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蘭進了內屋,掖了掖床上的被褥,迴頭道:“你們都出去,我想單獨和娘呆一會。”


    大家退散,她點了燭火,安靜的坐在床邊盯著母親。她的唿吸均勻,睫毛長而且密,整個人就這麽安靜的躺著,明明是熟睡的狀態,她卻揪著心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十二歲,娘親去了。她的腦海裏來迴響起這句話,眼眶一紅,瞬間淚崩……


    “娘親,你可千萬要沒事兒啊。”白若蘭趴在床邊,攥住母親的手,哽咽道:“你若是走了,我就成了沒娘的孩子了。我那日做了怪夢,夢裏你就是走了,然後爹傷心欲絕,最後竟是出家了。你們都不要我,都不管我……李綰綰說娘親求死,你怎麽可以舍得下我……嗚嗚~”白若蘭越說越覺得自己太慘了,淚流滿麵。


    沒一會,她手心裏的手掌忽的動了一下。


    白若蘭嚇了一跳,忽的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發現母親睫毛動了動。她急忙低下頭,嘴巴貼在她的耳邊小聲喚道:“娘親,我是蘭兒,娘親……蘭兒想你了。”


    “娘~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娘~~”白若蘭目不轉睛的望著母親,良久,她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的睜開眼睛。


    “蘭……姐兒?”隋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閉上眼睛又睜開,抬起手摸了摸白若蘭白淨的臉頰,詫異的說:“怎是這麽傷心的哭了。”


    “還敢說我為何如此傷心!”白若蘭見她醒了,慌亂的心情平複下來。她把臉蛋放在母親手心裏蹭了蹭,說:“好端端的幹嘛求死。”


    隋氏一愣,撇開頭,慘然笑道:“我活著,占著白夫人的位置,與你爹不公。”


    這是什麽話???白若蘭嘴巴微張,說:“娘,你在胡說什麽啊。”


    隋氏咬住下唇,道:“……你祖母說的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怎麽就沒後了?”白若蘭頓時不依了,她成什麽了?不是人麽!


    隋氏輕輕歎了口氣,說:“好吧。娘親身子本來就不好,與其如此拖下去不如求個痛快。”


    “所以呢?您痛快了,讓我和爹爹置於何地?若是爹爹出了家,我豈不是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


    “出家?”隋氏皺眉,搖頭道:“不會的。”


    “您又怎麽知道不會呢。我……”白若蘭閉上嘴巴,沒再言語。


    隋氏見她欲言又止,說:“可是家裏又出了何事兒?”


    娘親是在她魔怔前離的家,根本不曉得她昏睡了將近一個月。而一想起自己居然躺了一個月還活蹦亂跳,白若蘭自個都覺得詭異。


    白若蘭盯著母親,悶悶的說:“您被送走後,我想您,就染上了怪病。”


    “啊。”隋氏瞪大了眼睛,急忙要坐起身子。


    白若蘭把她按住,道:“然後就渾渾噩噩的睡了一個月。吃什麽藥都無用,最後還是寺廟的主持來家裏做了幾場法式,這才迴了魂。”


    隋氏望著她,眼淚已然流了出來,輕聲說:“我的兒……”


    “說來好生奇怪,我做了個特別可怕的夢,之所以說它可怕,是因為特別不像是夢。”


    隋氏皺起眉頭,問道:“夢到什麽了?”


    白若蘭咬住牙齒,艱難的說:“一個女人。我曾有一刹那覺得她就是我,比如少時喪母,父親出家,不得不在姑姑家長大。她的姑姑待她很好,但是並未教會她如何管家。本是有意讓她和表哥結親,卻沒想到她遇到了未來的皇上,起初也是兒女情長的美事,後來卻成了一樁慘劇。”


    白若蘭打量母親目光,發現她聽得入神,頓了下繼續道:“……後來,她被冊封為皇後。可是她根本就不適合做皇後啊。不會主動討人歡心,不會看人臉色,懷孕了都不曉得愛惜自己,造人陷害,數次流產,好容易生了個公主還染上胎毒……最後愛著的男人喜歡上別人,她便徹底死了心,死的時候都是鬱鬱寡歡,結局慘的不得了。娘,你說離奇不離奇,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是我,單是為人帝後這件事情就不可能啊。”


    隋氏呆住,久久無言。


    “對了,她還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同胞弟弟。但是他不姓白……姓什麽來的?”


    白若蘭冥思苦想,歪著頭鬱悶道:“我怎麽就是想不起來!還有那如意郎君的樣子,明明是深愛著的男人,為何看到的是一片模糊。到底是多有難過,連樣子都不願意去記住呢。”


    “哇”的一聲吼叫,隋氏突然捂住胸口大哭。她的右手不停的錘擊著自己的胸口,放聲大哭,嚇了白若蘭一跳。


    屋門被人推開,繡紅走了進來,驚詫道:“姑娘你怎麽了!”


