘦,如今也就幾個月,還不是特別明顯,看上去也不過是豐潤了些,並不怎麽過分。


    元川又是冷笑一聲,語氣中充滿怨毒:「王妃為何而高興,因為自己的詭計得逞,害死了聖女嗎?」


    「聖女是我殺害的嗎?」蔣阮微微偏頭,似乎在仔細思考:「讓我想一想,我最多不過是隱瞞了聖旨的消息,給你們傳遞了錯誤的消息,可沒有想到要你們聖女的命啊。你們聖女死了,是我害死的嗎?」


    「巧舌如簧。」元川好似聽到了笑話,他的體態有些僵硬,溝壑縱橫的臉上因為麵目的憤怒而顯得分外詭異,偏生那紅唇還要向上勾起,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索命的惡鬼來了:「你以為這樣就能掩蓋你殺人的事實?這根本就是你計劃好的,你以為殺了聖女,還能全身而退?你以為你的夫君會來救你?不會了,你等不到那一天。」


    蔣阮輕笑一聲:「使者大人,你不必來恐嚇我,這一生我最不缺少的就是被恐嚇,比起被恐嚇,我倒比較期待你拿出什麽實際的行動來。當然,我所要說的並不是這個,其實我有些奇怪,我雖然算計了你們聖女,可到底這件事不是沒有轉圜餘地的。親手殺了她的不是宣離嗎?你為何找到的仇人卻是我而不是他?為什麽要我償命而不是宣離償命?是因為你知道自己的能力抗衡不過宣離嗎?你口口聲聲說待你們聖女忠誠無比,可是連替她報仇也要挑三揀四,一旦遇到了超乎自己能力的仇人,便不去理會?你認為,你這樣做不是在惺惺作態?你的忠誠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因為你連替她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元川愣了一下,他雖然一開始就告訴自己,蔣阮這個女人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可是當她說出來的時候,他竟不由自主的從心裏認同。他沒有辦法殺了宣離,宣離周圍有武功高強的侍衛,琦曼也不會容許。所以明知道是宣離親手殺了丹真他也沒辦法做出什麽。蔣阮這句話就是一記悶錘,擊打在了他一直不敢麵對的事實。他是個懦弱的膽小鬼,連替丹真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元川隻覺得心脈俱裂,一種極大的對自己的厭棄感襲上心頭,甚至想著不如就能這樣隨著丹真去了好了。不過片刻後,他便從這樣的情緒中迴過神來,他的目光落在麵前笑盈盈的蔣阮身上,心中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她竟然想要讓他生了自我厭棄的心思,她在引導他的想法,她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她太可怕了。一時間,元川的腦中隻有對於這個女人的驚疑。


    他定了定神,才道:「你以為這樣說我便能將所有的仇恨移到宣離身上去?你以為我就會自己厭棄自己?你不過是胡說八道,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你的錯!就是宣離出的殺手,也是因為中了你的計!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你才是真正的兇手。要償命,第一個就是你!」


    蔣阮聳了聳肩:「真可惜啊。」她沒有說可惜的是什麽,可元川心中卻心知肚明,她在可惜自己方才那一番引導的話最終還是被元川識破了。元川心中憤怒無比,可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動手,外頭都是宣離的人,這樣的話反而會打草驚蛇。


    他又上下打量了蔣阮一番,目光在蔣阮略顯豐腴的臉上停滯了一瞬,陰測測拋下一句:「但願你能一直這麽好運。」轉身走了。


    待元川走後,蔣阮才蹙起眉,雙手撫上自己的小腹,緊緊抿著唇,從來含笑的臉上竟也是帶了幾分沉肅。沒有時間了。


    ……


    這一夜,寺廟中的一角突然燃起沖天火光,一個女聲突然叫了起來:「元川,你想做什麽,來人!」


    那聲音並不陌生,正是錦英王妃蔣阮的聲音,沖天的火光拔地而起,本就是木做的寺廟,幾乎是立刻就席捲了半壁,而最令人詭異的是,蔣阮門口守著的侍衛竟然全無動靜,好似死了一般,這還是門口剩下的幾個寺廟中掩護的人聽到了聲音,卻被熊熊燃燒的烈火驚呆了。那黑夜裏卻是有一灰衣人跑來,驚疑不定的看著麵前燃燒的火焰。這人正是元川,他的確是打打算今日動手,可誰知道才想法子弄倒門口那些侍衛,這邊就起了大火,元川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想到,這必然是蔣阮的一個陰謀。


    方才有女子在其中高聲喊叫,自然是蔣阮無疑,蔣阮身在這屋裏當中,自然是沒有存活的機會,元川看著麵前的火光。那火也不知道是從哪裏燃燒起來的,幾乎要將整間屋子吞沒下去,蔣阮所在的這一間屋本就偏僻的很,若非今日他本就打算了半夜動手,隻怕是這地方被燒成灰燼也無人知道。


