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寶柱哥哥與嘉懋哥哥送我迴來,在前堂裏說得清清楚楚,我想你應該不會沒有聽到,就連祖母都答應了,你還有什麽權力來說我不該穿這鬥篷?”相宜一點也不動氣,閑閑的望著駱相鈺:“你若是敢來動我這鬥篷一個手指頭,我絕不會對你客氣。”


    這話說到後頭,便有些狠利,相宜的目光陡然變得尖銳,緊緊的盯住了駱相鈺,看得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駱相鈺朝後邊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你敢?”


    “我如何不敢?隻要你再來胡攪蠻纏,我首先會將你打一頓,然後用你頭上的簪子將這鬥篷劃破,然後拿了去向祖母告狀。”相宜笑吟吟的望著駱相鈺變得蒼白的臉:“你自己想想,若是祖母知道了,會怎麽處理?”


    駱相鈺站在那裏沒有動彈,她的貼身丫鬟翠玉趕著上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姑娘,咱們迴去罷,瞧你這手冷的,跟冰塊一樣了。”


    這算是給駱相鈺找了個台階下,駱相鈺惡狠狠的瞅了相宜一眼:“哼,你別得意,我總會讓母親找到你的錯處教訓你。”


    相宜沒有出聲,看著駱相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裏,這才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被寒風吹著,她的臉冷冰冰的一片。她站在那裏,想著以前駱大奶奶對她的各種手段,心裏便在默默劃算著,自己該如何才能避過這些禍事。前世自己不討喜,駱老夫人不會庇護著她,今生在自己八歲前,一定要能緊緊依傍住駱老夫人,盡量不要讓自己吃虧。


    “姑娘,那容大少爺真是好心。”翠芝將哆羅呢鬥篷解了下來,摸了摸麵料,柔軟得讓她驚訝萬分:“這般好的料子,也不知道要多少銀子一匹。”


    “這哆羅呢不是大周本土產的,還是來自海外,據說是一個叫法蘭西的國家生產出來的,漂洋過海的到了這裏,價格貴得驚人,上好的哆羅呢得一百金一匹呢。”容大奶奶瞥了一眼嘉懋,說得十分悠閑:“我不是說咱們家要將這哆羅呢看得多金貴,隻是想問問你,今日怎麽便忽然發了善心?”


    嘉懋的臉瞬間紅了,在明亮的燭光下,就如一個熟透的桃子,他咬了咬嘴唇,不滿的看著容大奶奶一臉戲謔的神色,掙紮著道:“母親,你不是教我要憐惜弱小?你對三嬸娘與秋華妹妹各種扶持幫助,我現在給相宜妹妹一件鬥篷又如何?”


    “喲喲喲,嘉懋還動氣了?”楊老夫人笑著向嘉懋招了招手:“別理你母親,她沒事兒做逗你玩呢。”


    嘉懋靠在楊老夫人懷裏,朝容大奶奶扮了個鬼臉:“母親,你瞧外祖母都說你呢。”


    容大奶奶繼續一臉笑,絲毫也沒有一分尷尬:“你外祖母是疼你,才幫著你說話,我瞧著呢,是不是人家小姑娘生得美,你心裏頭喜歡,這才將鬥篷送給她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楊寶柱在一旁嘻嘻的笑著:“姑母你也管得太寬了!我也覺得相宜妹妹可憐,她母親不在了,繼母對她又不好,你難道沒見她剛剛進堂屋來時穿的什麽衣裳?我瞧著外邊那件,應該是她妹妹的,那麽短!”


    楊二奶奶低頭不語,一般來說,窮苦人家,妹妹撿了姐姐的舊衣裳穿,現在駱府倒好,姐姐要穿妹妹的舊衣裳出來見客!一想著駱府就是自己的娘家,楊二奶奶心裏頭便有些不舒服,頭低低的勾著,生怕旁邊的妯娌心中在取笑自己。


    楊老夫人歎了一口氣:“這駱家的大小姐著實也可憐,能關照著的,便多多關照下。”她伸手摸了摸嘉懋的腦袋,讚許的點了點頭:“嘉懋做得好,就是該有憐人之心。”


    嘉懋得了楊老夫人讚揚,更是歡喜,用手勾住了楊老夫人的胳膊,撒著嬌道:“外祖母,今日我與寶柱哥哥跟相宜妹妹說過了,讓她到楊氏女學來念書,省得每日關在府裏被她繼母折騰,外祖母,你說我們這主意好不好?”


