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蓉拿了幾張看了看,興致缺缺:“瞧著都不怎麽好看,也不知道是哪些人畫出來的,那筆畫好粗糙,難道就沒細致些的了?”


    “咱們華陽城裏又沒繡坊,都是外頭進幾樣繡花樣子掛著當雜貨賣,能買到都是好的了,你還挑剔。”林茂真拿起一張繡花樣子看了看,輕輕朝林茂蓉臉上掃了掃:“就你挑剔,我瞧著挺好。”


    林茂蓉捧著那幾張繡花樣子看了看,眼睛一亮:“咱們華陽沒有繡坊?”


    “我走了東大街與西大街,沒有見著。”林茂真搖了搖頭:“這幾張繡花樣子還是好不容易在一家綢緞鋪子裏邊找到的哪。”


    林夫人笑了笑:“華陽也不是沒繡坊,城南不就有一家?不過他那裏主要是做衣裳,順便接些繡活罷了。誰家的丫鬟不會繡幾針花花草草的,除非能繡得精致,開個繡坊沒什麽用處,咱們這裏又不是蘇州杭州,一說買刺繡,全想著往那裏去了。”


    林茂蓉嘟了嘟嘴:“可若是華陽城有好的刺繡,幹嘛要不遠千裏去杭州蘇州買?”


    “那倒也是。”林夫人點了點頭:“可那刺繡一定要精美,平平常常的,誰會去買?”


    第一百零三章為相宜苦心思量


    雕花窗戶半開著,一縷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一個小女孩靠著窗戶坐著,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白皙的肌膚更是光潔如玉,隱隱的透出點點粉色來。


    “秋華,你那鋪子生意可真是好。”隔著一張條幾,坐著容家的大小姐春華,手裏拿了一副繡品正在看個不停:“三嬸娘的針線,也委實是好,煙墨與鬆硯都給她帶出來了,繡得也是活靈活現的。”


    被喚作秋華的小女孩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烏溜溜的,又大又圓,見她微微一笑:“還不是大嬸娘關心?若沒有你們與二叔一家,我與母親還不知道會淪落到什麽地步呢。”


    秋華乃是江陵容家的小姐,排行第四,上頭有三個姐姐,大姐春華是容大奶奶嫡出,二姐夏華乃是容二奶奶所生,三姐淑華,卻是容家三爺與賈姨娘的孩子,與秋華是同父異母,跟秋華同一日出生,隻是早了些時辰。


    容家祖訓男子年滿四十無子方能納妾,可這賈姨娘卻是容老夫人的侄女兒,她暗地裏與容三爺勾搭成奸,有了身孕,逼得容家沒法子,隻能以容三爺之妻季書娘成親兩年並無所出的理由,將那賈姨娘抬進了府。


    可沒想到賈姨娘才進府,這邊季書娘又被查出了有身孕,過了大半年容三爺一妻一妾,每人都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容三爺好色浪蕩,又眼珠子隻盯著錢,見著賈姨娘帶了不少黃白之物過來,又生性風流,不由得將一顆心都掛在了她身上,對著隨雲苑裏住著的秋華母女,非打即罵,中間經曆過不少事情,已經有三四年未曾踏足過隨雲苑,卻將那賈姨娘住的碧華園當成了正房所在。


    季書娘日漸消瘦,還要受著那賈姨娘的擠兌,眼見著人慢慢的就不行了,容大奶奶與容二奶奶憐惜她,兩人一心要幫著她,便扶持著她在廣陵開了一間珍瓏坊,專賣季書娘的繡品與字畫。


    按著季書娘的出身,本是嫁不進江陵容家的,隻不過她少有才名,名滿大周,容老太爺見著自己的三兒混賬不堪,想要找個溫柔賢淑的媳婦來好生勸導著他,又想借著媳婦的聰明,讓容家多出幾個人才,於是挑來挑去,才選中了季書娘。


    沒成想容老太爺看好的媳婦,容三爺卻不珍惜,他要的不是溫柔嫻淑,喜歡的是美色,最愛的是放蕩女子,隻要哪個女人搔首弄姿拋來媚眼,他便一身骨頭發癢,全身都酥軟了一邊。除了賈姨娘,他後來還弄了李姨娘,外邊養了外室,差點沒有將容老太爺給氣死。


    季書娘乃是季氏繡技的傳人,於夫君處失意以後,她便埋頭刺繡,閑暇時教女兒與幾位侄女學學字畫。容大奶奶替她將珍瓏坊開了起來,不久便帶著年方六歲的秋華一道打理鋪麵。沒想到秋華是個通透的,容大奶奶才點了點,她便知道了裏邊的劃數,才過一年,珍瓏坊的生意便風生水起,賺了不少銀子。


    轉眼已經過了一年,秋華也大了一歲,這珍瓏坊的生意是越發的好了,今年一開春,就與容大奶奶商議著要到廣陵開分號,這邊容二奶奶隻是笑:“你先開著,到時候你想去華陽開鋪子,二嬸娘給你本錢,到時候分些紅利給我便是了。”


    秋華心中實在感激,都說大宅門裏紛爭多,可在江陵容家倒是一團和氣,若不是她那個爹,日子過得實在愜意。看了看對麵拿著筆在描繡花樣子的春華,她忽然想起了一樁事情:“嘉懋大哥前些日子問我去不去華陽開分號呢。”


    春華抬起頭來,有幾分吃驚:“你真打算去華陽那邊再開一家?廣陵的鋪子不才開了三個月?”


