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相反,慕容清聽見酈綽這個名字,心裏就不是滋味。


    他看著酈府的大門慢慢緊閉,酈書雁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轉頭看向酈處茂的轎子,輕笑一聲:“燕三,弓箭。”


    燕三有點不安:“殿下,您要弓箭……”萬一射傷了酈處茂,對酈書雁不太好交待吧?


    “拿來。”慕容清沉聲道。


    燕三打了個寒顫,解下弓箭,遞給慕容清。


    ——秦王說話做事,越來越果決狠辣了。燕三看著慕容清彎弓搭箭,心中喜憂參半。


    慕容清鬆開弓弦,弦上的箭發出嗚嗚的響聲,打著轉兒,徑直穿透了轎簾。


    搬家的人群靜了一靜,瞬間亂成一團。


    “走吧!”慕容清把弓箭擲還給燕三,雙腿一夾馬腹,輕喝一聲,“駕!”


    燕三打馬迴頭,默默地看了酈處茂的轎子一眼。


    ——可憐啊,這愣頭青遇見的是現在的秦王殿下。倘若是去天山之前的秦王殿下,他恐怕還不會這麽慘……


    另一邊,管家哆嗦著,揭開了轎簾。隻見酈處茂被箭穿透了衣服,釘在轎子的板壁上。


    管家仔細看了看,確定酈處茂身上沒有血跡,放下了心。他哭喪著臉,想把那支箭拔下來。


    他的手剛接觸到酈處茂身上,酈處茂就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管家嚇得倒退兩步,仰麵摔在地上。


    嗤啦一聲,酈處茂肩上的衣服全撕裂了。他恍然不覺,目露兇光,厲聲道:“張三,你去查查!去查查那人是什麽來路!”


    “大公子……”管家暗暗叫苦。


    他們剛來京城,難道就要得罪這裏的地頭蛇?


    “讓你去,你就去!”酈處茂在管家腿上踹了一腳,“滾!”


    “是、是,我這就……這就去。”


    管家跌跌撞撞地走到路邊,滿臉愁苦。


    在姑蘇時,酈家稱得上是世家大族,過得比地方官員還體麵。可長安不一樣,這裏藏龍臥虎,哪是什麽人都能得罪的?


    “唉……”他歎了一口氣,甩了甩袖子。


    酈處茂叫他去查,他也隻能去查了。但願那群人的身份都不高,這件事也能圓滿結束。


    到了夜雪春雲門口,酈書雁推開門,看了看院子裏的景象。


    她還記得,自己遣散仆婢的時候,這裏隻留下了五、六個人。這時,院子裏雖還是一塵不染,卻沒有一個人影。


    “這群丫頭太不像話了。”倪媽媽怕她傷心,急忙說道,“奴婢今天就給她們立規矩。”


    酈書雁走進院子,淡淡道:“不用了。做主子的不在,她們放鬆些,也是尋常事。”


    “是。”倪媽媽摸不準她的心思,隻好說道。


    “讓人燒點水罷。”酈書雁道,“我沐浴一下,再換一身衣服,去見父親。”


    倪媽媽擔憂道:“您先休息一會……”


    “不用。”酈書雁徑直走進了花廳,在花廳門口轉過身,看著倪媽媽,“我不累。”


    倪媽媽無奈,隻好照做。


    進了花廳,酈書雁心想:她一走就是好幾個月,夜雪春雲的擺設和過去比,也沒什麽不同。


    不過,那個和她談玄論理,為她苦心經營的人,卻不會迴來了。


    她微感煩躁。走進臥房之後,她按著酈綽信上寫的內容,打開了自己的衣箱。


    衣箱裏幹幹淨淨的,什麽也沒有。她又走到梳妝台旁,打開了首飾盒。也是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置之箱奩……”酈書雁在床上坐下,想想酈綽的信,不由失笑,“也不把內容寫詳細點。誰知道他說的箱奩是哪個箱奩……”


    她的目光移到一隻衣箱上,忽然一凝。


    那隻衣箱的蓋子,明明是拱形的。可她剛才打開衣箱,看見的卻是一個平麵。


    酈書雁想了想,又打開了那隻箱子,仔仔細細地觀察著箱蓋。


    看了一會,她果然找出了一個機括模樣的凸起。她試著左右扳了扳,箱蓋發出吱呀一聲,一塊木板和一隻小小的盒子一起掉了出來,落在箱子裏的衣裙上。


    盒子裏滿滿地裝著銀票、房契之類。酈書雁對這些沒什麽興趣,一層層撥開那些紙張,看見最下麵是一封信。


    “他大概沒想到吧……”酈書雁喃喃自語,拿起了那封信。


    酈綽走的時候,還說過什麽“今日既別,再會難期”。他留下這封信的時候,又在想什麽呢?


    酈書雁正在發愣,倪媽媽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小姐,水熱好了。”


    “我知道了。”酈書雁一驚,收起了那封信,放到盒子裏頭。


    沐浴更衣之後,她按照習慣,叫道:“紫藤!”


    倪媽媽道:“小姐,紫藤早就走了。”


    酈書雁一愣,失笑:“瞧我,都習慣了。”


    “不如,咱們把紫藤和春柔叫迴來吧。”倪媽媽道,“她們一定樂意。”


    “可我不樂意啊。”酈書雁莞爾,輕描淡寫地說,“院子裏丫頭太少,不太方便。媽媽,這兩天你去買幾個丫頭迴來吧。”


    倪媽媽勸道:“小姐,還是用慣了的丫頭好些。”


    酈書雁笑容不改,淡淡地說:“我知道。”


    到了正院,酈國譽正在書房。聽見酈書雁迴來的消息,他手一抖,一團墨跡洇開在衣衫上。


    “晦氣……”他甩開了筆,陰著臉道,“叫她進來!”


    “父親發了好大的脾氣。”


    酈書雁緩步走進書房,臉上笑意盈盈,看著酈國譽。


    “好歹還沒氣死。”酈國譽沒好氣地說,“你怎麽迴來了?”


    酈書雁低頭一笑,沒有正麵迴答:“到了該迴來的時候,自然就迴來了。”


    “別故弄玄虛。”酈國譽不耐煩道,“還有不該迴來的時候嗎?”


    酈書雁笑道:“在父親眼裏,我什麽時候都不該迴來。”


    她的話,剛好說中了酈國譽的心思。他愣了愣,臉色漲紅,怒道:“一迴來就說出這麽忤逆的話!你這丫頭……”


    他哽了哽,一時竟找不出什麽合適的話來罵她。


    酈書雁微笑:“父親罵我,其實是好事。這說明,父親還有力氣罵我。”


    “少來。”酈國譽哼了一聲,毫不掩飾地說,“你可沒這麽好心。”


    “若是我一進門,父親就拋出一件事,問我能不能解決,這才是壞事。”酈書雁繼續調侃道。


    她的話反倒提醒了酈國譽。


    “對啊,我是該問問你……”他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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