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看得出來,酈書雁這樣做,最大的原因不是要讓兩個丫頭過自己的日子,而是她不想再看見她們。


    很簡單的道理。


    可能就酈書雁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個多麽矛盾的人。


    “你啊……”他柔聲說道,“太適合生在皇家了。”


    酈書雁一怔:“我拿不準。”


    “拿不準什麽?”慕容清問。


    “我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酈書雁笑著迴答。


    慕容清的聲音極溫柔:“不是誇,也不是罵。隻能說是有感而發。——你看,在天家生存,不勾心鬥角、步步鑽營,是活不下去的。”


    酈書雁眨了眨眼:“你的意思,不就是我心思陰暗又狹隘麽?”


    “沒有。”慕容清笑了笑,“我在想,若是我能一直保護你、讓你今生今世都能高枕無憂,那就好了。”


    酈書雁輕聲說:“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若是我忘了怎麽勾心鬥角……”她的嘴角往下一扯,看向遠處,“隻怕很快就連屍骨也剩不下了。”


    慕容清眼中的陰霾漸漸匯成一片。他歎了口氣:“不是。我不會幹預你的選擇,我隻是想讓你有選擇的餘地。”


    酈書雁握住他的手,心底一片柔軟。


    “你能這麽想,已經是我的幸運了。”


    慕容清一笑,指了指她的身後:“有人來了。”


    酈書雁迴頭看去,隻見紫晴提著裙子,跑了過來。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酈書雁麵前,還在喘息。


    酈書雁蹙眉,淡淡道:“在外麵不比在家。紫晴,你要好好學學規矩。”


    “小、小姐……”紫晴擦著汗說,“一個姓李的道姑、道姑死了!”


    酈書雁沉默了。


    慕容清有些動容,問道:“是不是李無上真?”


    “奴婢也不知道……”紫晴的聲音裏帶了哭腔,“小姐,她們說秋穗是兇手……”


    酈書雁的麵色冷淡下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她語氣溫和,“秋穗也不是她們的目的。她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我。”


    什麽?紫晴震驚地看著酈書雁,嘴唇微張。


    她服侍酈書雁還不到十天,就遇上了這種兇險!來到這位大小姐房裏,難道是壞事不成?


    慕容清注意到,紫晴臉上微現退縮之意。他聲音微冷:“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吃虧。”


    酈書雁笑著看了他一眼:“你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可是,你收到帖子了麽?”


    “沒有。”


    慕容清道。這次,金仙公主的帖子隻發給了女子,他一個男人,當然沒收到什麽帖子。


    “所以,你出來不合適。”


    酈書雁語氣轉冷,“何況,我也想讓別人知道,我雖然‘病’了,卻沒有變得柔弱可欺。”


    她一向是心誌堅決的,決定的事,就不會再改。


    酈書雁帶著紫晴,不急不緩地走到了金仙公主的房間邊上,看見許多人已經圍在房間門口。隻是礙於公主的威嚴,不好進去。


    金仙公主手裏提著馬鞭,正在沒頭沒臉地抽打著一個梳雙鬟的小丫頭。紫晴發急,指著那個小丫頭:“小姐,那是……那是秋穗!”


    她這一句話,把眾人的眼光都吸引到了酈書雁旁邊。


    秋穗抬起頭,看著酈書雁。她滿臉是血,血從額頭流下來的時候模糊了視線。


    “這是我的婢子。”酈書雁淡淡地看了秋穗一眼,舉步走到金仙公主身前,“不知她犯了什麽錯,讓公主動了這麽大的火氣?”


    “你承認她是你的人就好,我還怕你不認呢!”


    金仙公主笑容猙獰,把馬鞭往身旁一扔,嘶聲道,“你為什麽要殺英國公家的小姐?”


    “誰是英國公家的小姐?”


    酈書雁秀眉一掀,問道。


    金仙公主不耐煩道:“你裝作不知道,難道會有用麽?就是李無上真!”


    酈書雁淡淡道:“哦,原來是李道長。——我隻知她是道長,是出家人,從來都不知道她是英國公家的小姐。”


    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來是說自己和她關係不深,繼而否認自己和李無上真有怨,二來,她暗指金仙公主也出了家,和皇家的關聯,也就不再那麽緊密。


    與會的女子,大多都是出身高貴的,聞弦歌而知雅意,也就懂了酈書雁的意思。


    ——她是秦王未來的王妃,越國未來的女主,和一個沒落的公主比,不可同日而語。


    “說這些有什麽用?”金仙公主全沒明白她的意思,冷哼一聲,“殺人的,是你身邊的丫頭,不是你指使的,還有誰?”


    酈書雁平靜地問:“秋穗,是你殺的麽?”


    秋穗眼中,掠過一抹暗影。她抬起頭,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


    “小姐,橫豎你已經殺了李小姐,就認了吧!”


    眾人一時大嘩。


    哪有侍女會這樣指認自己主人的?不是被金仙公主打怕了,就是心虛之下招認了真相!


    金仙公主也沒想到,酈書雁的丫鬟竟然會不向著主人說話。她笑了一聲:“好得很,好得很!——酈書雁,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酈書雁眼裏含了一抹興味,看向秋穗。她走到秋穗麵前,微微彎下身來。


    “秋穗。”她的聲音仍然平靜,“你說說看,你是什麽時候貼身伺候我的?”


    秋穗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轉,說道:“是三天之前。可是,我早就和小姐認識了!”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酈書雁的笑容紋絲不動。


    秋穗咬了咬牙,直視著酈書雁。


    “小姐,你還記得嗎?四月的時候,你和大少爺一起,去京郊的莊子上探望蘇姨娘!”她一字一句地說,“我爹爹就是當時的管事,你和他……相談甚歡啊!”


    酈書雁的笑容消失了。


    剛才,她就猜到秋穗的身份不同一般,卻沒想到,她是那個管事的女兒。


    四月,她和酈綽一起去京郊的莊子,看見別莊管事對蘇氏頗多不敬,就把他全家遠遠地發賣了。這個女孩,也應該在發賣之列。


    如此說來,秋穗對酈書雁,一定是抱著深仇大恨。可她不過是個犯了事的管事之女,怎麽可能千裏迢迢地迴到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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