    白若蘭搖頭,說:“娘醒了,快去端水來服侍。”


    “啊。奴婢立刻去倒水。”繡紅轉身離開,又關好房門。


    “娘親不哭,那不過是個夢而已。女兒不再提便是。”白若蘭嚇得急忙坐起來,伸出手攔住母親的肩膀,說:“娘親,我隻是想和你講,沒有母親的孩子不會幸福的。您不要輕易放棄我和爹好麽。關於祖母,一切有我。我年歲大了,再不是什麽奶娃子,祖母若真愛我,必然會愛您的。”


    “嗚嗚嗚。”隋氏止不住的流淚,默默的哭著。


    白若蘭勸不動,輕輕的摟住她,安撫道:“咱們先調養身體,我肯定會有弟弟的。”


    興許是哭累了,隋氏抬起頭問道:“那夢裏的弟弟什麽樣子?可是生的朗目如星,俊朗偉岸?”


    “啊?”白若蘭哪裏記得住什麽弟弟的樣子,她假裝努力迴想,說:“可不是嗎。他是將軍呢,後來還襲爵成為侯爺,必然是高大偉岸,一表人才的好男兒。”


    “你你你……”隋氏怔住,說:“他襲爵了?”


    白若蘭也愣住,對啊,為什麽會說他襲爵了?她想了片刻,道:“我記得他們都叫他小侯爺。嗯,必然是有爵位的。”


    隋氏目光木然的盯著女兒,忽的又笑了出聲。


    見娘親一時哭一時笑,白若蘭頓時有些驚疑不定。


    娘親這是怎麽了?自己的夢本就不符情理,連清醒過後的自己迴想起來都是半信半疑的,可娘親竟然全當了真,這……


    咣當,門外一道響聲,傳來白燈的吼聲,說:“主子,大事兒不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4章


    興許是白燈跪的倉促,他的頭頂到門邊,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白燈隱約發現夫人醒了,急忙緊低著頭,結巴道:“夫……給夫人請安。”


    “出去!”白若蘭嗬斥,道:“書房等我。”


    白燈立刻關好門,隋氏卻是搖搖頭,道:“蘭兒,女孩子家,莫生事兒。娘親隻希望你在閨中好好養著,祖母疼你,爹娘疼你,一切都不用你操心的。”


    白若蘭瞥了下唇角,想反駁幾句。她才抬起頭,目光落在母親蒼白的臉頰上,什麽都說不出口,垂下眼眸,說:“女兒明白了。不過還是那句老話,您若不在了,我和爹沒法苟活。您若真疼愛我,就好好把身體養起來。”


    隋氏不語,蹙眉道:“蘭兒,你說的這些是什麽話。”不知為何,眼前表情肅穆的女兒令她覺得陌生。


    “什麽話?”白若蘭苦笑,說:“我也不知怎地兒。總之心裏痛著,怕娘親沒了。閉上眼睛就是噩夢,您和爹就都不在了。我活什麽勁兒,反正也是那樣的明日……不如早早了結掉自個性命,不給人添堵擋路!”不知不覺,她就說了這些話,連自個都有些不自知。


    隋氏嚇傻,她見女兒眉眼認真,急忙用力抱住女兒肩膀,說:“娘錯了。娘定會好好活著,你也莫信什麽夢不夢,先等你爹迴來再說。”隋氏性子溫柔,生的又美麗,一切以丈夫為尊,這或許也是若蘭父親一直愛憐她的原因。


    再加上隋氏爹娘武將出身,身材高挑,胸大腰細,貌美嬌豔還偏偏是一副病容,堪稱尤物,明明成親十幾年了,卻和白老爺感情猶如新婚,膩味極了,連婆婆看著都覺得酸。若不是此次白父一直未歸,加上世子妃省親,隔房長輩不會眼看著隋氏被送走不吱聲。


    攤上如此被寵愛的兒媳婦,白府老太太也挺糟心。


    白若蘭扶著胸口處,吩咐繡紅帶人過來服侍夫人淨身休息。崔大夫她表麵用著,私下派人明日出城去遠處尋個關係不大的大夫。一切安排妥當,她盯著隋氏睡去,才想起書房候著的白燈。


    白若蘭有些累了,吩咐小廚房煮了排骨湯。她從小就貪吃,姑姑家的表哥們老說她是個胖子,為此她沒少和人吵架,練就了一副“不講理”的拌嘴功夫。


    白燈見白若蘭才來,也不敢抱怨,說道:“姑娘,李綰綰不見了。”


    “噗!”白若蘭才喝了一口湯,全給吐出來了,皺眉道:“怎麽現在才說。”


