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開保存箱,她的劍就放在不遠處的桌上,葉菲凡試圖張開光圈,卻無法順利掌握它的大小。


    光圈不再是一個聽話的圓圈;它掙脫葉菲凡的掌控往四處發散,彷佛軟體生物身上突出的觸手,自動往所有具有生命和心跳的形體攫去。


    短短幾秒內,那些憤怒和耳語通通都迴來了,她的大腦又再度充斥著血海和火焰。她下意識拿起桌上的劍,聽到有人過來的聲音,腦中是數十隻智能變異體尖銳的挑撥聲:殺了他,殺了所有人類。


    “菲凡?”


    即便沒辦法感應,她還是能聽得到、聞得到,葉菲凡赤紅著“雙目”,捕捉住空氣中那絲血味,準確地往聲音的方向砍去。


    “呃………”


    又是一波血色揚起,布布已經開始不安的躁動,隻有多多發現不對,用嘴巴拉住葉菲凡的衣角,努力想往後拉,這種貼心的動作無意中也保住夏檀青的命。


    一道傷口落在胸膛,雖然淺卻還在源源滲血,把皺巴巴的襯衫染成一團血布;另一道剛好砍在舉起的手臂上,深可見骨,鮮血汩汩沒出;若不是葉菲凡被多多牽製住,恐怕早已經把夏檀青的整隻右手砍下。


    夏檀青死死盯著她,發現她全身出汗,雙眼微微泛著血絲,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也明白她身上似乎是出了什麽不對。


    此刻的情況對他來說並不容易,他一方麵屏氣凝神,以免被葉菲凡察覺到補上一劍,另一方麵還要分神去抑製那隻躍躍欲試的變異犬;那隻叫布布的變異犬正在舔食地上他流下的一灘灘血跡。


    他完全不能出聲,連一句疑惑或是驚訝都不能有。眼下可不是鬧得玩,和盲人對決比想象中的還要危險。


    葉菲凡是真的想殺自己,她不像一般人,會被膚淺的景象或是話語所幹擾,當她全心全力要殺掉你的時候,你連一個動靜都不能有,僅僅是一聲歎息或是一滴落下的血珠都是在泄漏你的位置和弱點。


    空氣中血氣彌漫,身體失了一部分的血,夏檀青頭有些昏,但也得多虧鮮血糊的到處都是,思緒混亂的葉菲凡單純嗅著空氣中的血味,分不太清楚他的位置,隻能在原地打轉等待。


    想、想個辦法,能夠抑製住她的………


    夏檀青突然靈光一閃,他不動聲色地脫下身上的襯衫,露出鮮血淋瀝的上半身;他將襯衫揉成一團,在葉菲凡四處張望之際,用投籃的方式一下就丟到她身後。


    葉菲凡一聽到聲音就如一尾嗅到血氣的鯊魚,立刻衝上去將還沒落地的衣服砍成碎片。


    多多正努力咬住她身上的束衣,想喚迴主人的神智,卻被她突然的急轉,單薄的束衣不小心掉落在地。


    葉菲凡當場一絲不掛,夏檀青卻也無暇欣賞,捉住機會用力從後頭抱住葉菲凡,兩人雙雙跌倒在地。


    葉菲凡速度快,下手利落,但天生的力氣還是爭不過一個男性異能者,隻能在被他從腰後扣住雙手時,將手上的劍狠狠往後一刺,捅進了夏檀青的腹部。


    夏檀青悶痛一聲,倒不覺得怎麽痛,當初把自己當作白老鼠注射病毒的痛楚可比這個還痛上幾萬倍;無數個病毒體就像上千萬隻螞蟻,瘋狂啃噬他身體裏的每一絲肌肉和血管。


    他順手就將劍抽出腹部,也不管沒有劍堵住的傷口正冒著汩汩的血泉,手一擲,就將她身上唯一的武器扔個老遠。


    夏檀青用力抱住葉菲凡,不管對方奮力掙紮,硬朗的上半身緊貼著女子光滑的背部,發絲和氣息糾纏在一起,兩人緊緊貼著彼此,幾乎沒有任何阻隔。


    而這一次,在潰散的防禦下,夏檀青終於成功進入葉菲凡的腦袋。


    沒有誰能主導這場交流,兩人的思緒全混雜在一起,夏檀青借著葉菲凡的耳朵和光圈聽到了那些動物的怒吼和蠱惑,無形中也替葉菲凡分擔了一部分的壓力,讓她稍稍恢複了一些神智。