    那女子的慘叫聲還不斷從其中傳來,元川聽得清清楚楚,蔣阮是不可能逃出去的了。可元川心中卻生出了一種古怪的猜想,這麽長時間的交手以來,他從未從蔣阮手上討過好處,這難不成又是蔣阮的一個計謀?蔣阮怎麽會甘心死在這場大火中,是的。每次看上去毫無生路的絕境,她都可以絕處逢生,便是這場看上去再無可能退路的大火,未必就不是她故意做出來的計謀。心中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元川的懷疑就越來越盛,這大火再旺又如何?他一定要親眼看見蔣阮死在裏麵才甘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確認蔣阮的死亡,他怎麽都不能放下心來。


    元川一旦這樣想,便狠了狠心,即便是熊熊烈火,也毫不顧忌的往裏闖去。那外頭還忙著滅火的部下見此情景都是吃了一驚,紛紛的勸阻不可。可元川哪裏就聽的進去,他如今是一心想要蔣阮的性命,本就存了必死之心,哪裏在乎是大火還是什麽地方,隻要蔣阮死了,賠了他這條命都甘心情願。


    元川毫不猶豫的一頭紮進火海,方一進去,便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焦灼感,熱氣直往臉上熏。火苗到處都是蔓延成一片,他每往裏走一步,便可以感覺到頭髮和皮膚被多燒焦一分,皮肉的焦味鑽進他的耳朵,元川卻毫不在意繼續往裏走。這屋裏一旦被火燒著了,根本分不清原來的地方,哪裏是哪裏都看不明白,隻聽得屋裏深處蔣阮嚶嚶的哭泣聲,他便循著那聲音往裏走去。


    元川一點也不害怕自己也葬送進了火海。隻要看著蔣阮死掉,他同歸於盡又有何妨?隻是想著蔣阮怎麽在這屋中如此裏麵的地方,難不成她當時都沒有想過往外逃跑?元川心中一個激靈,腳步越發的快了起來,越往裏麵走,火勢越大,元川的手上都被燒出了燎泡,他也全然不管。終於,在一處角落中,看到了蜷縮在牆壁的蔣阮。


    蔣阮還在嚶嚶的哭泣,元川心中鬆了口氣,麵色猙獰的笑道:「蔣阮,你現在就下地獄給聖女償命吧!」


    他話說完,蔣阮還是毫無察覺一般的嚶嚶哭泣著,元川一怔,心中猛地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蔣阮怎麽會一直哭泣,這個女人的眼淚比石頭還要稀少,這樣……不對!他猛地上前,也不顧橫在自己麵前沾火的橫樑,一把抓住蔣阮的手,將她整個人拖到眼前。


    「蔣阮」穿著平日裏穿的衣裳,嚶嚶哭泣,臉上被火熏得發黑,可還是能分辨得出五官,那不是蔣阮,分明是啞婢!


    「上當了!」元川大叫不好,沒顧得上啞婢為何會說話,又為何要幫助蔣阮這件事情,他心中此刻隻有懊惱,原來這一切都是蔣阮布好的局。藉助他的手將外頭的侍衛放倒,然後一把火燒了屋子,啞婢在其中哭嚎,大家都知道啞婢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便會打定主意這其中一定是蔣阮。要是他不懷疑不走進看,啞婢犧牲自己,所有人以為這具遺骸是蔣阮的,幫助蔣阮逃離。要是他懷疑走進看……。啞婢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緊緊不放,麵上露出的微笑詭異無比:「沒想到你竟然也會進來,正好,也是我賺到了,你既然要她陪你下地獄,不如你陪我一起下地獄吧!」


    這就是她的目的,隻要元川進來,就把元川一起拉起來同歸於盡,這樣外麵的人不知道裏麵的情形,也不會知道蔣阮是假的。真正的蔣阮已經逃了出去!好毒的心思!


    元川冷笑道:「你是蕭韶的人?」


    「錯,」啞婢也笑:「我與宣離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既然是他的盟友,又是南疆的蠻狗,我必報仇雪恨!」她說完雙手抱得更緊,一大塊燃燒的木頭掉了下來,火星濺了元川一身。


    便是在這個時候,四處的火勢已經很大了,這房子也快塌了。元川看上去情勢險峻,可他的表情卻越發猙獰,他本就是要蔣阮的命,可蔣阮如今正可能逃出生天,他如何甘心,就是死也不甘心!


