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太爺昔日曾做到過威武大將軍,通身的好武藝,楊老夫人不願意他在朝堂上做官,讓他遞了致仕的折子,跟著她打理生意。楊老太爺唯夫人之命是從,趕緊辭了官,婦唱夫隨的過起了小日子。在家裏閑著的時候,無事可做,便教孫子們練練拳腳,寶柱天生一股子蠻力,楊老太爺喜歡得緊,將自己的一身武藝悉數相傳。


    得了祖父的指點,楊寶柱年紀小小便身手了得,即便是十多歲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他在相宜麵前拍著胸脯說大話,十分得意,看得嘉懋一陣眼熱:“哼,我也要跟外祖父學武藝去。”


    楊寶柱咧嘴笑了起來:“你一年就來廣陵住這麽幾迴,怎麽好學藝?到時候莫學出半桶子水來,到時候出去丟了人,可別將我祖父的名頭抬出來。”


    嘉懋憤憤道:“我也不會比你力氣小,隻不過是祖父疼你,揀著那精妙的功夫教了你。”


    相宜見兩人爭吵了起來,有些擔心,輕輕拉了拉楊寶柱的衣袖:“寶柱哥哥,莫要吵了,就要到書房裏頭了。”


    楊寶柱朝她笑了笑:“沒事,我跟嘉懋素日就是這樣鬧著玩的。”


    兩人帶著相宜走到女學那邊,黃娘子早就得了信兒,見著楊寶柱親自帶了過來,臉上早就笑成了一朵花:“這就是駱家的大小姐了?”上下打量一番,見她尖尖小臉,一雙大眼跟小鹿一般,黑白分明,靜靜的站在那裏,十分沉穩。


    這模樣是個機靈的,隻是略微……黃娘子心中沉吟,似乎有些不夠大氣。駱家幾十年前是廣陵大族,現在漸漸式微,這家中的大小姐都寒酸成這個模樣了。黃娘子瞧了瞧她身上穿著的平絨披風,心裏暗道,第一次出來,如何連件羽紗鬥篷都不穿,倒是那個狐狸毛的手籠卻是個好東西。


    “駱大小姐可已經發蒙?”黃娘子笑著問了她一句,拿起桌子上擺著的一本《三字經》來:“若是還未入門,那邊先用著這個。”


    相宜低眉笑道:“還請娘子多多指點。”


    《三字經》這些,都是啟蒙用的,相宜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但她卻並不想說出來,她想要讓黃娘子覺得自己進步神速,也好多多到外頭讚揚自己。駱老夫人送了自己到楊氏族學,自然是要想替她博個好名聲的,若是能得黃娘子讚譽,定然對自己大有裨益。


    黃娘子見相宜神色恭敬,心中也是滿意,指了下角落那桌子道:“你且去那邊坐著。”


    相宜行禮,然後帶著翠芝朝那邊走了去,楊寶柱與嘉懋跟了過去,看了看那張桌子,兩人都露出了不滿意的神色:“這也離得太遠了些。”


    “沒事沒事。”相宜抬頭笑了笑:“黃娘子聲音大,坐到這裏能聽到。”


    她本不姓楊,能在這裏頭有個角落呆著,已經是夠幸運了,何必挑三揀四。她伸手將三字經翻開,開始看上邊的字:“人之初,性本善……”


    這幾個字在相宜麵前跳躍著,讓她忽然困惑了起來。


    人之初,性本善,果真如此?她輕輕歎息了一聲,若真是這樣,那為何她那對雙胞胎弟妹對她如此怨念深深?他們何其幸運,有父有母,祖母的心總是偏到他們那一邊,可他們還是總要來找自己的麻煩,這性善又究竟體現在哪裏?


    嘉懋見相宜呆呆的坐在那裏,湊了過來:“相宜,你哪個字不認識?”


