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寧霜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低聲辯駁道:“娘,小荷考的是農院,入農院要比入儒院簡單得多。”


    孫氏卻渾然不顧,臉上神色有些扭曲起來:“即便她考上又如何?你還不是要等一年?她若真是個懂事的,當時就應該求山長們讓你去考!不是說那什麽令能讓書院上下都聽話麽?這要求總可以辦到,可她不說讓你去考,卻自己去出那風頭,她一個丫頭片子就算入了書院又能怎樣?當不了官做不了宰,好端端的清白女孩兒,沒得跟一堆男人混一起,名聲壞了將來哪個願意娶她?以她的出身也高攀不上那些世家公子做正牌娘子,頂多給人做妾,倒不如幫你一把,等咱們寧家發達起來,自然不會忘了她的恩情,可不比她給人做妾強?”


    寧霜終於忍無可忍,出聲道:“娘,我當時還昏迷不醒,又怎麽考試!”


    孫氏噎了一下,但隨即又道:“昏迷又怎樣?不能讓書院把考核押後,等你醒來再考麽?不然讓其他人先考,等你身體養好了再考也行啊,反正正式入學也要等到九月。”


    “娘……”,寧霜無力地喊了一聲。


    孫氏卻又想到什麽似的,眼睛忽地發亮:“對了,可以直接讓你入書院啊!反正讓誰進不讓誰進,還不是那些山長說了算!”


    這樣一來連考試都省了,考試還有考不上的風險,這樣卻是穩穩地,絲毫不用擔心。


    孫氏越想越覺得這主意簡直妙極,她魔怔了似的喃喃著:“……對,就是這樣,書院那麽多人,多霜兒一個不多,山長們肯定會答應!”


    說到這裏她一把攥住寧霜的手。


    “娘,你幹什麽?!”孫氏看著瘦弱,此刻的手勁兒卻大地驚人,寧霜的手腕被攥地發疼,見孫氏似乎要拉著他往外走,便不由喊了起來。


    孫氏轉頭看了他一眼,眼裏滿是喜悅:“去蘭家!”


    **


    此時的蘭家,三人一貓一狗剛剛吃了飯,一貓一狗在院子裏撒歡,三人坐著慢慢兒消食。


    圍著李樹下的小石桌,襄荷細細地將今日的經曆講了一遍,講到謝蘭衣時,她看了看蘭郎中的臉色,覺著他這時應該也不會計較搶生意的事兒了,因此便小心翼翼地把謝蘭衣就是那帽兒街的“謝小神醫”的事兒給說了出來。


    蘭郎中聽了臉色有些發臭,不過想想那事兒也不能怪人家,怪隻怪自己技不如人外加胡餅攤老板嘴欠,事情又已經過了那麽多天,他就算有點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因此他並未說什麽,隻催促襄荷繼續講下去。


    接著便講到了謝蘭衣施針救寧霜,蘭郎中聽得入了迷,不停追問謝蘭衣施針的穴位和手法,襄荷哪裏注意到這些,隻說謝蘭衣幾針下去,就將快不能喘息的寧霜給救了過來。


    蘭郎中一聽,臉色不僅不臭,反而變得十分敬仰向往來。同住一個村,寧霜的病他自然也知道一二,隻是孫氏嫌他半路出家醫術不精,以往都是帶著寧霜去城裏的大醫館看,從沒讓蘭郎中給寧霜診治過。但蘭郎中看寧霜症狀,不用把脈也知道是什麽病。咳喘之症難以根治,平日最需小心調養,而一旦急病發作,說不好就一命嗚唿,醫術高明點的大夫也得各種藥物齊全了才能挽救一二。蘭郎中對這病沒什麽研究,如果當時他在場,八成隻能眼睜睜看著寧霜痛苦,但謝蘭衣居然隻憑針灸就將寧霜從閻王那裏拉了過來,這手功夫由不得蘭郎中不服。


    想到這裏,他便不由有些後悔起來,後悔那日在帽兒街淨顧著小心眼兒,卻沒曾想人家真是個神醫。早知道那日就該收了攤去拜訪一下,哪怕不能相交,看看人家怎麽診治的也好啊。


    襄荷看他這反應,心想猛料還是一次全爆出來比較好,因此便把藥瓶的事兒也一並說了出來。


    蘭郎中還沒反應過來,劉寄奴卻對那瓶藥印象深刻,他失聲道:“難道是那日……”