    秋華也有些猶豫,若是要去華陽開分號,那她可真得要招一批繡娘才是了,光靠著母親帶了隨雲苑裏十多個丫鬟幫著繡,怎麽也忙不過來。這一年多來,她賺了約莫一萬多兩銀子,上迴在廣陵開的分號,若不是有大嬸娘的鋪麵,又是她在楊府找的忠厚管事打理著,自己還不知道要多操多少心思。


    廣陵那邊珍瓏坊這幾個月,每月都隻賺了一千多兩的樣子,要不是自己不要去管,她還真心覺得一千多兩銀子賺得實在辛苦,而且容大奶奶也總是在替她鼓著勁:“萬事開頭難,你在廣陵做久了,做出名聲來了,自然便容易了。”


    早些日子,容家大少爺嘉懋跑過來問她,想不想去華陽開分號,相宜那陣子便有些奇怪,去華陽不該是二嬸娘跟自己說?如何這檔子事情又被嘉懋攏過去了?見秋華疑惑,嘉懋笑道:“四妹妹,隻要你說一聲想還是不想,若是你點頭,我這就幫你去聯係鋪麵管事,你就隻要管著在江陵招繡娘便是。”


    秋華已經考慮了好幾日,開一間鋪子不是小事,可她心中卻充滿了一種向往。父親看不起她與母親,她偏偏要做出一番大事來,幫著母親將父親給甩了,好好的過她的下半輩子。


    屋子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坐在走廊上做針線的丫鬟飛紅喊了一聲:“大少爺來了。”


    門簾晃動,嘉懋大踏步走了進來,見著春華也在,趕著上來看了看她描的繡花樣子:“你這畫技,與三嬸娘的一比,可差遠了去。”


    春華不滿意的抬頭看了一眼嘉懋:“哥哥,你就會說我畫得不好!”


    嘉懋嘿嘿一笑:“不是不好,隻是不及三嬸娘,也不及秋華!”


    春華將毛筆擱到了硯台上邊:“哼,哥哥說得我都不想畫了。”


    秋華趕緊過來拉住嘉懋的手:“大哥哥,你幹嘛這樣說大姐姐?大姐姐的畫比原先好看多了,我母親都誇她有進益呢。”


    “我逗她玩,沒想她當真!”嘉懋朝春華拱了拱手:“妹妹,你可是我的親妹妹,難道就不許我這做哥哥的捉弄一下?”


    春華斜著眼睛不搭理她,這邊窗戶下頭走過來一個人,手裏捧著一件衣裳進來:“春華,你瞧瞧,這衣裳上頭繡這纏枝牡丹花如何?”


    進來的婦人不過二十五六歲模樣,將手中捧著的衣裳一抖,亮閃閃的柔光在屋子的地上劃出了晶瑩的一線流光。那是一件水紅色的掐腰秋裳,交領高腰,中間一線粉白的腰身,裙袂下邊繡了一圈纏枝牡丹,玉白色的花瓣上邊的露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一圈淺黃色的繡線上扯出了淡白色的小小珍珠,就如花蕊不住搖擺,栩栩如生。


    “三嬸娘繡得真好看。”春華驚喜的捉住了衣裳,將那裙擺拎了起來:“若是穿上這衣裳,好像我就在牡丹花從裏走一般!”


    季書娘開心的笑了笑,一張消瘦的臉上忽然也瑩瑩有光,見著嘉懋也在屋子裏,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嘉懋,我先做了春華的秋裳,你的我過兩日再開始做。”


    嘉懋趕緊擺手:“三嬸娘別太費心,我有衣裳穿呢,今年春日做的那些,秋天也可以穿!你每日這般辛勞,還是自己多多歇息的好!”


    季書娘眼中有了盈盈淚光:“大房與二房這般幫忙,我心中感激,隻恨自己沒什麽能力,也隻能盡點心意罷了。”


    見著季書娘心中悲苦,嘉懋趕緊與春華安慰了她一番:“三嬸娘,你便別擔心了,有我們在呢,三叔欺負不到你。”


    秋華挽住了季書娘的胳膊,按著她坐下:“母親,總有一日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不再受他的氣。”因著痛恨父親,秋華就連“父親”兩個字都不願意喊,隻用他來代替。


    “秋華,要想不受三叔的氣,那你便要自己好好籌劃著,多掙些銀子,到時候也好讓三嬸娘有旁身的本錢。”嘉懋知道秋華的心思,也很讚成三嬸娘與三叔和離——三叔這般肆意虐待三嬸娘,他一個做侄子的都看不下去了,還不如讓三嬸娘自己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呢。


    秋華點了點頭:“嘉懋大哥,你說得對。”


    “那我與你說的那事情,你打算好了沒有?”嘉懋緊追不舍:“你敢不敢開第二家分號?”


    秋華挺直了背:“敢,有什麽不敢的?隻要能掙銀子,我就敢!”


    嘉懋笑了起來:“好樣的,那我便替你去華陽那邊籌劃了。”


    “你?”春華吃了一驚:“大哥,秋華去華陽開分號,不該是二嬸娘幫她去籌劃?”


    “二嬸娘的娘家又不比咱們外祖家,華陽錢家的女兒嫁出去便是嫁出去了,還會像我們外祖父外祖母繼續關注著不成?你沒見二嬸娘也就過年才迴去一次,就連端陽中秋都是派管事迴去送些節禮罷了。”嘉懋麵不改色心不跳,拚命的拉出了各種由來:“二嬸娘要是幫秋華籌劃也可以,隻是到時候她選的管事可不可靠?若是那些背主的,有了欺瞞的私心,從中將銀子克扣了,那可是三嬸娘的血汗錢!”


    “大哥,難道你已經有了主意?”春華瞧著嘉懋那篤定的神色,有些驚疑:“你在華陽有什麽熟悉靠得住的人不成?”


    嘉懋點了點頭:“春華,這人你也認識,咱們還是親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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