    而葉菲凡卻是進入夏檀青的腦海,迅速閱覽了他的迴憶和秘密;孤單乏味的童年、不負責任的父母、紅色液體的試管、銳利的針頭刺入手臂,隨之而然的是無法形容的劇烈疼痛和實驗失敗的挫折感。


    有一段時間,葉菲凡彷佛變成了少年,他們共同品嚐著孤單和饑餓,病毒一度使少年渴望生吞活物的血肉,但都被他超乎常人的意誌壓抑下來。


    不過他還是被放棄了,被自己的父親。


    他失敗了,就如那個男人所說的,改良後的病毒依舊是病毒,他和那些感染者並無不同,隻是求生意誌力太過強烈,促使他的細胞產生變異,努力去適應正慢慢掌控主權的病毒。


    到頭來他並沒有贏過病毒,而是卑微地與病毒共生,甚至不如那些隻具低級抗體的異能者。


    他想再也沒有人像他一樣了,但少女卻出現了。


    她體內有著比他兇猛萬倍的初始病毒體,但少女的細胞並沒有投降,而是以一種更強大兇猛的姿態戰勝了病毒,


    他被力量吞噬;而她卻吞噬了力量;失敗者和成功者………自卑和好奇是他初次麵對少女的感覺。


    然而,隨著每日的相處,那些感覺慢慢變質,他再度有了求生的念頭,起碼不能繼續任由自己的身體處於崩潰的邊緣。


    於是好不容易到了南方,他急切想重塑自己體內的病毒,讓自己更加完美,才能與她…………


    “阿!?”意識瞬間清明,葉菲凡驚唿出聲。


    她睜開眼,依舊是一望無際的黑暗,但不同的是腰部綁著那如同鎖鏈的雙臂,還有耳後熟悉又陌生的喘息;她立刻知道是誰,方才她與他唿吸了同樣空氣,在整整十九年的迴憶裏。


    “清醒了嗎?”他說話的聲音亦如初次一樣溫柔青澀,讓人不敢相信他曾經曆的那些事。


    葉菲凡下意識眨眨眼,兩人的連結已經斷開了,光圈再度如蛋白般柔滑地包裹住自己的大腦,所以她很快從少年的情感中抽離,包括他對自己……那些不重要的感情。


    “你可以修改記憶?”經過了這場“交流”,葉菲凡已經完全摸透了對方的底。


    在背後歎息的少年不置可否,他語氣略為失望道:“你想問的隻有這個?”


    說完,還偷偷輕吻在少女的耳後,又故意施力將兩人的身體壓近,似乎是在懷念方才那種親密到幾乎融合成一體的感覺。


    葉菲凡也不覺得羞恥,她更在乎的事還有別的:“你見過葉明,葉家和病毒有什麽關係?”