    襄荷捂臉點頭。


    這下,蘭郎中也想起來了。什麽敬仰向往,登時跑得一幹二淨,肚子裏隻剩一團火,他“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見狀,襄荷趕緊拉住他胳膊,將謝蘭衣為她解圍,使得她能入書院的事兒給說了出來。


    她刻意強調了沉香令的貴重難得,又隱瞞了謝蘭衣那“留著也無用”的話,然後又將萬安對她說的那番話拎了出來。她把謝氏主仆跟那領頭的人分得十分清楚,還把謝氏主仆說成被領頭人欺壓侮辱的小可憐。


    果然,一聽這話,蘭郎中的氣便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襄荷的順毛捋攻勢之下,也很快給捋沒了。


    等從謝蘭衣的事兒中反應過來,蘭郎中才終於將關注點放在今日這事的結果上來——


    他閨女要入書院了!


    鶴望書院幾百年都沒收過女學生,他閨女是第一個!


    蘭郎中心裏忽地湧上一股迷之自豪來,一時間激動地臉龐都發紅了。


    至於考核可能不通過,這個可能性他壓根想都沒想過:他閨女那麽優秀,怎麽可能不通過?自個兒的孩子怎麽看怎麽棒,蘭郎中堅信襄荷一定能通過考試。


    他激動地一把將襄荷抱了起來,還把她當成小嬰兒似的舉高高。襄荷不由脹紅了臉,蹬著腿叫道:“爹,快放我下來,我都七歲了!”蘭郎中哈哈大笑起來,一旁的劉寄奴也微笑看著。


    正在這時,蘭家的木門“啪啪啪”地響了起來,拍門的人用力很大,即便院子裏三人正笑鬧著,仍然一下子便聽到了拍門聲。


    蘭郎中與劉寄奴對看了一眼,有些猜不出是誰在這時候登門,且這拍門聲聽著十分緊急,莫不是村裏有人發了急症?


    趁這機會,襄荷趕緊讓蘭郎中放她下來,腳一落地便飛快地跑去開門。


    門一打開,就看到孫氏慘白中又泛著一絲不正常紅暈的臉,以及身後被她死死攥住的寧霜。襄荷揚起笑臉:“寧嬸嬸——”


    孫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第2章 .05|


    襄荷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便趕緊將身子往旁邊一側,避過孫氏跪著的方向。


    蘭郎中和劉寄奴也來到了門口,見孫氏這副模樣都嚇了一跳。蘭郎中想要將孫氏拉起來,可想想她平日見了男子都要保持三米遠的樣子,便又有些下不了手。


    可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孫氏跪著,蘭郎中便道:“她嬸兒啊,你這是做什麽?有話咱好好說,襄荷人小,受不住這麽大的禮,你這不是要折她的壽麽?”


    “娘!”寧霜也喊起來,聲音裏滿是痛苦,“你快起來!”


    孫氏跪下後攥著他的姿勢有點別扭,寧霜便一邊喊一邊使勁兒掙脫她的手,甫一掙脫便蹲下|身子,雙手探至孫氏肋下要將她拉起來。


    “別拉我!”孫氏打掉寧霜的手,轉頭見襄荷退了幾步遠,也不理蘭郎中的話,不僅沒起來反而膝行至襄荷身前,趁著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前,一把抱住襄荷的雙腿。她眼裏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哭著道:“小荷,嬸嬸求求你,你去書院求求山長們,求求他們讓霜兒進書院吧,嬸嬸求你了!”


    “娘!別說了,求求您別說了!”寧霜也落下淚來,一邊落淚一邊又要去拉孫氏。


    襄荷都快被孫氏搞懵了,想要掙脫孫氏,卻發現她抱地死緊,而且一副不答應就不起來的樣子,待聽到她的要求後,她更懵了:“……求山長?”


    “對!”孫氏猛地點頭,還流著淚的雙眼驀地發亮,“你去求山長,就說你不進書院了,把那什麽令的機會給霜兒用,讓霜兒進書院!”