    一張臉孔逼近,相宜輕輕“啊”了一聲,心裏有些慌亂,伸手指著哪個“善”字道:“這個字筆畫太多,我沒見過。”


    “這個字念善,也就是說好心。”嘉懋笑著解釋:“像我與你寶柱哥哥,都是善人!”


    站在旁邊研墨的翠芝聽了,也湊過來瞧了瞧那個善字,鼻子裏重重的哼了一聲:“我們家大奶奶可不是個善人!”


    正月初十,天氣還是分外冷冽,屋簷下邊長長的冰棱依舊沒有融化,站在走廊下邊一抬頭,就見著上邊有著冷冽的光,就如刀劍一般鋒銳,長長短短的,要戳到人的心窩子裏去。


    翠芝扶著相宜往石階下邊走,很少有丫鬟婆子往相宜這邊來討好賣乖,人跡罕至,故此門口有一層薄薄的冰,劉媽媽一早起來,將那條小徑上的冰給鏟了去,青石的路麵上一層淡淡的黑色印記,遠遠望著,就如那水晶上裂開了一條縫。


    相宜小心翼翼的從小徑上走了過去,才拐了一個彎,就見著走廊下邊有兩個黑糝糝的身影,站得筆直,一動也不動。


    “大姐姐,要去念書了?”駱相群的臉慢慢在燈籠下邊亮了起來,相宜這才發現她的眼睛正盯著她的新衣裳不放:“祖母給大姐姐新做的衣裳真好看。”


    相宜伸手撫平了身上那件鬥篷,這鬥篷隻不過是平絨的,外邊鑲的是兔毛邊兒的,繡娘當時還在說,用狐狸毛鑲著會更好些,祖母不鹹不淡的說了句:“若是用狐狸毛,就該用著羽紗的衣料了。”


    等著繡娘走了以後,劉媽媽氣憤憤說:“老夫人依舊是偏心得很,平絨才值多少銀子一匹?怎麽著也該給大小姐做件羽紗的……”她的話頭頓了頓,眼中忽然就朦朧了起來:“以前奶奶在錢家做小姐的那陣子,錢家雖然說敗落了,可那羽紗鬥篷雲錦鬥篷都是少不了的。”


    相宜沒有出聲。這世家大族,總會有衰敗的一日,若是老惦記著以前的繁華,便總是有那失落之感,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努力向前看,如何將自己這一輩子過得輕鬆愜意。


    駱相群身邊站著駱相繁,她比駱相群小了一歲,個子還不及相宜的肩膀,她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伸手拽住了相宜的鬥篷:“大姐姐,以後迴來教相繁識字,好不好?”


    駱相繁的臉蛋圓圓的,一雙眼睛就如點漆一般,相宜瞧著她那認真的表情,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沒問題,我迴來教你識字。”


    翠芝扶著相宜慢慢朝第一進屋子走了去,輕聲在相宜耳邊抱怨:“姑娘,你別理三小姐,她還不是想出你的醜?”駱相繁的母親駱三奶奶少有才名,駱相繁出生以後也是格外伶俐,駱三奶奶已經開始教她讀書認字,《三字經》都差不多能背出來了。現在她讓相宜教她識字,分明就是想來考究相宜的學問罷了。


    相宜抿了抿嘴,微微一笑,駱相繁的心性甚高,她自然知道,隻是現在的她已經活過一世,也沒幾個不認識的字,駱相繁恐怕還難不倒她。


    木屐踩著地麵,有著細碎的響聲,窸窸窣窣,平絨鬥篷擦著木屐上邊不住的飄拂,三鑲三滾的木耳邊兒在依稀明亮的晨光裏很是顯眼,上邊還繡了幾支纏枝丁香花,與這淺紫色的鬥篷幾乎要融在一處,除了那花瓣尖尖上頭的深紫的顏色能讓人看得出來那是一串丁香花蕾。


    駱相鈺咬牙看著相宜的淺紫色平絨鬥篷擦著她身邊過去了,本來想伸手推她一把,可究竟沒有動手,不知道是沒了勇氣還是猶豫了一分便錯過了機會。她瞧著相宜的背影,恨恨的跳了下腳:“駱相宜,你去讀書有什麽了不起的?為何要吵得我們大家都沒法子安睡,跟著你這般早就起床了?”


