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處是,除去此魔,餘下皆不足慮,估計她帶他們來,隻作打掃戰場之用。


    更讓他們慶幸的事,戰鬥還沒有開始,琅琊帝君猶穩穩地立在城牆之上,他們來的至少不算太晚。


    “人終於到齊了,那也可以開始了。”


    魔女眉眼睥睨,如絲的流波微微掃過任冉他們,丹唇輕啟,懶懶道。


    琅琊帝君站在城頭之上,悲喜交加,她輕輕握住了玉音,輕輕道:“你們不該來的。”


    任歌摟了摟任冉,眼神堅定,默然不語,任冉握了握他的手,隻說了一句:“你是我們的娘啊!”


    羊羔跪乳,烏鴉反哺,為了娘,哪怕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戰鬥一觸即發,魔女手中的長藤如電而至,鳥媽一個瞬閃,已經避到了十裏開外。


    他略瞥了一眼城牆之上,並沒有閃到大陣裏邊去,這個層次的戰鬥,其實大陣已經起不到什麽作用了,琅琊帝君他們也不是魔女真正的目標,魔女在意的隻是任冉他們而已,可以說,隻在他們進入廣林界的一刹就被盯上了,此刻他們閃身到城樓之上,隻會讓琅琊帝君他們受到餘波的侵襲,遭遇危險。


    琅琊帝君站在城樓之上,也沒有冒然下令襲擾。


    現在她下達這樣的命令不過是讓魔女厭煩,在滅殺任冉他們之前先動手將他們抹除罷了。


    見到任冉他們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明了,魔女遲遲不動手,留著他們的目的不過是讓任冉他們掣肘,無法放下他們獨自遁逃,但真正自己自尋死路的話,非但辜負了任冉他們來救的心意,更會激發他們拚死報仇的決心——他們喚她作娘,因此無法舍棄,他們又何嚐不是她的至親骨肉,讓她了解至深。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留著有用之身,在這瞬息萬變的戰鬥當中尋找機會。


    隻是戰鬥此刻又停住了。


    不得不說,鳥媽的瞬閃讓魔女驚訝了一下,頗起了幾分興趣。


    空間屬性,不獨是任天行向往不已,這修仙世界中,有幾個不眼熱的呢?


    哪怕到了仙界、神界,空間屬性那也是鳳毛麟角。


    “本座許你做本座的坐騎,讓你終生追隨本座。”


    魔女恩賜道。


    在她看來,八階巔峰的雷閃,這一生已經到頭,再沒有絲毫進階的空間,為她這個十階的魔王做坐騎,已然是抬舉了它。


    “你為什麽會覺得在你欲滅我夥伴,毀我國都,殺我兒女這樣的前提之下,我還會乖乖去給你做坐騎呢?”


    鳥媽困惑不已。


    蟲祖在他的羽毛縫隙裏拚命撞頭,這隻傻鳥,雖然進化為妖族了,但其實他的思維模式還是跟當初的那隻傻鳥一模一樣啊!


    簡單直接,不會哪怕一點點的迂迴。


    蟲祖在心裏呻丨吟:哪怕你假裝答應,而後偷襲呢!


    這當兒任冉心中已經有了定計,三才陣!


    哪怕在塔中她也沒把這些雜學放下,因她本身的特殊體質,完全不需要修煉心法,戰鬥之餘的休息正好用來研究這些。


    隻可惜空間之中材料終歸有限,也不會再有琅琊帝君千方百計為她收集各種陣法玉簡,莬雖然留下了一些,為數也不多,這就導致她遠遠偏離了原本的廣博,但也因此對於她手頭的陣法了解愈加深刻,揣摩得也更淋漓盡致,這個自元嬰時期就一直在用的三才陣更是被她剖析得簡直再沒有一點秘密,利用起來自然也爐火純青。


    三才陣盤被任冉拋出,一個隱隱的大陣出現在他們的腳下。


    當然,這已經不是早先那個三才陣盤了,而是她新近煉製,適合洞虛境界使用的三才陣盤。


    鳥媽雖然不夠靈活,這樣簡單的意思卻是隨及就明白了過來,瞬間就化作人身,踩住其中一個陣眼。


    任歌不用說,早穩穩地踩上了另一個陣眼。


    任冉踩住了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陣眼,三才陣的玄奧瞬間出現在他們的心中,通過這個陣法他們究竟能發揮出多大的實力也盡皆了然於胸。


    任冉心中咬牙,洞虛的他們在此三才陣的幫助之下,砍大乘應該沒有問題,那麽至少能拖住這個十階魔女吧?


    境界越往後距離越大,何況魔族本身的境界還可能遠超肉身的境界,昔日那種以元嬰境界橫掃化神的場景如今絕對不可能重現,任冉也知道此戰極其勉強,哪怕拖住了,以後怎麽辦,這還是個問題,但無論如何,讓她就這樣拋下琅琊帝君,拋下廣林界遁逃,她做不到!