    很快又想到什麽,她補了一句:“小荷你放心,隻要你幫嬸嬸這一次,嬸嬸死也不會忘了你的大恩,寧家上下也都記著你的好。將來霜兒中了舉做了官,嬸嬸定為你尋一個如意郎君,保準比你在書院自己找的強上百倍。”


    蘭郎中再也忍不住,也不想著為孫氏留臉麵了:“孫寡婦你瘋了吧,都在胡說些什麽!”說的好像他閨女去書院就是為了找男人攀權貴似的,他閨女才七歲好麽!


    “義父,先進屋。”看著不遠處的幾個人影,劉寄奴眉頭緊鎖,趕緊對蘭郎中道。


    蘭郎中抬頭,就見槐樹林裏鑽出幾個人來,俱是秀水村的村民,有些還扛著鋤頭,想是下田歸來,路過槐樹林前被孫氏的哭聲引來,打頭的那個還是趙大虎。此時,那幾個村民都好奇地看著蘭家這邊,有那好奇心重的已經遠遠地喊了起來:“這咋迴事兒啊?秀才娘子咋還跪著啊?”


    孫氏平日在村裏為人最是矜持,別說下跪,等閑連求人都不肯的,尤其是求對她來說是泥腿子的村民們,那對她是莫大的侮辱,也因此,那些村民見她下跪的模樣才這樣驚奇。


    眼見躲無可躲,且孫氏仍舊牢牢抱著襄荷大腿,哪怕寧霜在一旁掰她的手,也是一掰下便又立刻纏上去,就像寄生在樹上的藤蘿,緊緊地勒住賴以生存的樹木。


    而此刻,見幾個村民靠近,孫氏原本還有些淒婉的哭聲變得有些淒厲,“小荷我求求你、求求你……嬸嬸這輩子沒求過人,我隻求你這一次!隻要幫嬸嬸這一次,嬸嬸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都行啊!”


    那幾個村民已經到了門口,聽見孫氏的話,都大感驚奇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幾人裏頭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這男人叫做田四兒,說來與田菁祖上還是一脈,隻是如今早已出了五服,沒多大親緣了。他身形瘦小,賊眉鼠眼,是秀水村少有的不上進人,為人最是好吃懶做,以致三十來歲了都還沒娶到媳婦兒。


    此時那田四兒便怪叫起來:“喲,寧嫂子這是幹啥呢?咋扒著人小荷大腿不放咧?我咋還聽著啥求不求、當牛做馬啥的……”,又看了看刻意跟孫氏隔開距離的蘭郎中,心裏便有絲邪火冒了上來,隨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哎喲我曉得了!寧嫂子別是動了春心,看上郎中,要給人小荷當後娘人不答應吧?!”


    孫氏的哭嚎聲登時卡在了嗓子裏,像隻猛地被人捏住嗓子的鵪鶉。


    田四兒還在嬉皮笑臉:“我說嫂子,別看四兒我讀書不多,但也知道上趕子的不是買賣啊,咱村裏誰不知道郎中愛極了小荷她娘,為此當年趕走了多少上門說親的媒婆喲~”


    說到這裏,田四兒口吻裏的酸味便怎麽也掩蓋不住了,拿眼酸溜溜地瞥了一眼蘭郎中,隨即又朝著孫氏道:“嫂子你是有身份的人,哪能學那鄉野潑婦也來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再說你的勁兒沒使對地方啊,求小荷管啥用,這事兒還是爺們兒做主,以嫂子這身段這臉蛋,搞定個把男人還不是那啥、那啥——手到擒來!”他似乎為自己用對了一個詞而洋洋得意,綠豆小眼不住地在孫氏身子上來迴逡巡。


    田四兒家裏窮,犯懶不上進也就算了,還又嫖又賭,有點小錢要麽進了賭坊,要麽進了窯子,家裏就沒有過隔夜糧。十裏八鄉都知道他的德行,因此自然沒人願意把閨女嫁給他糟踐,他知道自家情況,倒也知趣地不去妄想娶個黃花閨女了,就想著能娶個模樣俊俏的小寡婦也行。


    十年前寧秀才剛死的時候,他就打上了孫氏的主意。他覺著自己雖然家裏窮了點,但好歹年輕力壯,模樣也不算太寒磣,願意娶孫氏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那是孫氏的福氣。可沒想他一登門說了來意,孫氏直接拿大掃把把他打了出去,還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讓他如何不恨?


