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好友,卜落葵對鶴望花鋪的事自然清楚,自打知道花鋪一月進項有多少後,便再不把襄荷當成窮人家的孩子,反而經常哭起窮,要襄荷這個土豪救濟,弄得襄荷哭笑不得。


    襄荷摸摸鼻子沒在意卜落葵的話,身旁引路的侍女卻目光微訝地看了過來。


    “這位小姐,可是那鶴望花鋪——”她驚訝地看著襄荷。


    襄荷含笑點點頭。


    侍女麵上更是驚奇,低聲喃喃一聲:“這麽小啊……”,麵上便多了一絲欽佩.


    鶴望花鋪如此出風頭,背後的東家自然引得眾說紛紜,但最得眾人認可的,卻還是鶴望書院唯一一位女學子的身份。


    出身書院之中的農院,因為書院的威名,精通蒔花便也不足為奇,又因身為女子,愛好花花草草也無可厚非。


    這侍女也早聽過這個傳聞,隻是不知道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居然是個這麽小的姑娘。


    這般小小年紀,就通過一技之長掙來萬貫家財,實在是令人羨慕啊……


    侍女有些羨慕地想著。


    園中忽然喧鬧起來。


    侍女抬眼望去,那淡淡羨慕便倏忽褪去,笑著朝襄荷兩人道:“兩位小姐,郡主來了。”


    果然,那仆從簇擁,盛裝華服的美貌少女不是宣城郡主是誰?


    卜落葵興奮地拉著襄荷朝郡主那裏跑去。


    宣城郡主為人果然可親,也頗擅於交際,雖然身邊圍了許多閨秀,卻幾乎能夠做到麵麵俱到,周遭的人一個都不冷落,溫柔的話語使得閨秀們俱覺得郡主對自己另眼相看,因而賓主盡歡。


    卜落葵拉著襄荷一湊近,便有幾個閨秀的目光看過來。


    那目光大多落在襄荷身上。


    如今再不會有人覺得她的身份不配來參加閨秀們的宴席,這靠的,是五年來她幾乎次次季考奪魁的農院首席之位,也是因鶴望花鋪而帶來的身份地位的水漲船高。


    據傳鶴望花鋪日進鬥金,論身家財富,在座的閨秀們可能有許多還不如如今的蘭家。


    幾個平日相熟的便招唿著兩人。


    這動靜很快引來人群中心的關注。


    襄荷正彎腰坐在丫鬟搬來的繡墩上,便聽一道柔和的聲音如春風拂麵:“這位便是鶴望花鋪的東家,蘭襄荷學妹?”


    宣城郡主也在書院讀書,雖然入學比襄荷晚,但按年齡來說,叫一聲學妹倒也沒錯。


    話裏帶著絲純然的好奇。


    襄荷抬頭望去,正對上宣城郡主溫和的麵容。


    這是兩人第一次離得這樣近,且聽宣城郡主這樣說,襄荷便知道,以往兩人雖在別的場合見過,但顯然她的身影太渺小,郡主並未對她有印象。


    彎到一半的腰頓了頓,隨後直起身,笑道:“是,郡主。”


    宣城郡主點點頭,眼含笑意:“你家的花很好,我很喜歡。”


    襄荷也含笑致謝:“多謝郡主誇讚。”


    郡主未再說什麽,卻抬頭看了看身旁一樹開得正好的月季,才道:“有個問題一直困擾我很久,不知該不該問。”


    襄荷眉頭微皺,隨即舒展開來,臉上依舊掛著笑:“郡主但問無妨。”


    宣城郡主柔柔地笑了,目光再度投向那盛開的月季:“都說你家的月季出自書院,可是懷秋亭後麵林子裏的那處院子?”