    楊老夫人笑著看了寶柱一眼,心裏頭暗暗的計較了一番,不知道寶柱這般說,是不是因為他對於相宜有些特別的喜歡。這男女之間的喜歡,有些或許便是從小就有了的,等著慢慢長大以後,更是深植於心間。


    “寶柱,你可別將這事情想得太簡單、”楊老夫人的手指撥了撥手中的那串檀香木佛珠,光溜溜的珠子在她手下不住的轉了起來:“還不知道楊氏族學會不會肯收外姓的學生,也不知道駱家願不願意送她出來。”


    “外祖母,你去說一句,人家肯定都會同意的。”嘉懋伸手抓住楊老夫人的衣袖,瞧著比寶柱還要著急:“我的外祖母德高望重,隻要您一開口,誰敢不聽?”


    廣陵楊家,不就是個擺設?聽母親說,昔日楊家欺負外祖父,想要吞沒他父母的財產,設著法子將他趕出了楊家,後來外祖母與外祖父風光無限的迴了廣陵,楊氏族裏趕著出城門迎了十裏,說盡了好話,外祖父才原諒了他們。


    現在大舅舅在京城做官,外祖母的公主府還保留著在那裏,廣陵楊家誰敢小看外祖母?嘉懋伸手抓住了楊老夫人的衣袖:“外祖母,我知道你心腸頂頂好。”


    楊老夫人見著嘉懋如此著急,不由得微微向容大奶奶一笑:“曼娘,你瞧你兒子,這般著急,也不知道像了誰去。”


    容大奶奶嘴角含笑:“往日裏他並不是這樣兒的,也不知道今日究竟是怎麽了。”


    楊老夫人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了愛惜的神色來:“就衝著嘉懋這般心急,我也隻能答應了,否則你肯定會尋著外祖母不依不饒,是不是?”


    嘉懋半靠著楊老夫人,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我知道外祖母最疼惜我。”


    楊二奶奶這才輕輕的籲了一口氣,將頭抬了起來,望了望楊老夫人,見她沒有半分不愉快的樣子,一顆心才輕輕放了下來。


    夜色慢慢的深了,北風在窗外外邊淒厲的唿嘯著,相宜坐在油燈下,呆呆的望著那一點燈火不住的額在跳躍。那一點暖黃的燈光,仿佛越來越大,化出了一片模糊的影像,她從這燈光裏,看見了前世那無依無助的自己。


    不錯,她最終還是與嘉懋在一起,可她的身份卻隻是個姨娘。


    江陵容家,男子年滿四十無子方能納妾,嘉懋為了與她在一起,背叛了祖訓,她為了與嘉懋在一起,情願被自己不中用的夫君休棄,入了容府為妾,結果被人罵作水性楊花,被人罵作狐媚子,即便是那寬容的容大奶奶,也對她頗有微詞。


    她上輩子的死因,或許是那大少奶奶做下的手腳,也或許是她自身的身體原因,她死在生孩子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看上自己的孩子一眼,她便合了眼睛,當她再睜開眼時,一切又迴來了,迴到了她與嘉懋第一次見麵的這一日。


    雖然嘉懋對她依舊是溫柔體貼,可她卻不願意再像前世那般沉淪,將自己的一顆心扔了進去。前世在楊二奶奶的努力下,她也曾經得了一次相看的機會,那時候她幾乎就將這賜相看當作了自己幸福的源頭。


    可最終她的希望破滅了,繼母從中作梗,給她穿上十分老氣的衣裳,她自己眉眼中那種小家子氣息,讓容大奶奶否認了她,覺得她不夠大氣,可能做不了一府主母——嘉懋的身份後來變得更金貴,自從他的姑祖母變成了容太後,他的祖父變成了長寧侯,他便變得更是高不可攀,最終她聽到了太後娘娘賜婚給嘉懋的消息。


    相宜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今生相見又從那日開始了,可她卻決定不要再重複以前的老路。前世人家都看不起她,都說她小家子氣息重,沒有見識,隻是憑借著一張臉蛋去迷惑了嘉懋,今生她要改變一切,她要知書達理氣度從容,她要保得自己一世安寧無憂無慮。