    依他的心思,那是恨不得把孫氏綁了賣到窯子裏去,可他這人向來是有賊心沒賊膽,平日也隻敢小偷小摸,而且還不敢偷本村的,因此這把孫氏綁了賣窯子的計劃也隻能想想。但真就如孫氏所說,他就像那癩蛤蟆,不咬人也得膈應人,不敢賣了孫氏,他就想著往她心口上捅刀,你不是最重清譽名聲麽?那我就敗了你的名聲!


    可往日孫氏自持甚高,根本不與外男接觸,村民們雖看不慣她那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但也深知她最看重的便是名節,田四兒造了許多次謠卻壓根沒人信,反而被人笑他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田四兒憋了許久的窩囊氣,今兒一見孫氏這般不顧形象地跪在蘭郎中家門口,哪裏管她口裏說地什麽,當即就編排開來,那話是怎麽惡心孫氏怎麽來。


    田四兒話聲方落,孫氏便“嗷”地一聲朝他撲了過來:“田四你這殺千刀的,敢壞我清譽,我跟你拚命!”


    “啊啊!殺人了!秀才娘子要殺人了!”孫氏來勢洶洶,一副恨不得生吃了田四兒的樣子,田四兒一向沒膽,見狀居然邊殺豬似的哭喊,邊繞著圈躲避孫氏。


    他這一嗓子立刻震破了秀水村的上空,晃晃悠悠幾乎傳到了村裏每一戶人家的耳朵裏。沒過多久,蘭家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終於有婦人到了場,蘭郎中便趕緊請幾個健壯的婦人幫忙把孫氏製住,自己和幾個後生三兩下壓住了田四兒。


    “這是在幹啥?!不成樣子!”村長拄著個龍頭拐杖,一拐杖打到田四兒腿上,“四小子你咋就不消停一會兒,整日惹事,今兒居然還惹到秀才娘子身上了!出息了,啊?”


    村長也姓田,論輩分田四兒還得叫他聲大爺爺。田四兒挨了村長一拐杖,雖然不太疼,卻覺得自己委屈大了,當即指著孫氏道:“大爺爺你可不能冤枉我,哪是我招惹秀才娘子啊。我不就是看她跪在蘭郎中門口,抱著人大腿,還說什麽當牛做馬的,就當她看上郎中想進蘭家門兒麽?要不她跪人家門口幹啥?”


    這話一出,圍觀的村民中便有些眼神不對了,探究的眼神在孫氏身上掃來掃去。


    “田四兒你血口噴人!”孫氏氣得眼都紅了,但看著周圍圍觀的村民,她又竭力讓自己的氣消下去,轉眼做出一副悲痛欲絕泫然欲泣地模樣,抽噎道:“妾身懇求諸位村老為我做主,我寧孫氏一輩子清清白白,生是寧家的人,死是寧家的鬼。若今日讓田四兒這無賴汙了名聲,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去下頭給相公請罪去!”


    這話說的決絕又貞烈,村民們都有些被震住,加上孫氏平日的為人處事,其實倒真沒幾個人相信她是寡婦思春想另嫁。恰這時蘭郎中也一臉不情願地道:“四兒兄弟誤會了,大家夥兒又不是不知,我心裏隻有我那死去的婆娘,哪裏會想著續娶的事兒。”又看了一眼孫氏,也不願親熱地喚她“她嬸”了,“孫氏是別有所求。”


    憑孫氏之前那些話,蘭郎中是萬分不想給她解圍的,可若不解釋,便要由著人瞎猜他跟孫氏的關係,別說孫氏不願意,他還不願意呢!


    ☆、第2章 .06|


    蘭郎中不說這話還好,他一說,孫氏立馬想起她的本來目的了。


    她膝蓋一彎,欲要再度跪下,但身子被幾個健壯的農婦緊緊掣住,哪裏跪得下去?雙眼便立刻婆娑起來,豆大的淚珠“撲簌撲簌”往下掉,襯著蒼白狼狽的麵孔,看上去很是可憐,她又扭頭看躲在一邊的襄荷,哽咽道:“小、小荷,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嬸嬸……嬸嬸再求你一次,隻要你幫嬸嬸這一迴,讓嬸嬸做什麽都行,求求你了小荷!”