    懷秋亭位於書院最裏,再往裏便是樹林,再再往裏,便是玫瑰園。


    樹林入口處立了塊石碑,上麵寫著“閑人莫入”,但仍舊偶有誤入的學子,往前走便看到那仿佛世外桃源般開滿鮮花的古怪建築。


    這些學子出來後將這處所在宣揚開來,卻無一不是遭到山長的訓斥。因此書院雖未明確將樹林定為禁地,但也少有人去了,即便有好奇心強的學子偷偷摸去,看到那庭院日日深鎖的大門後,便也失去了興趣。


    隻有少數學子知道那庭院的來曆,以及如今住在庭院中的人。


    在場閨秀們大多知道那處庭院,但知道庭院裏的人的,卻隻有少少幾個。


    聽到宣城郡主問話,閨秀們的目光都朝襄荷看來。


    “是。”


    迎著無數道目光,襄荷波瀾不驚地吐出一個字。


    ☆、85|5.16


    襄荷不知道宣城郡主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但看她問起自己與玫瑰園的關係,那多半是想要詢問玫瑰園的事,或者說,謝蘭衣的事。


    但是,問出那句後,宣城郡主似乎便已經滿足,並未尋根究底,而是順著其他少女的話轉了話題,倒讓襄荷好一陣納悶。


    貴族少女們的話題無非衣裳首飾抑或風花雪月,因說起蘭家的花鋪,便有一位小姐笑道:


    “……說起來,郡主家可還有一樣東西是出自鶴望花鋪,卻少有人見呢,不知今日可有眼福?”


    襄荷走神的思緒因聽到自家花鋪的名字而被拉迴,略一思索,便知道這個小姐說的是何物。


    出自花鋪又少有人見,自然是五年前端王自花鋪買走的鶴望梅素。


    自極品梅素之名傳出後,之後又有不少外地人慕名而來,但端王府門庭之高,沒有幾人敢為了賞花而打擾,因此隻能去還留了母株的鶴望花鋪。端王平素為人低調,千金買蘭後,從未在花開時辦什麽賞蘭宴,也沒有將此作為宴飲間炫耀談笑的資本。


    如此一來,端王府的這一盆梅素,竟是從此無人得見了。


    作為梅素的原主人,襄荷也是再沒有見過賣出去的這一盆,此時聽那小姐這樣說,不由將目光轉向宣城郡主。


    她也想再見見呢,畢竟是自己培育出來的,即便已經賣出去了,也希望它能在新主人手裏好好的。


    但是,她卻看到宣城郡主秀眉幾不可查地一擰,臉上的笑似乎也淡了些。


    “那蘭花是父王心頭摯愛之物,平日都是養在書房的。”宣城郡主溫聲道,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言下之意,想要看花,便需得去書房,但端王的書房,又豈是這些小姐們可以隨意進出的?


    那位說話的小姐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忙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小姐們又興致勃勃地談論起來,因為宣城郡主麵麵俱到的交際能力,連一向不太插得上話的卜落葵都時不時插上兩句,氣氛一時熱烈無比。


    襄荷對她們的話題不感興趣,便悄悄地往後退,直把自己藏在一個身形比較高大的小姐身後,才光明正大地走起神來。


    她在疑惑,方才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宣城郡主似乎因為提起那盆蘭花而不悅了?


    僅僅是因為那位小姐要求賞花唐突了麽?


    不善猜測人心的襄荷直到宴會行至尾聲也沒想明白。


    宴會開始前是宣城郡主的成|人禮,一臉慈愛的端王親手為愛女綰上發髻,意味著郡主長大成|人,從此可以為人婦。


    禮畢,端王稱身體不適,早早地離開,接下來的宴會便由宣城郡主主持。


    因來賓眾多,且既有未出閣的少女,又有已婚的婦人,更有成婚或未婚的男子,因此宴席便分了三處。不過宴會過後,許多已婚的婦人便與少女們匯合。


    襄荷原本一直與卜落葵待一塊兒,宴後繞著園子走了幾步,便見迎麵走來一個顏色清豔的少女。


    瓜子兒臉,尖下巴,正是周清芷。


    卜落葵圓圓的眼睛立時瞪了起來,拉著襄荷的手就要走。


    襄荷無奈地笑,腳下沒動,反而舉起爪子朝周清芷招招手:“嗨。”