    ☆、第七十一章 紅蠍


    終究是有些難以啟齒,夏檀青微微喘氣。


    他翻身躺倒在地上,順手拿過不遠處落下的束衣,很是君子的閉著眼睛遞給身旁的人。


    葉菲凡任由他在那邊糾結,自己重新穿上束衣;兩條狗見主人無礙,都趕忙湊上來討親要摸。


    身上的傷口正在緩慢愈合,那種感覺可不好受,像是有無數小蟲在傷處那邊啃咬著;夏檀青礙於麵子,硬是撐著沒在地上打滾;耳邊聽到那處在溫馨和樂,忍不抬頭瞧了一眼。


    葉菲凡尊著身子,身上隻套著那件薄得像塑料袋的束衣;那件束衣作得很簡單,一條塑料布開了洞,套上脖子就能遮住身前和身後,但兩側卻隻用簡單的帶子係上,難掩春光。


    此刻,她側身對著他,從胸部到臀部的曲線一覽無疑,肌膚在純白的空間映襯下泛著溫潤光滑的玉色,讓人看了忍不住想伸手觸摸。


    也許是方才的“結合”讓他還有些意亂情迷。


    夏檀青彷佛著了魔似,有一刻幾乎要順從自己的心意,但最後還是理智踩了煞車。


    他僅僅拉住了她的手,厚實的掌心包覆著那輕巧溫熱的手指,光是這樣簡單的接觸就讓他忍不住發出滿足的歎息,彷佛冰冷的靈魂吻上了渴望已久的陽光。


    他無比留戀方才的“結合”,兩人的精神匯聚在同一麵的湖心,如同觸手般的精神力先是試探彼此,最後緊緊纏繞在一起,竊語著彼此的私密;她所思考、所喜惡的每件事都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唯一讓他有些難過的是自己在她心中微不足道,甚至不如那隻自私冷漠的實驗貓。


    “你見過葉明。”葉菲凡用力抽迴手指,重複不久前的問題,顯然沒有意思要和夏檀青一起迴味。


    失去了對方的溫度,夏檀青的手無力垂落,方才被砍的傷口事實上早已愈合。


    他撇撇嘴,依然趴在地上,隻露出一隻眼睛瞧著她的側臉,有些幽怨道:“不是都被妳看光了………還問幹麽?”


    葉菲凡微微蹙眉,沒聽他在胡扯。一下子被憑空塞進整整十幾年的陌生迴憶,就算是當成電影看也要花不少時間消化;唯一慶幸的是夏檀青和她有些相近,生性淡漠,不太有什麽情緒,所以那些迴憶也隻當電影大略掃過,不需要花額外的心力去消化其中的感情。


    就隻有在最後一段,電影的尾聲,一邊看著疑似自己長大後的臉;一邊感覺到對方那種詭異強烈的執著讓她不太舒服。


    思此,葉菲凡不禁摸上自己的臉龐,難得有了一些困惑。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長大後的自己,十歲模樣的自己已經離得很遙遠了,她有十三年的時間無法再用鏡子,隻能偶而摸摸自己的五官圖個想象過癮;不過現在她卻透過別人的眼睛再度看到了“自己”。


    黑色的頭發、白皙的皮膚都和小時候一樣,隻是原本圓潤的臉型在下方凸了一個挺順眼的尖角;兩邊的臉頰看起來相當柔軟,像曾經吃過的海綿蛋糕;淡淡的唇片時常抿著,顯然遇到少年之後她大多數的情緒都不是很放鬆。


    沒看到自己微笑的模樣,葉菲凡有些可惜,但想想自己的長相應該算是順眼,起碼對方在看著自己的時候總是挺專注的,就是有時候好像過於熱衷,彷佛在看著一道酸甜可口的甜點。


    在少年的迴憶中,她有時候閉著眼睛在睡覺,有時候抱著狗靠在車窗吹風;不過她是右撇子,但迴憶中卻是左撇子,代表對方是透過後照鏡窺視她的一舉一動,並且次數相當頻繁。


    大概是女性天生的危機意識,葉菲凡雖然沒受過什麽相關教育,但還是沒來由生出一股反感,索性也不再去想。


    她站起身,想起對方剛才的不配合,便不客氣用腳踢了踢還賴在地上裝死的某少年。


    “那個姓蕭的男人是誰?和葉家有什麽關係?”


    夏檀青張著雙臂,整個人大字形的躺在地上,顯得無精打采。


    他仰望著她娟秀的下巴,那雙漆黑無底的眸子無意識望著自己,即便裏頭永遠不會倒映自己的影子,他還是喜歡與她的眼睛對視,彷佛這樣兩人就能站在平等相互的地位。


    “葉城第二任妻子姓蕭,那人是她的弟弟,他和葉明一個代表企業、一個代表軍方,合作設計和投資l2ms的研發計劃,那家科研公司等於是他們兩家的聯姻企業。”


    “恩。”


    搞懂了其中的關係,葉菲凡點點頭便不再去深想,隻是覺得有些鬱悶,怎麽什麽事都和葉家有關?現在連病毒也………


    躺久了的身子開始僵硬,夏檀青隻能慢慢坐起身,漫不經心道:“你看到了吧?之前遇到的那一夥人,其中那個叫趙杉的就是複興派來刺探的前哨兵,加上基地原本就有的七名間諜,這裏大概很快就會暴露出來。”