    元川冷笑一聲,覺得手足一緊,發現啞婢竟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扣子,將自己的胳膊與他的胳膊套在一起。啞婢在這裏呆了許久,吸了不少煙塵,此刻本就是奄奄一息,這一番動作已然用盡了全部力氣。


    元川殘忍的一笑:「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他當機立斷的從腰中抽出一把鋸齒形的彎刀,一刀就斬斷了啞婢的手臂,那刀鋒處不知道是塗了什麽東西,竟有許多細小的蟲卵一般的東西迅速爬了出來,順著啞婢的斷臂處爬了進去。


    「這蠱蟲也是珍貴的很,便宜你了。好好享受吧。」元川也傷的不輕,他腳步虛浮,渾身上下都被燒的淌著血膿,立刻就往外走。啞婢慘叫一聲,捂著自己的斷臂,比那斷臂更痛苦的是,無數蠱蟲開始今日她的體內,那感覺猶如萬蟻蝕心,實在是非常人難以忍受。


    火海中響起啞婢的慘叫的聲音,她想,其實蔣阮並沒有讓她做這些,隻讓她能撐住一點時間就好,是她自己甘願這麽做的,她想要為蔣阮多爭取一些時間,幫助蔣阮就是幫助她自己。就算此刻感到到了巨大的痛苦她也不後悔,隻要能報仇。


    元川從火海中鮮血淋漓的出現時,外頭的人都嚇了一跳。他的衣服已經燒成了焦炭,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處處都是淌著暗黃色的液體,發出一股皮肉焦灼的味道,聞著就令人作嘔。他本就醜陋的臉上此刻更是被燒毀了一大部分皮膚,那些粉紅色的皮膚裸露在外,十足的恐怖。便是平日裏的那些部下都忍不住倒退一步。


    琦曼站在眾人之中,淡淡的看著元川,道:「如何?」


    元川冷笑一聲,屋子外頭的侍衛們還沒醒,他下了十足的料,沒想到坑的卻是自己。若是此刻這些人沒有被藥暈,要抓住潛逃的蔣阮應該不是難事。他陰沉無比的往外走去:「她跑了,現在,追!」


    ……。


    山澗原野中,漆黑的山路看不到一點火光,蔣阮騎著馬跑得飛快,她不能點上火把,否則會招來元川的人,啞婢如今是何情況她也不知道,原先是讓啞婢跟她一起走的,可啞婢說留下來還要報仇。如今勸不動,隻能隨她去了。不知道啞婢能瞞住元川多久,元川是個聰明人,應該很快就會追來。


    蔣阮心中很焦急,她沒有想到這地方竟然距離京城如此之遠,又是如此荒蕪,方圓幾裏荒無人煙,根本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肚子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這樣劇烈的顛簸,她可是吧啞婢給的安胎丸一股腦的吃了許多,隻願能平安抵過今日。


    可這地方畢竟是不熟悉的地方,蔣阮自己也不知道走的是哪裏,正想著繼續往前奔去,卻聽到身後有嘈雜的聲音,她轉頭一看,發現有大片火光正在接近,為首的人騎在馬上,不是元川又是誰?


    追過來了!


    她心中一緊,元川竟然追的如此之快,或許是因為他們沒有顧忌可以打火把?蔣阮再也不顧不得顧忌自己的身子,從袖中抽出匕首想也沒想的就朝身下的馬屁股上一插,馬兒吃痛,撒開蹄子狂奔起來。這樣一來,倒是暫且拉開了同元川他們的人的距離。


    這匹馬本就是蔣阮在馬廄裏選的最好的,跑的也挺快,隻是這樣劇烈的顛簸之下,蔣阮的小腹便開始隱隱生疼了。她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立刻伸手覆住自己的小腹,企圖讓肚裏的孩子安靜一點,可是那痛楚卻越發擴大,隨著馬兒跑的越快,她就越是痛苦。


    元川緊隨其後,自然也就發覺蔣阮姿勢的古怪,他看了一會兒,心中突然浮起一個念頭,不由得就想起那段日子為何蔣阮要養一隻白狗,那狗吃的很多卻瘦得很,又想起蔣阮日漸豐腴的臉,心中幾乎要確定了。他興奮大叫道:「抓著她,她懷著身子!她跑不快!」


    蔣阮心中一跳,暗道糟了,竟被元川發現了,如此一來,就更不能被元川抓住。元川恨她如此之深,怕是抓到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殺了她的孩子,她心中一橫,跑的越發快了起來。卻,可是蔣阮卻忽略了,這山野之地黑燈瞎火行走本就艱難,這般沒頭沒腦的衝撞,本就極其危險。她一心想要往外逃,急於擺脫元川,卻沒有想到元川卻是故意將她逼上了一條絕路。


    斷壁就在眼前,高聳入雲,白日裏還能欣賞到的好風光,夜裏卻是一片黑暗,掩飾了底下千丈,蔣阮根本看不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近前的,隻感到身子猛地一輕,身下的馬兒長嘶一聲,便同自己一起墜入無邊的深淵。


    耳邊恍惚傳來元川猙獰的狂笑和勒馬的聲音:「我早說了,要送你一程!」


    ------題外話------


    請假一周寫大結局咯(*^__^*)~大家一周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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