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酈國譽就已經輸了。酈書雁抿起了嘴唇,神色嚴肅起來。眼看徐繹之已經贏了一局,她卻還不知道江夏侯的對手是誰。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她很不喜歡。


    徐繹之桀桀笑道:“江夏侯是聰明人。和我這種蠢人比,劃不來的。”


    他幕後的主使固然聰明,徐繹之卻到底是個智力有限的普通人。他不知道,酈國譽最愛的就是麵子,還敢把酈國譽的臉往地上踩。酈書雁搖了搖頭,他會後悔的。


    酈國譽沉默了一會,忽然說道:“很好,我答應你。”


    徐繹之吃了一驚:“什麽?”他幾乎不敢相信。他居然有了這麽好的運氣,讓高高在上的江夏侯、戶部尚書把女兒嫁給了他?


    “我答應你了。”酈國譽強壓火氣,“快滾。”


    想到黑衣人說過的“見好就收、適可而止”,徐繹之一個激靈,急忙往外跑去。他跑得太急,絆在門檻上,摔了個狗啃泥。畫麵好笑得很,酈書雁主仆三個之中,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迴到夜雪春雲,酈書雁立刻讓紫藤去叫酈綽。紫藤去了一趟,帶迴來的消息卻是:“大公子身子不適,已經睡下了。”實際上,酈綽並未睡下,隻是不願意出來見酈書雁罷了。他還遠遠不能正視自己的感情。


    酈書雁當然不知道這點,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沒有放在風花雪月上。聽見酈綽不來,她甚至沒空抱怨,拿了一張紙,在紙上寫滿了有主使嫌疑的人名,然後一一排除。


    酈碧萱母女一定視那天的經曆為洪水猛獸,不會向人隨便提起。這麽說來,幕後主使一定是也在離宮的人。不僅如此,那人的位置應該也不算低——起碼能使喚得動一個新科進士。至於他們得知的途徑,可能是千奇百怪的,酈書雁也說不清楚。可他們應該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對酈碧萱有說不清的恨意。若非如此,他們怎麽會讓徐繹之這種猥瑣之輩來上門求親?


    酈書雁排除了許多人,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一個人名上。


    這人倒是符合上頭的那三條,也有充足的理由去這麽做。隻是……酈書雁搖了搖頭,先前她沒有發難,難道是在等什麽機會?她點亮燭台,把那張寫滿人名的紙在燭台上點著,燒得一幹二淨。


    次日清晨,酈書雁按平常的作息起床吃飯。紫藤一麵給她盛了一碗紫米蓮子粥,一麵順口說道:“小姐,今天一早,南邊就有人哭靈,聲音都傳到這裏了。也真是稀奇。”


    酈書雁皺了皺眉頭,頓時就吃不下了。


    南邊是達官貴人的住處,許多王府都在南邊。在她的推測裏,那個設計酈碧萱嫁給徐繹之的黑手,也是南邊的人。


    紫藤猶然不覺,說道:“好在他死在九月,要是死在六七月裏,屍身可難保存。”


    春柔連著給紫藤打了好幾個眼色,紫藤也沒注意,還說起了屍身之類的事情。春柔一跺腳,幹脆斥道:“真是個沒眼色的妮子,成天都在想什麽呢?就知道玩!”


    酈書雁搖頭道:“春柔,別罵她。是我自己吃不下。”


    紫藤這才注意到酈書雁的異樣。她停下了話頭,怯怯地看了酈書雁一眼:“奴婢不是故意的……”


    “沒事。”酈書雁把紫米蓮子粥遞給春柔,“紫藤,你去打聽一下,看看是誰去世了。”如果真是那個人死了,那麽,她發了瘋也不難理解。


    紫藤連忙去了。春柔無奈道:“小姐,她就是這個性子。您別放在心上。”


    “我沒放在心上。”酈書雁低聲道。她真正在意的,是酈碧萱的結局——連她自己都沒能親手報仇,憑什麽?


    春柔默默地轉移了話題:“小姐不愛吃甜粥,奴婢去準備些雪菜肉絲一類的鹹粥也好。”


    “不用了,我吃不下去。”酈書雁歎道。她叫來一等丫鬟秋意,“你去看看艾姨娘的素光苑怎麽樣了。”


    約莫一炷香功夫過去,紫藤急急地走了迴來。她靠近了酈書雁,小聲說道:“是齊王世子去世了。——果然,去的是位貴人。”


    雖說酈書雁早就猜到了這個解決,卻還是愣了愣神。她對齊王世子沒什麽惡感,也沒什麽好感,唯一惦念的就是慕容清。他和慕容浚關係素來不錯,知道慕容浚逝世的消息,會不會難過?


    又過一會,秋意也迴來了,說道:“艾姨娘和二小姐都在哭呢。”


    “為了自己的命哭一哭,”酈書雁搖了搖頭,“也是尋常事。”


    不過,她們哭得還遠遠不夠。酈書雁閉上眼睛,她還沒來得及出手,齊王妃就在背後出手,把酈碧萱悄悄對付了。這讓她有些憤怒。


    紫藤站在旁邊,想到徐繹之的樣子,有些感慨:“二小姐這麽愛害人,到底有了這個結局。”


    她這話說得不好,倒好像這個世界上存在什麽天理報應一樣。酈書雁疲憊地搖了搖頭。


    下午時分,從宮裏來了一個麵生的女官,說是獨孤皇後宣弘農郡主進宮。酈書雁想起慕容清的抱怨,又是長歎一聲。


    等她進了延福宮,申時已經過半。女官自去傳報,酈書雁安靜地等在門外。進殿之後,酈書雁眉梢微動,起了深深的警惕心。


    獨孤皇後今天穿得格外華麗。正紅底、丹鳳紋樣的緙絲裙衫,雲髻峨峨,上頭插戴了兩排步搖,每邊垂下十幾縷珠絡。在酈書雁的認知之中,女人這樣隆重地打扮起來,一定不是為了普通的衣冠鮮潔,而是為了向別人炫耀。


    可是,獨孤皇後又要向誰炫耀什麽呢?


    看見酈書雁來,獨孤皇後淡淡地笑了笑,一指旁邊的座位:“坐。”


    酈書雁謝過皇後,謹慎地落座。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次,皇後一定藏著什麽奇怪的目的。


    皇後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勸勉,隨後道:“這一次,是酈家的公子中了狀元。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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