    “姑娘,你歎氣作甚?”翠芝不解的望著相宜:“老夫人雖然沒有一口應承下來,可總還是有希望的。”


    望著翠芝不解的眼睛,相宜笑了笑:“沒事,我隻是在想著這鬥篷或許會保不住呢。”駱大奶奶最見不得她好,知道她得了這麽金貴的一件鬥篷,肯定會想著法子來搶走,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嘉懋的東西落入駱大奶奶手裏——即便是將鬥篷剪壞,她也不會讓她得了便宜。


    剪破也好,相宜閉了閉眼睛,就這樣把與嘉懋的聯係給剪斷。她不要再與嘉懋有糾葛,她不要參與到他的賜婚裏去,她不要做姨娘,。


    112|不要臉沒


    相宜的手緊緊的攥著那件哆羅呢鬥篷,一雙眼睛裏含著淚水,低頭望著那道口子,簡直懊悔得說不出話來。她拿著剪刀剪那鬥篷的時候,心中沒有半分猶豫,可到了這時候她卻痛苦得聲音都變了調子,哀哀淒淒的哭著,幾乎要吐血一般。


    劉媽媽與翠芝在旁邊站著,心裏頭也很是憐惜,自家姑娘好不容易得了件好衣裳,卻這樣被毀了,她心中如何不會痛。翠芝蹲了下來,輕輕的拍了拍相宜的肩膀:“姑娘,你來給我瞧瞧,看看還能不能補救。”


    相宜將鬥篷遞了過來,眼中有著期盼的光,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要這鬥篷壞掉,她隻希望還是好好的,就如嘉懋將它披在自己身上那樣完整無缺。


    翠芝接了過來,見著那道口子有很長的一道,不過那裂開的地方是靠近鬥篷下邊,她想了又想,忽然間便笑了起來:“隻怕是不太好,不過也試一試。”


    相宜聽了這話忽然便開心了起來,看來這鬥篷還有救,她抱住翠芝的胳膊,聲音嬌軟:“翠芝,你想出了什麽法子?”


    “姑娘你剪開的口子剛剛好靠近鬥篷下邊,是斜著伸上來的,不如我幹脆繡一支青蓮到這裏,有口子的地方繡幅荷葉遮蓋了便是,那荷葉繡得厚實些,將那些毛邊兒都埋進去,這樣應該看不出來了。”


    相宜緊緊的捉住那鬥篷一角,心中的歡喜慢慢的洋溢了出來,她望著翠芝笑了笑,將頭埋在她懷裏:“多謝你了,翠芝。”


    “謝什麽,這是奴婢應該做的事情。”翠芝惶恐不已,伸手摸了摸相宜的頭發,又愛又憐:“姑娘,隻要你開心,奴婢便高興了。”


    初六這日依舊是陽光晴好,屋簷上的雪已經開始融化,一滴滴的落了下來,屋子前邊就如掛著一幅水簾一般,那些水珠子走得又急又快,滴落在石階上頭,脆脆作響。


    楊府的前堂裏依舊是這般熱鬧,一屋子的人圍著楊老夫人說說笑笑,容大奶奶隻是在歎息舍不得迴江陵去,恨不能在家中多住幾日:“母親,你是不知道我那婆婆的古怪,一心隻貼在她那老三身上,我們做得再怎麽好,也不得她喜歡。”


    楊老夫人笑著安慰她道:“這婆媳關係最是不好處理,你便盡量以己度人,別與她計較太多。你瞧我雖然是開明,可你的嫂子心裏頭指不定還在說我的不是。”


    楊二奶奶與楊三奶奶唬了一跳,兩人都趕緊搖頭:“母親是天下最好的婆婆,我們能嫁進楊府真是三生有幸。”這確實不是假話,楊老夫人雖然有時候行事與大周的舊俗格格不入,可她做事卻很講道理,與她相處,十分愜意舒服,這麽多年的婆媳了,根本就沒有過爭吵,即便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楊老夫人也能處理得很好。


    世人都說高門大戶裏頭少不了有宅鬥,楊府卻是個例外,平平靜靜一團和氣,而且這和氣還不隻是流於表麵,卻是深入到了骨子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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