    相宜停了下來,迴頭瞥了駱相鈺一眼,沒有出聲,隻是慢慢的朝前邊走了去。駱相鈺站在那裏,唿哧唿哧的直喘氣兒,發狠的揪著自己的衣裳角,恨恨的蹬著相宜那纖細的背影,小臉扭曲得成了一根苦瓜:“駱相宜,你這般猖狂,總會有你好看的!”


    角門處停著一輛馬車,馬夫穿著大棉襖,外邊還披著一件羔羊皮子,見著翠芝陪著相宜出來,趕緊跳下馬車,伸手撣了撣簾幕上細碎的雪花:“大小姐,快進去,外邊冷。”


    相宜朝車夫笑了笑:“福伯,要辛苦你了。”


    馬車夫憨憨的笑了笑,沒有說話,等著相宜坐穩了,才甩了鞭子趕著馬朝前邊慢慢的走了去。天上又開始零零星星的下起了雪花末子,將那地麵上兩條車轍慢慢的蓋住,再也見不著灰黑色的印跡。


    楊氏族學離駱家有一段距離,差不多過了將近一刻鍾才見到楊氏族學的院牆。楊寶柱與嘉懋兩人站在門口,見著駱家的馬車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很高興的迎了過去:“相宜妹子,你可算是來了。”


    相宜還沒站穩腳跟,嘉懋便將手裏的那個包遞了過來:“相宜,這是我給你準備的。”


    楊寶柱甕聲甕氣道:“怎麽變成你一個人準備的?分明還有我買的毛筆!”


    低頭看了看那個書袋,裏邊似乎有不少東西,沉甸甸的,相宜心裏頭有幾分發暖,她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多謝兩位兄長了。”


    楊寶柱領著她往裏邊走:“這族學裏要是有誰欺負你,你隻管來找我,我去揍他們!”


    楊老太爺昔日曾做到過威武大將軍,通身的好武藝,楊老夫人不願意他在朝堂上做官,讓他遞了致仕的折子,跟著她打理生意。楊老太爺唯夫人之命是從,趕緊辭了官,婦唱夫隨的過起了小日子。在家裏閑著的時候,無事可做,便教孫子們練練拳腳,寶柱天生一股子蠻力,楊老太爺喜歡得緊,將自己的一身武藝悉數相傳。


    得了祖父的指點,楊寶柱年紀小小便身手了得,即便是十多歲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他在相宜麵前拍著胸脯說大話,十分得意,看得嘉懋一陣眼熱:“哼,我也要跟外祖父學武藝去。”


    楊寶柱咧嘴笑了起來:“你一年就來廣陵住這麽幾迴,怎麽好學藝?到時候莫學出半桶子水來,到時候出去丟了人,可別將我祖父的名頭抬出來。”


    嘉懋憤憤道:“我也不會比你力氣小,隻不過是祖父疼你,揀著那精妙的功夫教了你。”


    相宜見兩人爭吵了起來,有些擔心,輕輕拉了拉楊寶柱的衣袖:“寶柱哥哥,莫要吵了,就要到書房裏頭了。”


    楊寶柱朝她笑了笑:“沒事,我跟嘉懋素日就是這樣鬧著玩的。”


    兩人帶著相宜走到女學那邊,黃娘子早就得了信兒,見著楊寶柱親自帶了過來,臉上早就笑成了一朵花:“這就是駱家的大小姐了?”上下打量一番,見她尖尖小臉,一雙大眼跟小鹿一般,黑白分明,靜靜的站在那裏,十分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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