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柔幫著酈書雁穿好了衣裳鞋履,對著酈書雁的頭發犯了難:“奴婢沒伺候過公子們,平時也不管梳頭,小姐,不,公子這頭發……真不知道怎麽梳才好。”


    酈書雁瞪了她一眼:“你這鬼丫頭,當心我扣你月錢。”


    春柔笑著跑到隔門旁邊,把門拉開,對等在一邊的酈綽說道:“大公子,小姐隻差頭發,就可以出去了。”


    酈綽看向酈書雁,不由一怔。酈書雁作女裝時,向來都懶得塗脂抹粉。她的容貌雖然稱得上不錯,在美女如雲的長安城裏,也隻能算中等而已。她穿了男裝之後,倒是風致楚楚,麵如冠玉,格外讓人心旌動搖。


    見酈綽盯著自己不動,酈書雁還以為自己臉上沾了什麽東西,連忙往臉上抹了一把。


    酈綽迴過神,咳嗽一聲,問春柔道:“你家小姐有沒有樸素一點的發簪?”


    “有。”春柔點頭,“小姐不愛華麗,這種東西有一大把。”


    酈綽按著酈書雁的肩膀,讓她坐在梳妝台前,接過春柔手裏的玉簪,隨口說道:“一隻就夠,用不著一把。——妹子,你知道麽?南邊的周國自稱沿襲古製,對品官的服飾顏色都有規定,至於庶人,隻能用白。越國就沒這些閑事,穿什麽顏色都行,除了明黃。”


    “那你為什麽還準備白色的衣服給我?”酈書雁問。


    酈綽咳嗽一聲,綰好了酈書雁的發髻,顧左右而言他:“你看,這樣盤發就牢固了。”


    準備白衣給酈書雁,隻是因為他想看酈書雁穿白的樣子而已。這個原因,他當然不會說出口。


    酈書雁把發冠戴在頭上,站起身來:“大哥,你看如何?”


    “是個俊俏的小公子。”酈綽自然地牽過酈書雁的手,“走吧。”


    “去哪裏?”


    “去一個有趣的地方……”酈綽詭秘地一笑,“你費了這麽多心思在那徐舉人身上,現在,也該親眼看看他的結局。”


    他們沒有坐車,雙雙騎馬出了府。酈綽的眉目俊朗如畫,酈書雁容貌也頗清秀,一路上引得不少含羞的鮮卑少女送上鮮果、香囊之類。


    出了長安城,酈綽指著一處廢墟一般的破廟:“徐家母子就住在那裏。”


    “這徐繹之……還真不會做人啊。”酈書雁驚異道,“難道就沒人稍稍幫他一把嗎?”


    酈綽道:“本來是有的。不過,被他母親那張嘴說幾句,也就沒有了。你看,正好有人過去,咱們不妨聽一聽。”他指向一個穿青衫的人影。


    酈書雁點頭:“好。”她把馬拴在樹上,和酈綽走向那間破廟。還沒走到廟裏,她就聽見了徐母的哭罵之聲。


    “那酈家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良心都被狗叼走了!”徐母抹著眼淚,在廟裏收拾著幹糧行李,“我兒,酈家勢大,說不準就勾結了考官。你這一去,也不知能不能考上?”


    “不知死活。”酈綽輕聲道。酈國譽肯讓他們來到這裏,已經是秉持著他在官場上的老好人風格,才沒有對他們趕盡殺絕了。


    徐繹之哀歎一聲,雙手抱住了頭,幾近崩潰:“母親,求您不要再說了!兒子快要考了,您總是這樣,我怎麽能安心背書?”他抬起頭,看見了那青衫士子,雙眼一亮,“王兄!”


    姓王的士子聽見徐母的話,本來已經不想趟這趟渾水,誰知徐繹之居然看見了他。他硬著頭皮,幹笑著走了過去:“徐兄……一向可好?”


    徐繹之還沒來得及說話,徐母先哭道:“好什麽好?有那仗勢欺人的酈家在,哪說得上好啊!”她哭天抹淚起來,“老爺,你怎麽就先走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


    王舉人被她哭得頭痛,他又害怕開罪酈國譽,急忙轉身就跑,丟下一句:“徐兄有了銀錢上的難題,盡管找小弟就是!”


    “王兄!王……”徐繹之追出了門,和王舉人之間的距離仍是越拉越遠。他抬起的手無力地放了下來,垂頭喪氣地準備迴去。


    “等等……酈大小姐?”徐繹之黯淡的目光又亮了起來。他整了整衣襟,轉過身,盛氣淩人地看著酈書雁,“你可是知道自己錯了,特地來找我認錯的?”


    酈書雁攔住了正要說話的酈綽,笑道:“我要認錯,又怎麽樣?我不要認錯,又怎麽樣?”


    徐繹之被她昳麗的笑容晃得眼前一花,更加緊張起來:“你……你在這裏好好給我娘認錯道歉,我也就、也就勉強原諒了你。”


    “哦?”酈書雁微笑,“我要怎麽給你娘認錯?”


    “自然是她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徐繹之道。


    簡直癡心妄想。酈書雁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她要我下跪,要我磕一百個頭,你怎麽說?”


    “那……”徐繹之稍稍猶豫,又厲聲說道,“你有錯在先,本來就該認錯!她讓你磕頭,你就該磕頭!”


    酈書雁退了半步,臉上的笑意消失:“大哥,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


    酈綽漫不經心地笑著,上前兩步。徐繹之被他的氣勢所懾,不由後退了幾步,把自己和酈綽的距離拉得更遠。


    “你知道麽?”酈綽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徐繹之說話,“在白鹿洞書院裏,我們不僅要學君子六藝,還要學劍術。”


    白鹿洞書院是四大書院之一,招收生員的名額一向有限。能進白鹿洞書院求學的人,不但要有錢,也要有天分。徐繹之嫉恨地看了酈綽一眼,色厲內荏地問道:“那又怎麽?”


    酈綽那張美麗的臉上,浮起一抹令人驚豔的微笑,右手撫上劍柄:“學習六藝,是為了讓人心無旁騖,努力成為一位君子。學習劍術……”嗆啷一聲,劍光如練。酈綽拔出長劍,架在徐繹之頸間,“是為了讓人有餘力,去保護自己愛重的人。”


    鋼刀加頸,徐繹之的腿不由自主地軟了,差點就要跌坐在地上。酈綽淡淡道:“徐公子,我勸你別動。——下走不才,久不練劍,早就生疏了。你動來動去,我萬一傷著你,那可怎麽辦?”


    徐母聽見外頭有響動,走出破廟,正要詢問,就看見徐繹之被酈綽用劍指著脖子。她尖叫一聲,嚇得語不成句:“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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