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了你的。”連翹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能吃,小嘴挺饞,見著好吃的東西便想伸手去拿,現在抱著幾盒五芳齋的月餅,眼珠子正溜溜的轉,看得相宜心中一陣好笑。


    迴到府裏,秦媽媽正在忙著準備晚飯,見著相宜迴來,將手中的菜蔬放下:“姑娘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迴來了?”


    相宜笑著道:“明日黃娘子要過來跟我們一道賞月,我特地多買了些菜和糕點迴來,免得待客都沒有東西。”


    秦媽媽“哎喲”了一聲:“方才陳姨娘那邊的丫鬟過來說,大老爺吩咐,明兒晚上一道吃飯賞月哪,現兒姑娘又喊了黃娘子,這可怎麽辦才好?”


    “我父親喊我過去吃晚飯?還有螃蟹鱔魚?”相宜有些好奇:“隻怕他沒這麽大方。”


    “可那丫鬟說得清清楚楚,還說買了新上市的螃蟹,還有鱔魚,都是頂好的菜肴,她隻說那螃蟹個頭有碗盞大,可都說九母十公,九月十月才是吃螃蟹的旺季,現在哪有這麽大個的螃蟹,隻怕要一兩銀子一隻哪!”秦媽媽搖了搖頭:“隻怕到了那裏一看,那螃蟹卻隻有酒盞大小了。”


    相宜想了想道:“連翹,你去陳姨娘那邊一下,就說我明日已經請了客人一道來過中秋,請父親與姨娘們一道好好過節便是。”相宜本來想讓連翹帶一盒月餅過去做節禮,可是轉念想到駱老夫人拿了她的荷包栽贓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陰影,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被她輕輕放下——不要說什麽父慈子孝,駱大老爺對她也就這個樣兒,自己又何必貼著上去?


    方嫂望著連翹的背影,若有所思:“姑娘,按著你爹那個德性,應該是不會請你過去吃飯的,也不知道有什麽古怪。”


    “可不是?”相宜也覺得這事情有些玄妙:“我爹怎麽會忽然就轉了性子?”


    秦媽媽抬頭望了望天空:“這太陽,好像還是往西邊落下去的吶。”


    主仆幾人站在那裏,互相瞧著對方,總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又不知道哪裏不對,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不多時,連翹笑著迴來了:“姑娘,姑娘,大老爺聽說姑娘請了娘子過來賞月,也沒說多話,隻說到時候送點鱔魚過來讓姑娘加餐。”


    秦媽媽笑了起來:“畢竟小氣,螃蟹貴些,他便舍不得了。”


    方嫂點了點頭:“這鱔魚是不值錢的,大老爺肯定還是要來裝裝樣子的。”


    相宜沒有吱聲,照著她對父親駱大老爺的了解,他未必會送鱔魚過來,他可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今日這是怎麽了?難道是被菩薩點化,忽然反省了不成?


    正在想著,駱相琿的臉在門口出現:“大姐,我明日去外祖家過中秋,你不用留飯菜了,到時候我給你帶月餅迴來。”


    吃了半個月飯,駱相琿還跟她真有些感情了,竟然還記得要給她帶月餅,相宜笑著點了點頭:“你去便是,別記著我,我剛剛還買了月餅呢。”她招手讓駱相琿過來,遞了一個小月餅給他:“今日大姐提前跟你過中秋節。”


    駱相琿手裏拿著餅,眼中淚汪汪的一片:“大姐,你真好,以前我那般對你,可你一點也不記恨我。”


    “有什麽好記恨的?你那陣子還不懂事,現在懂事了就好。”相宜摸了摸駱相琿的腦袋:“畢竟咱們是姐弟不是?”


    “嗯,我知道了。”駱相琿抬起頭來,一臉笑容:“多謝你,大姐。”


    第九十七章桶中有鱔名望月


    黃娘子跳下馬車,看了看駱府的大門,長歎離開一聲:“相宜,你們駱家……哎,算是衰敗了,隻恐再無翻身的日子。”


    相宜看了看大門剝落的紅漆,心中也是酸澀,駱府一分為三,駱大老爺占了大門,其餘兩房就在院牆別處開了兩個門,都掛上了駱府的牌匾,可卻比這正門要修得小多了,牌匾也沒這般氣派。可她站在這牌匾下頭,卻越看越難受了,這駱府的大門瞧上去還很氣派,可卻怎麽樣也掩蓋不了它的衰敗,看門的門房都沒了,隻剩下一把大銅鎖掛著,旁邊的小門也關著,平常他們出入,都是從側門這邊走。


    方嫂走到側門這邊,拿著鑰匙開了門,幾個人從這邊走了進去,黃娘子好奇的看了看那條狹窄的通道,慢慢往前邊走了幾步,方才豁然開朗。跟著相宜走到前邊不遠,就見地上一個個的大洞,黑乎乎的,就如人缺了牙齒一般,瞧著十分醜陋。


    “這裏原本該是有樹的罷?都去了哪裏?”黃娘子十分奇怪:“這地方沒得樹木,瞧著光禿禿的一塊草坪,有些難看。”


    “這園子裏頭,稍微值點銀子的,都被我們家大老爺給賣了呢。”連翹笑著道:“我們家大老爺可是一心一意想要從園子裏搜刮些銀子出來。”


    “駱氏大房哪裏就落到要變賣家產的份上了?”黃娘子搖頭歎氣:“看著這些洞的大小,便知道都是上了些年紀的樹木了,這又何苦!”


