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酈書雁坦誠道。


    慕容清抬手揉了揉眼角,道:“書雁,我有句話要對你說。”


    酈書雁望著他的眼睛,在眼白上看見了幾條細細的血絲。她的心仿佛被人捏了一把,輕輕道:“你說罷。”


    本朝一向注重儀態、修飾,慕容清身為身份地位最高的皇子,自然是這方麵的表率。他一向都是儀容端正的,很少有這種狼狽的情況。


    上一次,她看見他這種狼狽的時候,還是在祁連山脈裏。想來這些天,他也很是勞累。


    “我已經處理好了前些天的事。”慕容清眼底有些憔悴,強撐著微笑,對酈書雁說道,“書雁,那些事,你……你就不要插手了。”


    酈書雁一怔,麵上的憐惜之意消失了。


    她停了很久,慢慢說道:“慕容清,你是知道我的。有些事,我看在你的麵子上,可以不做。但有些事,我是一定要做的。”


    “書雁……”


    慕容清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春去秋來,留春堂前也不複從前的榮光和繁盛,一路上,婢女們來往得也少了。


    酈書雁和慕容清並肩而立,站在留春堂前。在祁連山的時候,她覺得隻要有慕容清在旁邊,自己就有底氣。


    現在,慕容清還站在她身邊,酈書雁卻覺得,自己心裏被蝕穿了一個洞。


    “我不是要袒護幕後的人。”慕容清沉聲道,“隻是,書雁,這件事你來做,不論從哪一麵來說,都不方便。”


    酈書雁沒有說話。


    慕容清久久等不到她的迴答,有些急了:“書雁,你想想,我什麽時候害過你?”


    “我知道。”酈書雁的嘴唇微微蠕動,聲音幾不可聞,“我知道的。”


    她知道慕容清不會害她,她也知道,皇後一向待慕容清很好。


    她不是蠢人,早就猜出了皇後在這件事幕後起的作用。她也知道,慕容清一定是會為難的。


    ——也是,卷在這樣的事裏,誰會不為難呢?


    “書雁……”


    慕容清聲音微啞,語氣中帶了一點懇求,“你就聽我一迴,好不好?算我求你。”


    慕容清一向心高氣傲,從沒求過她。酈書雁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人揪了一把。


    “好,我聽你的。”酈書雁毫不掩飾眼中的痛楚,直直地看向他,“但是,慕容清,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


    慕容清鬆了一口氣:“說罷。”


    “哪怕是再親密的情人之間,情分也是有限的。”酈書雁緩緩說道,“你求了我一次,再求我的時候,就不會奏效了。這種機會本身就是有限的,你用了一次,就少上一次。”


    “……”


    慕容清沉默了。他眼神一黯,俊美的臉緊繃起來。


    良久,他冷笑一聲。


    “酈書雁,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了你才提出這種要求的!”他切齒道,“你……你簡直沒有良心!”


    酈書雁聽得很清楚,他說她沒有良心之前,話音裏有一個明顯的停頓。想來他有許多更難聽的話可以說,但他疼惜她,沒有說出口。


    她冷然道:“我不需要這種東西。對我這種人來說,良心隻是負累。慕容清,你早就該知道的。”


    慕容清怒極反笑。


    “好,你真是好樣的……”他額角的青筋微微跳動,用力把酈書雁抱進懷裏,用力吻在她的嘴唇上。


    酈書雁沒想到他會這麽激動,睜大了眼睛。她又氣又急,想咬他一口,逼他放開,又舍不得這樣做,隻能不斷推著他的胸膛。


    好不容易,慕容清鬆開了她。酈書雁厲聲道:“你做什麽?!”


    “我對你,當真算得上全心全意。”慕容清澀然道,“不單如此,也從來沒提過要報酬……”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就已經想到了報酬。”酈書雁淡淡道。


    慕容清眉頭皺起:“你……”


    “我說的是實話。雖然不中聽,卻也是實話。”酈書雁道。


    慕容清的臉色變幻了一陣,冷笑一聲。


    “好啊,你說的確實是實話。”他放開酈書雁,又冷笑了一聲,臉色發白,拂袖而去。


    酈書雁站在原地,默然看著他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清的身影已經完全不見了,她才歎息了一聲。


    “今天的雪……”她苦笑一下,“太大了。”


    雪太大了,冷到了心裏。慕容清在雪上踏出的足印,不一會,也被覆蓋住了。就連她手上的溫度,也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來的痕跡,就這樣被抹去了。


    何必呢?酈書雁想,她早就猜到,這件事的主使者是皇後了。


    除了皇後,大越還有誰會有這麽大的能力?或許有,但他們和她是無冤無仇的,怎麽會對她動手?


    “慕容清……”


    酈書雁心中一陣憂慮。


    她不是不理解慕容清的初衷,也知道慕容清的本意是好的。


    但是,她真的不需要這種“好”。


    這個除夕,過得沒有一點喜慶的味道。酈書雁在嫁衣的布料上頭,描了半天的粉稿。描到了最末一筆,一陣冷風不知道從哪吹來。酈書雁雙手一顫,一滴墨汁滴在布料上,漾出一滴墨花。


    倪媽媽站在一邊,一直看著,有些痛心地說:“這塊料子算是毀了。”


    酈書雁目光幽深,看了倪媽媽一眼,迴過頭,繼續在那塊料子上添了幾筆。


    重生以後,她莫名其妙地遺失了繡花的技巧,在丹青上的造詣倒是高了不少。不一會,一朵很見風骨的流雲就鋪在了嫁衣上。


    倪媽媽驚喜地笑道:“小姐好厲害。”


    酈書雁一笑,心裏還是沉沉的。


    這不過是一件嫁衣而已,還能描補、修改,就算畫錯了,大不了毀了就是。


    可人要是做錯了事,還能迴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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