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秦奕寫完之後,卻是眉頭一皺,似乎覺得哪裏不妥,細細思索之下,他總算明白了其中的不妥之處。而後,秦奕動手,將那一行名字劃掉,改為了《定風波自秋來》。


    花滿樓大廳中,一列列桌案前的青年才俊,此時或是低頭沉思,或是嘴中輕吟,顯然是為了那三等彩頭而努力思索著自己詩詞的寫法。


    如花美眷,春宵一刻,固然令人心馳神往。但這一切,都得建立拔得頭籌的前提之上。沒有讓柳如煙看得上的詩詞才學,作為賣藝不賣身的柳如煙,又怎麽可能輕易看上那些青年才俊呢?


    秦奕自然不是為了彩頭而參與的,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為了給自己正名。誰說寒門不能出才子的?誰說貧賤之家不能讀書的?他秦奕,就是要打破這種名門望族子弟心中的,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


    更何況,人活於世,要是不爭這麽一口氣,那豈不是白活了嗎?秦奕前世是個退伍軍人,明白這麽一口氣,對自己意味著什麽。那是一種尊重,至少以後,自己出行在外,不會被人指著鼻子,說這是某某家的窮鬼書生。


    “沙沙——”的聲音響了一刻鍾,那是眾多書生奮筆疾書,寫作詩詞所發出的。柳如煙盤坐在中央的舞台上,輕撫素琴,琴聲悠揚,但卻有些單調,似乎在傳遞著柳如煙的某種情緒


    倏忽,一聲鍾響過後,琴聲戛然而止。


    包括秦奕在內的諸多青年才俊,皆是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毛筆。旋即,數名香豔妖嬈的女子,走過每列桌案,將其上的帛書收走。


    “薛公子,寫的怎麽樣?”


    “還好,還好!”


    “賈公子,看你這麽神采飛揚,想必是有信心奪得頭名了?”


    “這個可不敢說!一切還得等如煙姑娘評判評判!”


    見到自己桌案上的詩詞被收走,眾多青年才俊,便是起身,彼此交流。或是談論著詩詞意境,或是彼此吹捧,亦或是相互說著葷話,挑逗著身邊的青樓女子。


    自然是沒有人來搭理秦奕的,這些人早已經把秦奕,當成了空氣,他們隻在等待著最終的結果宣布。秦奕倒樂得清靜,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也不願意和這些名門望族子弟打交道。


    須臾,悠揚的琴聲再次傳來,這一次,不再是柳如煙自己撫琴,而是照顧她的丫鬟,在彈奏著琴曲。眾人迴到座位,盯著舞台中央的柳如煙,隻見她手中拿著數份帛書,緩步走到舞台正中央,一揮長袖,便是引得無數人驚唿。


    那數份帛書,顯然是被柳如煙看上的詩詞。柳如煙的神色似乎充斥著陶醉,看上去是被她挑中的詩詞意境所感染,一眾青年才俊見此,卻是不由得神色緊張起來。


    “奴家共計選取了五首詩詞,倒序誦讀出來,同時奴家也已經選取最優的一首詞,令丫鬟們依照詞義,譜寫曲子了。”


    柳如煙依舊帶著白色麵紗,讓人無法看清她的容貌,但是也更加吊起人們的胃口。


    “賈公子的《中秋敘》,月落……,奴家雖然喜歡,但終究是寫不出奴家的心意。然而,這首詩又是好於其他人的,故而奴家將其評為第五!”


    早先被人喝彩的賈公子,最開始聽著柳如煙的點名時,心中不由得飄飄然起來,然而當他聽到柳如煙的最後幾句話時,霎時間掉進冰窟窿裏去了。合著這首詩,隻是華而不實,人家柳如煙雖然看得上,但並沒有為此傾心,這不免讓賈公子有些心塞。


    青年才俊除了秦奕之外,也皆是捏了一把汗,緊張的神色,躍然臉上,隻是不知道,剩下的四首詩詞,會是誰寫的。而且他們已經明白,今日之後,賈富貴賈公子的名聲,便是傳播了出去。


    秦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絲毫不關心這些,隻是自顧自的吃著桌案上,剛剛端上來的點心。現在已經是晌午時分,他的肚子早已經餓的咕咕響了。


    實際上,這一場詩詞文會,齊聚花滿樓的青年才俊,更在乎的是名聲。那些彩頭,對於他們來說,可有可無。試想一下,誰要是能夠以詩詞打動傾城美人的心,那不就是說明此人有著極高的文采嗎?


    “李公子的《秋實令》,佳人……,意境、情感,皆是符合奴家的心意,但文筆有些差池!”


    “鄭公子的《如月令》,二十三年……,這是一首詞,奴家適才嚐試過譜曲,卻有些瑕疵而作罷!”