    “都說十年樹木,這樹挖走了想要重新種出差不多的來,那顆就為難了。”相宜歎了一口氣:“娘子,我瞧著都心疼,隻是我父親卻不覺得,仿佛要一口氣將這園子給折騰完了才放得心下。”


    黃娘子沒有說話,跟著相宜往前邊走了去,拐了幾個彎便到了一個小小的院子,門半開著,相宜站在那裏笑微微讓著黃娘子進去:“這就是我住的院子了。”


    秦媽媽直起身來:“娘子來了。”


    黃娘子含笑點頭:“忙了媽媽。”她走過去看了看,就見秦媽媽正在擇菜,旁邊放了個桶子,裏邊黑黝黝的一團東西在遊動:“還準備了鱔魚?媽媽也真是辛苦了,是自己去外頭河屯子裏釣的嗎?”


    秦媽媽搖了搖頭:“是我們家大老爺送過來的,說是給姑娘加餐的。”


    “東西雖不金貴,可卻是他一份心意。”黃娘子低頭看了看那桶子鱔魚,驚唿了起來:“鱔魚也能這麽粗的,也真真難得!”


    秦媽媽將頭湊了過來:“這鱔魚剛剛送過來不久,我都還沒來得及看吶。”她低頭看了看那一桶子鱔魚,臉色忽然一變:“這麽粗的鱔魚,竟跟那蛇差不多了!”


    聽著秦媽媽這般說,眾人都圍攏了過去,就見有一條鱔魚在那水裏遊弋,在那一群細細的鱔魚裏格外顯眼,方嫂趁著它抬頭的時候,瞬間出手,夾住了它的脖子,猛的從水桶裏提了出來。


    “嘩啦啦”的一聲響,那鱔魚扭曲著身子,似乎要卷起來,可它實在是肥碩,隻能徒勞的搖著尾巴,掙紮了幾下,最終軟綿綿的垂在那裏。


    黃娘子的臉色也慢慢的變了,她趕緊從旁邊拎出了一個桶子,倒了些水到裏邊:“且放進去,咱們晚上等著看。”


    相宜見方嫂與黃娘子臉色漸變,不知就裏:“娘子,方嫂,這鱔魚有什麽不對不成?”


    “駱大小姐,你沒見這鱔魚,實在有些太大了?”黃娘子看著方嫂將鱔魚扔到了旁邊的水桶裏,不住的搖著頭:“真是可怕,可怕。”


    “娘子,可怕在哪裏?”連翹湊到那邊看了看:“不過是一條肥肥的鱔魚罷了。”


    “這極有可能是望月鱔。”方嫂不動聲色,拿了一塊板子將水桶蓋住半邊:“我們晚上瞧瞧便知道了。”


    見相宜與連翹還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黃娘子神色鄭重道:“有一種鱔魚,名叫望月鱔,專以死物食之,生得十分粗壯,若是到了月圓時分,便會從水麵浮起,抬頭望月,故名望月鱔。”


    “這鱔魚還有這種典故?”相宜攀著桶子看了看:“既是以死物為食,那它身子裏頭陰氣甚重,莫非有毒?”


    “是。”黃娘子點了點頭:“古書皆雲,這鱔魚又名化骨鱔,食之會七竅流血而死,過一段時間便屍首無存,化為血水。”


    連翹大驚失色,拉了相宜趕緊推開,全身打著寒顫:“娘子,你莫要嚇我!”


    方嫂笑了笑:“這也不過是民間傳聞,但我也確實聽說過有食黃鱔死掉的,故此不能掉以輕心,咱們先瞧瞧到了晚上這鱔魚會不會抬頭望月再說。”


    相宜點了點頭,心情沉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親身父親竟然要來算計她。駱老夫人算計母親錢氏,駱大奶奶算計自己,她都還能想得通,畢竟她們並無血緣關係,或許真能狠心下得手去,而父親與她,乃是骨肉至親,他……


    方嫂見著相宜臉色雪白,也有些心疼,將她抱了起來:“姑娘,咱們別到這裏站著,帶著黃娘子去外邊轉轉再說。”


    黃娘子也笑著跟在了後邊:“都說駱府是廣陵大族,雖說現在式微,但園子裏肯定有好風光,駱大小姐,你帶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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