    “…………”


    有賴於葉紫容留下的陰影,葉家在葉菲凡心中無疑是和麻煩劃上等號,所以她第一個念頭自然是溜之大吉,但偏偏還有個疑惑梗在心中。


    夏檀青抬頭望著她沉思的側臉輪廓,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試探道:“我們一起走吧。”


    葉菲凡沒有迴應他,她還在整理思路;北方幾個知情的基地一直在聯合追補夏家夫婦,目前也大致掌握了萬安基地的位置,遲遲沒有動作想必是有一個周詳的計劃,就等著時機成熟、一舉攻破,卻沒算到還有一個異能變態的夏檀青。


    他從趙杉的腦中榨出了前半部的作戰計劃;包括由複興先派出幾個間諜潛入內部接應,然後是天佑的“紅蠍”作為先行部隊………..紅蠍?


    “你知道紅蠍是……”


    葉菲凡還沒問完話,隻聽見玻璃門打開,然後爆出一聲尖叫,緊著是身後兩隻狗被刺激到的狂吠聲。


    “你……你們!!”


    柳卿玉看清眼前的景象,當場是瞠目結舌,手一鬆,備用卡啪地一聲掉了下去。


    她轉頭看向夏檀青;此刻他赤裸著上身,雙臂撐著隨意坐地,襯衫老早就成了碎布落在旁邊;他全身上下都沾染血跡,隻穿著一件快報銷的破爛牛仔褲;而一旁的葉菲凡也好不到哪裏去。


    鬆款款的束衣下是兩條白皙修長的美腿,上頭也沾了不少血跡,白皙的肌膚櫻花點點,看上去更是引人遐想。


    說不準是誰吃虧,柳卿玉深吸一口氣,舉起雙手狀似要安撫自己和他們道:“我猜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但當中一定有非常複雜的原因,而你們也不好立刻向我解釋。所以,現在,你們兩個年輕人,跟我去換衣服!”


    兩個年輕人眨眨眼,立刻跟了上去。


    柳卿玉帶他們左彎右拐,避開人員,這才迴到了專供休息的三樓。


    柳卿玉不顧夏檀青的抗議,直接扔了丈夫的襯衫和牛仔褲就隨便把兒子打發到隔壁,自己則興衝衝地拉著葉菲凡到她自己的房間。


    葉菲凡倒也無所謂,隻是在對方允許兩隻狗一起進去時感到有些奇怪。


    “我看看喔。”柳卿玉打開自己的衣櫥開始一陣搜刮:“我的學生服呢?嘖?這個又太露了,小夏會生氣,那……”


    葉菲凡坐在床沿旁,安撫著兩條狗,透過夏檀青的記憶,她慢慢摸清楚這裏的人事物,包括夏家這對父母:夏檀青對他們沒有什麽感情,事實上,這一家子的人全部都有問題。


    不說製造病毒的末世禍首夏虞侯,眼前的柳卿玉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氣質成熟,待人大方,偶而透露出的強烈求知欲給她添了一點稚氣,整體來說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女人。


    她每天似乎都過得多采多姿,這本來沒什麽問題,但在末世後卻也依然如此;就像夏檀青所想的,他的這位母親沒有什麽同理心。


    她也許會對人好,表達出自己的喜怒哀樂,但這也隻不過是基於她對於那人的好奇心,這和拿著藥劑和試管逗弄著實驗箱裏的白老鼠沒什麽區別;在柳卿玉熱情動人的外表下其實是抱著一種遊戲人間的殘忍。


    夏檀青相當討厭這位“溫柔”的母親,可悲的是他或多或少遺傳到了柳卿玉的“殘忍”,這讓夏檀青時常困於一種自我厭棄。


    在柳卿玉挑好衣服前,葉菲凡不動聲色地將兩隻狗趕到角落;柳卿玉把她玩偶裝扮她是沒意見,反正她也需要衣服,就是最好別把這種“好奇心”用在多多和布布身上。


    柳卿玉給她套了一件襯衫和內搭褲,外麵加上一件修飾身材用的短皮衣。


    葉菲凡看不到,隻覺得新衣服不會妨礙到手腳,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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