    ……


    白燈委屈極了,但是不敢抱怨一聲。他剛剛明明有稟告過大事不好……


    李綰綰這條命,白若蘭必然要留著,有些事情她可以不挑明,卻不能糊裏糊塗不知道啊。白若蘭心情極差,說:“沒派人去找麽?當時不是綁了她。”


    “嗯,是綁著的。但是繩子斷了,不曉得是有人解開,還是她自個掙脫。”白燈說的委婉,卻是讓白若蘭自個斷定。


    白若蘭冷笑,莫不是自個人裏出了賊。


    “不過姑娘,李綰綰好像受了傷,小六子去府外尋了一周,發現了蛛絲馬跡追了出去。”白燈抬眼看她,眼底露出幾分想要被表揚的痕跡。


    畢竟是個孩子,白若蘭淡淡的嗯了一聲,說:“也算是你將功補過。”


    ……白燈快哭了。


    白若蘭望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不由得唏噓一聲。李嬤嬤不敢和她搶李綰綰的歸屬權,定是怕她真懷疑到老太太身上。莫非她明麵上把人給了她,私下裏卻是再讓人擄走。


    不對,若是李嬤嬤出手直接要了李綰綰性命便是,幹嘛讓她活著。


    死人才不會說話。


    難不成李嬤嬤心存坦蕩,就算有盼著她娘去死的心思,卻並未是李綰綰背後的黑手嗎?


    一時間白若蘭反而有些琢磨不透。


    飯食來了,繡紅順手做了紅燒肘子肉。他們家姑娘最愛吃肉了……


    白若蘭折騰一日,真有些餓了,吩咐繡紅坐下陪著一起吃東西,腦子不夠用似的思來想去。白燈舔了下唇角,倒不是饞肉,而是美色當前,心動不已,他偷著瞄了繡紅好幾眼。


    繡紅滿眼都是姑娘,哪裏顧得上白燈這貨。


    她見白若蘭思慮過重,尋思說些其他的話,道:“姑娘,姑奶奶要來府上,不知道歐陽家的表少爺小姐們會不會來,一頓地主之誼是難免的,您可要早做準備。”


    白若蘭眉眼一沉,如臨大敵。她如今特別忌諱姑姑二字……


    倒不是夢裏麵姑姑待她苛薄,相反,夢裏麵的姑姑待她太好,萬事有表哥們擋在前頭,她隻慣吃喝玩樂風花雪月,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後來又有如意郎君獨寵,好不恩愛,記得新皇登基初期,那人也是為了她得罪過朝堂重臣,拒絕廣納後宮。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夢裏的女人才會失寵?


    嗯。似乎還是她自個從不設防,親手引狼入室,讓夫君床榻易主。


    她怎麽會那麽傻?


    白若蘭甩甩頭,她明明現在很聰明呀。莫不是後來真被姑姑下意識養殘了?


    人果然不可以因為安逸失去戒心!


    “姑娘,小六子迴來了。”繡紅輕聲在耳邊說道。


    白若蘭迴神,拿出手帕擦了下唇角,說:“阿紅親手做的吧,味道好正。”


    繡紅挺了下胸脯,道:“那是呢。我不敢輕易讓外人服侍姑娘飯食。”


    白若蘭見她眉眼笑看,不由得也樂了出聲,嬌笑道:“瞧你得意的樣子。”她眯著眼睛,粉紅色的薄唇輕輕揚起,眼底的明亮仿若是黎明前突破雲層一抹雲彩,十分耀人。


    鏽紅盯著她,嬌憨道:“姑娘瘦下來,怎麽美得這般懾人呢,我瞅著都不想移開目光。”


    白若蘭一怔,倒也不謙虛,她抹了抹臉頰,歎道:“是嗎?我倒是覺得胖點的時候更美呢。”


    ……白燈已然不敢輕易抬頭看主了。


    這種對話他早已習慣,白府上從老太太開始,下到老嬤嬤,都認為他們家姑娘白若蘭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大美人!即便是早年快胖成球的時候,也從不吝惜用華麗的辭藻讚美白若蘭。


    每次姑姑家小子來府上看望她的時候,若是說她胖子,不好看,她便毫不客氣的反駁迴去,她若是個胖妞,這世上還有瘦子嗎?


    小六子迴稟道:“李綰綰應該是被人擄走。不過他們走的匆忙,加上我們發現及時立刻追趕,所以來不及去掉路上血跡。線索是在南城門附近消失的。屬下探查一番,有三處府邸比較可疑。”


    白若蘭嗯了一聲,說:“三處呐?”


    “嗯,隻有一處有血跡。屬下是怕對方故意留下線索,所以將附近府邸都掃了一遍。那處挨著南城門,為了方便平日裏進城隊伍整隊,並無村落。唯有三處院落,我便全給標在圖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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