    聽了孫氏這話,圍觀的村民都驚奇不已,且不說一向不求人的孫氏為何一反常態,隻說襄荷一個小孩子,孫氏有什麽事要求到她頭上?村民們怎麽想也想不出,這麽看來田四兒那些渾話倒還有些歪理了。


    村長皺皺眉,咳了幾聲,朝孫氏道:“秀才娘子你別急,有話咱好好說。你求蘭丫頭啥事兒啊?要是咱們村兒能辦到的,大家就坐一起商量,這世上啊,沒什麽坎兒邁不過。”


    孫氏搖搖頭,花容更加慘淡:“不,誰都幫不了,這事兒隻有小荷能幫我。”


    一旁趙大虎看了半天熱鬧,這時候終於忍不住了,嚷嚷道:“你到底是要辦啥事兒啊?”


    孫氏張張嘴正待要說,襄荷卻率先從蘭郎中身後走了出來,她沒看孫氏,隻對著村長等一眾村民福了一福,脆聲道:“村長爺爺,各位叔伯嬸嬸,寧嬸嬸求的事我不能應。”


    “小荷……”,孫氏臉色“唰”地慘白,似乎隨時都會昏過去。架著她的幾個農婦看她的樣子都不由放輕了力道,其餘村民也不禁生出惻隱之心,就有人說道:“唉,蘭丫頭啊,若不是過分的事兒你就應了她吧,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也挺不容易……”


    說話的是個五十來歲姓嚴的老頭兒,是村裏出了名的老好人。


    襄荷卻絲毫沒動搖,“嚴爺爺,不是我不想應,而是我不能應——寧嬸嬸求的事兒我做不了主。”隨即她便將今日的事說了一遍,“……多虧了那位貴人,他用沉香令讓山長們同意我參加考核,若不然,恐怕寧大哥今後三年都無法考試了。但那枚令牌如今已經用掉,嬸嬸要我去求山長們,將機會讓給寧大哥,若是可以的話,我也想如此。但各位叔伯應該也知道,書院山長們高風亮節,向來說一不二,既應了謝公子的要求讓我考試,又怎會轉眼反悔?”


    “因此,不是我不想應,而是不能應,若我應了,那便是陷諸位山長於不義。”


    “說得好!”人群後忽然傳來爽朗的笑聲,高聲附和著襄荷的話。


    眾人還都沉浸在襄荷說的那番話中,一聽這道聲音,轉過身才發現,不知何時槐樹林裏停了一輛金光燦燦的馬車,馬車前站著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白胖青年,那聲好正是從白胖青年口中發出。


    襄荷瞪大眼,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珍寶坊的掌櫃趙慶餘和少當家趙寅年。


    隻見趙寅年大踏步走過來,轉眼就到了眾人眼前。他頭戴水晶七梁冠,腰佩和田羊脂玉,頸間掛著數顆南浦大珠,身著一件金線滿繡團福紋大氅。滿身披掛好不好看先不說,卻是絕對地富貴逼人,金光閃閃地與他停在槐樹林的馬車倒是相得益彰。


    秀水村的村民們哪裏見過這樣把幾百幾千兩銀子穿在身上的人物,一時倒都被他鎮住。


    “蘭姑娘這話說地在理,”隻聽他朗聲道,“在下不才,忝為鶴望書院商院學子,今日也在經義坪,倒是有幸親見了蘭姑娘所述那一幕。”


    他看向孫氏:“這位大嫂,你愛子心切是好,可這法子實在是臭,你這不是為你兒子好,而是想要坑害他啊!”


    孫氏一見他就有些被震住,她雖有個秀才娘子的名頭,但卻不過比尋常農婦多一點見識,如趙寅年這樣滿身富貴的人,以往都是遠遠望著的,如今忽地來到眾人眼前,還與她說話,她的氣勢登時便弱了下來。


    但一聽趙寅年這話,她卻立刻又聽起身子,淒聲道:“這位公子何出此言?我所為一切盡是為了霜兒,又哪裏會坑害他……”說到後麵禁不住哭泣了起來。


    趙寅年卻不為所動,笑道:“你隻說讓蘭姑娘去求山長們好讓你兒子入學,可世人誰不知曉,鶴望書院上敬天下敬地,中敬聖人言,可就是不敬權勢富貴與人情!”


    “莫說你兒子隻是一尋常學子,蘭姑娘也與書院山長無親無故,便是那王孫公子來考,當今聖上來求,想要入書院也得正正經經地考過試,想靠人情往書院塞人,您這不是高看了蘭姑娘,而是低看了鶴望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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