    “哪裏學的怪腔怪調。”周清芷嘴裏嘟囔著走了過來,麵上似乎很不耐煩見到兩人的樣子,眉眼間卻不經意地露出一絲喜色。


    知道她這人一向心口不一,襄荷便無所謂地笑笑。


    卜落葵卻重重哼了一聲,圓圓的眼睛朝天翻。


    周清芷大人不記小人過般,幹脆地無視了卜落葵,隻對襄荷道:“這裏人多吵鬧,沒什麽好玩的,我知道一個清靜去處,景致也好,咱們去那裏。”


    說罷又吩咐身後的小丫鬟:“你去前院找我娘,就說我去聽荷水榭了。”已婚夫人的宴席正是在前院。


    小丫頭應下,忙忙地朝前院去了。


    聽名字似乎是個荷塘,這時節荷花未到盛開時節,但荷葉卻正青碧可愛,襄荷便無可無不可地應下了,卜落葵嘟嘟囔囔地跟周清芷唱反調,不過卻還是跟著兩人走了。


    到了地方,果然是個占地頗廣的小湖,湖中種著荷花,湖麵上修建著漢白玉的走廊與拱橋,中間還有數座亭台相連。


    可喜的是荷花雖未盛開,池塘中卻另有一種早開睡蓮,蓮葉貼水,比普通荷花小巧一些的睡蓮花朵也貼著水麵,星星點點地布滿整個池塘。普通荷花雖還未全開,卻也有零星的花苞挺出水麵,間雜在淺青碧綠的清水荷葉間,伴著習習涼風,倒的確是一番好景致。


    且此處人少,便顯得格外清淨。


    周清芷與卜落葵走到湖心一處亭子後便懶得動彈,兀自坐在亭子裏吹著涼風賞著景。襄荷看著那難得一見的睡蓮,卻又犯了花癡病,不顧兩人嗤笑,也沒讓兩人的丫頭跟著,頂著午後正烈的陽光,沿著那彎彎曲曲的走廊拱橋,看起湖麵上的花來。


    這片小湖頗大,襄荷沒注意,隻沿著水麵上的走廊走,不一會兒便不見了周清芷兩人待的亭子。


    不知不覺路走廊走到盡頭,卻是湖邊的一片竹林。


    這季節竹子正在發筍,竹林間一個個表皮泛紫的筍子破了土,肥肥嫩嫩的讓人十分有食欲。


    竹林間有一條小路,清幽寂靜,仿佛人跡不至的山野之中。


    盯著大太陽逛了這麽會兒,襄荷被曬得有些頭暈,看到這清幽的竹林,便一時沒忍住,下了走廊,想著在竹蔭下歇會兒再迴去。


    誰知沿著竹林間小路走了沒幾米,便看到幾棟相連的房屋。


    這幾棟房屋十分低矮,外表雖然十分幹淨整齊,但與端王府整體建築風格卻十分不符,掩映在竹林之中,顯得十分幽靜且隱秘。


    襄荷遲疑了下,隨即便要轉身。


    “啪!”


    身後的房屋中陡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下意識地,襄荷將身形藏入身旁的竹林中。


    門內傳來爭吵聲,因距離遠,襄荷隻隱隱約約聽到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


    做大事……我們……孩子……


    似乎是一男一女,女聲尖銳而激烈,男聲低沉而和緩,襄荷聽到的多半都是女聲。


    男聲陡然高亢地厲聲喊出兩個字,隨後那女聲便低了下來。


    那兩個字似乎是素心?還是素馨?


    好像是個女人的名字。


    襄荷的心砰砰地跳起來,那道女聲似乎有些熟悉……不及多想,躡步走出竹林,沿著原路返迴了湖心亭。


    返迴時,正碰上先前被周清芷遣去前院的小丫頭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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