    魔女又深深地看了鳥媽一會兒,換了一個比較妖嬈的姿態:“你若願為我坐騎,我不介意讓你做我的入幕之賓。”


    任冉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戰場之上居然色丨誘,魔女大人,你的節操呢!


    不過這也可能是鳥媽的顏值實在太高,以誘敵的名義投懷入抱什麽的……總之還是節操的各種喪失!


    鳥媽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誠懇地說:“你若是願意自剄,我願意追隨你到鬼界,為你做坐騎。”


    魔女臉色頓變,任冉心中卻湧過了一陣甜蜜的悲傷,連蟲祖都被鎮住了,因為他們知道,鳥媽這句話到底有多真,不帶半點玩笑。


    看來鳥媽對於這場戰鬥的結果也很不看好啊,否則他怎麽舍得離他們而去。


    需得讓鳥媽看到,他們到底有多厲害,舍自己一身為大家這種行為,雖然悲壯,雖然可歌可泣,但是她,絕不容許!


    任冉心中鬥誌陡升,三才陣光閃耀,三人心隨意動,三道攻擊直撲魔女。


    依舊是兩虛一實,魔女的眼光卻比昔日那幾個化神期的魔族好多了,她一眼就看準了任冉的雙色炎箭才是其中最厲害的,眸色微微一凝,伸出纖纖兩指,將其夾住。


    至於鳥媽的雷刃和任歌的劍光,她連看都沒看一眼,撞在她的衣服上沒有激起哪怕一片衣角。


    夾住任冉的雙色炎箭之後,魔女並沒有輕舉妄動,似看透了其中的危險,正在琢磨如何很好的應對一般,此時的雙色炎箭與之前又不同,陰中生陽,陽中有陰,遠不是輕輕一掐就可以掐滅的微弱火種了,現在一掐,引發的隻可能是爆炸。


    任冉佩服魔女的眼力,但是那又怎樣呢,她微微一笑,輕輕“咄”的一聲,鳳凰真言應聲見效,那支小小的炎箭瞬間爆裂開來。


    火花四濺,魔女皺了皺眉,看它們在自己的衣服上悠悠燃燒,有一個火星恰濺到了她的頭發上,不慍不火的,也燃燒起來。


    火勢不大,或者說相當之小,離燎原之勢起碼有七八百米這麽遙遠,但的確是點著了,這就已經超過了任冉的預期。相差兩個境界,饒是異火再犀利,那也力有未逮,如今這樣的效果大概還是因了混沌之功,更不用說魔女的手現在焦糊焦糊的,雖未被炸爛,也被震得不輕,而有了這一息的緩衝,三才陣旋轉,任歌的煞劍已然轟到,魔女雙眉一凝,再不肯拿自己的手冒險了,衣袖輕擺,一道屏障即刻在她麵前形成。


    煞劍無光,微黑;煞劍無聲,微冷。


    幾十年過去,任冉的炎箭有了重大突破,任歌的煞劍又怎麽可能仍停留在原來的基礎上,那道屏障對之來說竟似完全不存在一般,無聲無息地就被它穿透了,魔女無奈,隻得伸手去擋。


    劍氣入肉不深,幾乎隻是切開最上麵一層表皮就潰散了,隻餘一絲煞氣在傷口處,緩緩向內滲透,驅散不開,但做為一個洞虛期的修士,能做到這一點,已經遠遠地超出了她的預期。


    魔女將傷口放到唇邊輕輕吮丨吸,眼波流轉,看向鳥媽:“你又會給我什麽樣的驚喜呢?”


    “他的驚喜且押後,你看我的這個驚喜怎麽樣?”


    一大蓬絲蔓不知從何而來,牢牢地將魔女束在其中,絲絲絡絡還不斷紮進魔女的皮膚裏。


    任歌竭盡全力才能切開淺淺一道縫隙的強韌皮膚,在這絲蔓麵前竟如同紙糊的一般,不能抵擋分毫,隻能任這些蔓藤為所欲為。


    雜亂的細絲,絕色的美人,組合起來有種妖異的美感,任冉看著那些絲絡上綻開著的星星點點的小白花,心情卻有點複雜。


    魔女的眼中也閃過了一絲複雜,片刻,所有的情緒又都被壓製了下去,她淡漠道:“莬,看來你真的沒死。”


    “多謝你手下留情,總算給我留了一口氣,讓我得以苟延殘喘至今,今天你幹脆再送我點人情,將我的傷全部治好怎麽樣?”


    一朵小白花一翕一合,語調無比深情,字麵上卻飽含怨毒,任冉在其中還聽出了一絲傷心。


    不用說,眼前這個魔女就是莬口中的黑山老怪,他們約好了要一起群毆的黑山老怪。


    怎麽也沒料到,有這麽兇狠名字的一個妖王竟然是如此漂亮的一個女子。


    可堂堂一介妖王又怎麽會淪落為魔王的呢?