    柳如煙的聲音,傳入鄭平的耳中,旋即鄭平的臉上,便是驕橫之色越發濃重,周邊的青年才俊,也是越發的拱手道賀。


    秦奕依舊吃著點心,聽著這幾首詩詞,倒是不住的點了點頭。果真這些名門望族之子,還是有些水平的,隻是可惜了寫得再好,也沒有前世那些名家的作品優秀。


    “薛公子的《西楚千秋月》,倒是不錯,可惜和另一位公子的相比,倒是有些瑕疵了!”


    “哼!”


    柳如煙的話音剛落,場中便是發出了不滿的聲音,眾人循聲望去,那人的身影,卻是極為熟悉,原來正是白鹿書院中,“甲”字號學堂中深受柯老夫子喜愛的薛貴。


    或者說,正是《西楚千秋月》的作者薛大公子。他在這一眾青年才俊中的名氣,就如同他在書院中的那樣,不甘落於人後。此時,他聽著自己竟然不是頭名,又怎會高興得起來?


    “《定風波自秋來》,自秋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月上麥梢,雁穿鬆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雲朵。終日厭厭倦梳裹。無那。恨薄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麽。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隻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柳如煙起初拿著帛書誦讀起來,讀了沒有兩句,竟是和著琴聲,輕盈舞動起來,眼角之處,似是有點點淚光閃現。


    這一場景,看呆了花滿樓大廳中所有人。


    “如煙姑娘沒說這是誰寫的?徐公子,是不是你?”


    “張公子,我看你醞釀了許久,該不會是你寫的吧?”


    青年才俊倒是驚唿,他們在猜測著,究竟是誰寫的這首詞,竟然讓柳如煙如此陶醉。甚至是,將這首詞譜寫成曲子,自己配合著曲子的旋律,翩翩起舞。這一點,著實讓他們嫉妒。


    始作俑者的秦奕,依舊坐在那裏,很是安定冷靜,似乎這一切,都已經被他預料到了。實際上,這是一首被秦奕改過的詞,其中的幾個字被他改動,目的自然是為了和此時的時節相契合。要不然,就會和柳如煙的題目不符而被淘汰。


    不愧是前世流連於煙花柳巷的柳永大才子,沒想到詩詞被改了幾個字,都還能有如此意境!此時的秦奕,心中卻是越發的敬佩柳永了,要是沒有他寫出這首詞,秦奕恐怕也拿不到頭名。


    “這是誰寫的詞?竟是如此的情真意切?”


    “婉約淒美,就是翰林院的大學士,恐怕都比不上!”


    “堪稱奇才啊!”


    大廳之中,原本街道上湧進來的人,皆是不住的讚歎,他們跟那些青年才俊一樣,也在猜測寫這首詞的人物究竟是誰。畢竟,柳如煙並沒有公布作者。


    “是誰寫的啊?自個兒快站出來,讓我們看看,柳大姑娘還要和你共度春宵呢!”


    “就是啊,看這樣子,恐怕又是哪個名門望族的公子?”


    花滿樓的大廳中,吵吵嚷嚷的聲音,在琴曲之下,大概持續了兩刻鍾。可惜,並沒有誰站出來,承認自己是詩詞作者。


    而此時,青年才俊們的神色,也是發生了變化,他們彼此認識,也彼此交流過,已經猜測出,這首詞的作者究竟是誰!


    沒錯,這人正是被他們遺忘在角落,用言語譏諷的秦奕。


    “怎麽可能是他?”


    “一定是他抄的哪位公子的!”


    “本公子,不相信這個卑賤之人,會有如此的文采!”


    青年才俊們的目光,已經移向了秦奕的座位,看到的卻是空空如也的一片,除了桌案上的文房四寶及點心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


    顯然,那裏早已經沒有了秦奕的身影,人們愕然,竟是不知道這個秦奕,究竟什麽時候離開的。


    “剛剛還在這的,怎麽就走了呢?”


    舞台上的柳如煙,此時已經停下了動作。她的神情有些落寞,眼角之處,似乎有幾滴晶瑩的淚珠。琴曲之下,意境之中,仿佛秦奕所作的那首詞,完美的詮釋了身為青樓女子的她的內心。


    隻是,驀然迴頭,秦奕早已經從她的眼前消失不見,這一點,又怎能不讓柳如煙心生落寞?


    “他叫秦奕?秦家的仲奕二郎?”


    倏忽,柳如煙似乎決定了什麽,扯下了自己的麵上白紗,絕美的容顏,令花滿樓大廳之中的男人們,皆是震驚失色。


    柳如煙抬手,命令丫鬟再彈奏一曲剛剛的曲子,清了清嗓音,和著琴曲,再一次唱起了秦奕所作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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