    想起寧康靖的遭遇,任冉有些不信,但還是運足了目力,定睛看去。


    看著那漆黑如墨,幾乎沒有一點白色留存的識海,她心中苦笑,域外天魔的計劃開始的遠比她想象的還要早啊,看眼下這種相愛相殺的局麵,估計莬又是另一個琅琊帝君了,隻是他們相識更久,傷大約也會因此更深。


    任冉有些迷茫,不知這樣的對立究竟是否有法可解,族群的生存與個人的感情到底又哪一個更加重要,是否那些域外天魔的心中當真就沒有一點愛,僅僅隻是利用?


    兩個靈魂在同一具身體裏成長,多少都應該有點感情的吧,或者大家隻是不敢賭,付出自己的全部去賭那份連自己都沒有信心的感情,這種豪賭,太過奢靡。


    又其實不止是種族的對立,隻是利益的抉擇,她的母凰不正是這樣的犧牲品嗎?


    任冉失落地笑笑,這當兒一陣濃烈的惡意由城樓上傳來。


    ☆、第124章


    幾十年過去,青蘿藤分身早就被任冉煉化入本體,根本不需要切換,她隨時就能感受到一切來自外界的善意與惡意。


    “但總是這同一個招數,這很煩啊,域外天魔就不能有點兒新鮮的創意嗎!”


    任冉嘀咕著抱怨,根本不用猜,用膝蓋想都知道大陣又被不懷好意的人給控製住了。


    任冉也來不及提醒琅琊帝君,喚了一聲:“鳥媽!”


    鳥媽即刻會意,化身為鳥,並著意控製好自己的體積,背著任冉一個瞬閃就出現在了大陣控製室中,揮手之間,製服了控製室中的人。


    洞虛壓製化神,完全沒有壓力。


    此刻控製室中並非一人,而是兩人,嚴格地說是一人一妖。


    人族任冉還算熟悉,是皇叔晟佑,此刻他的狀況實不能算太好,大約是被暗算了吧,總之被綁成了一個粽子,比之此刻的黑山老怪並沒有好到哪裏去,美觀上更是差了一百倍也不止,尤其是他因為憂心廣林界,憤恨妖族的毒手,幾乎目呲俱裂,直到看見任冉將那個妖族控製住了,才放下了心,幾欲瞪出眼眶的眼珠子也迴到了原處。


    暗算晟佑的妖任冉竟然也見過,她不由微微一怔,倒也明白了其中因果。


    此妖不是別人,乃是她有過一麵之緣的紅月城主。自然,當時情況特殊,她通過鳳凰真眼見過他,他卻沒有親眼見到過她。


    紅月城主已然七階,這不奇怪,戰事總是促使大家的修為飛速增長。紅月城主會出現在這裏也不奇怪,此刻人、妖兩族相互扶攜,廣林界有難,上林界支援,也是應有之義,而作為黑山老怪曾經的部下,眼見舊主危急,意欲鋌而走險,更是情理之中的事。


    隻是明知舊主是魔,仍有此舉,隻怕此妖對於黑山老怪的心思並不單純,昔日的追殺也未必就是單純的表態了。


    任冉看向紅月城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是憎恨他好,還是憐憫他好,又其實,她是沒有資格表達任何愛憎的,情字一字,自古時起就害人不淺,誰也不能苛求,從這一點上講,域外天魔大概算是成功的。


    紅月城主自己也自我嘲弄道:“明知不應該,但還是忍不住,大約我也是入魔了。”


    “城中萬千性命,可能就在我這一念之差中灰飛煙滅,孰輕孰重,我心中自然知曉,可我還是那樣做了,除卻身不由己,連我自己都找不到別的解釋。但真要發生了那樣的事,事後我必然會以死謝罪,酬這一城的生靈。”


    紅月城主努力地剖析著自己,又或者僅僅是為自己辯白。


    晟佑眼神輕蔑,隻苦於說不出話來,無法表達出他的意思,任冉卻是讀懂了,大概就是:你這一條賤命,能酬滿城生靈?既是愛已成魔,那就自己陪她去死好了,你有什麽權利讓這整個都城的修士為你的魔障陪葬!


    ——哪怕他早就有了舍身成仁的覺悟,在發現自己能活,又因為另一個人的舉措而不得活的話,心中還是會憤恨不已,尤其是自己身後還有一整個群體的時候,是何等的理直氣壯!


    任冉不願去想堅持心中所愛和萬千性命相比哪個更重要,隻知道,自己肯定是無法背負起這千萬條性命的,別人沒有義務為你的愛情買單。


    這種不願別人負我,自己也不願負別人的品質簡直太好了!


    任冉默默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一手拖著晟佑,一手拖著紅月城主,幾個大步,走出了控製室。


    彼時,莬與黑山老怪的戰鬥已然結束,一眾魔族也已不見蹤影,莬領著給他掠陣的任歌悠悠然地站在大陣之外,任冉訥訥地看著他,心中有一萬個對不起,問出口的卻是:“黑山老怪呢?”


    “打跑了。”


    莬輕輕鬆鬆地迴答:“昔日她留我一口氣,今天我投桃報李,也留她一口氣。”


    真的不是舍不得麽?


    任冉默默看他,沒有把那句話問出口。


    莬隻覺得毛骨悚然:“你那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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