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繹之看了看手上的簽子。這簽子上的題目說容易不容易,說難也不難,是個尋常田園詩。他腦中稍稍一轉,便想好了,長身而起,抱拳笑道:“已經得了。”


    “哦?”酈綽綺麗的雙目在鎏金麵具之下放出華彩,“徐公子,要紙筆麽?”


    “不要不要。”徐繹之從進來到剛才,神情一直都是鬱鬱寡歡的。談到詩文的時候,他像是忽然有了主心骨,“我隻口占一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聲念道:“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雲淡日光寒。簷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閑——”


    看到了嗎?徐繹之恨不得將這首詩擲在酈書雁臉麵上,他雖然被她瞧不起,卻能寫出這樣的詩來!


    徐繹之太過興奮,以至於並未注意身邊的變化。寒門子弟之中,有不少人已經為他的絕句喝起采來;可世家子弟那邊,卻正是議論紛紛。眾人驚疑不定地看著徐繹之,又看看酈書雁。


    酈書雁掩飾住眼中的笑意,低下頭,輕輕飲了一口梅花酒。


    從重生之初,她便一直計劃著這個時刻。徐繹之一家人最看重高人一等的感覺,她就讓他身敗名裂,讓他永無出頭之日!


    徐繹之還未從興奮中迴神,邊上已經有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站起身來,語氣不善:“這首詩分明就不是你寫的!”


    “正是。”在那公子身邊,又站起一個穿著湖綠衣衫的女子,“這詩明明是弘農郡主寫出來的。你胡亂剽竊,抄到原主身上……枉你是個讀書人!”


    他們身邊,不少青年男女也在竊竊私語,對著徐繹之指指點點,間或同情地看著酈書雁。有的小姐性子急,幹脆高聲安慰酈書雁:“怕什麽?這是郡主你詩寫得好,才讓這等宵小看中了!”


    什麽?竟然這麽巧!徐繹之麵色丕變,驚慌地看著酈書雁,語不成句:“這……這……我……”


    “你用不著解釋了。”等到眾人的聲音稍稍減弱,酈書雁看向徐繹之,聲音裏帶著不容錯認的厭惡,“徐公子,我本以為你隻是輕浮了些,品格還是高潔的……可你竟然這樣做,真真讓人失望!”


    徐繹之一顆心往下一沉。


    幾個好事的名門閨秀立刻湊到酈書雁身邊,七嘴八舌地問道:“酈姐姐,到底是怎麽了?”“是啊,好端端的,這人為什麽就輕浮了?”


    酈書雁抬起手,示意他們安靜,冷冷地看著徐繹之:“我分明已經與秦王世子有了婚約,徐公子還要來與我噓寒問暖,這不是輕浮浪蕩,還是什麽?”


    原來是這樣!


    那幾個閨秀立刻變了一副臉色,厭惡地看著徐繹之。


    “這等人,怎麽能放進花會裏來?”一個用絹扇掩著臉的少女低聲道。


    她身邊的少女急忙附和:“是啊!真是個登徒浪子,不要臉極了!”


    就連一邊的男子們,臉色也不大好看。齊王世子憤然道:“不行,這人竟然敢調戲十四嫂?一定要討迴公道!”說著,他就要站起來。


    “給我坐下!”慕容清低喝一聲。他也看不清如今的局勢了,不過,想必酈書雁是自有她的安排的。現在,還不到別人替她出頭的時候。


    徐繹之站在原地,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腳尖,恨不得立刻跳進長安的禦河裏頭,一死了之。


    他畢生心願,就是出人頭地。現在可好,得罪了這麽多人,又在這麽多人麵前顏麵掃地,他還怎麽出人頭地!


    想著想著,他對酈書雁也惱恨起來。這首詩明明是他自己寫的,怎麽會成了她的!他指著酈書雁,懇切地對周圍的人說道:“這詩確實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列位公子、列位小姐,你們……你們怎麽不去問問弘農郡主?”


    “呸!”穿雪青紗衫的小姐性子急,一口啐在他臉上,“虧你還是個讀書人!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好了好了。”酈綽含笑起身,示意周圍的人安靜下來,“看在小生薄麵上,大家不要說了。徐公子,我這裏不歡迎你這樣人品的人,請你出去。”他轉向徐繹之,冷聲說道。


    徐繹之臉色通紅,猶如火燒。他知道自己的話說錯了,卻仍然死撐著想扳迴一城。酈綽剛好走上前來,他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拽住了酈綽的袍袖:“求你了,達奚公子!相信我一迴啊!”


    他的聲音如同啼血,卻毫無作用。酈綽還沒迴答,雪青紗衫的小姐已經怒極反笑:“達奚公子,我可不愛和這人在一個詩會上,沒的壞了名聲。”她說著就要起來。


    “賀陸小姐留步。”酈綽不急不緩地衝她一笑,轉身對伺候的兩個仆婦道,“送徐公子出去吧。”


    “是。”那兩個仆婦答應一聲,大步走上前來,麵無表情地拽住徐繹之,往外拖去。


    徐繹之心有不甘,一邊掙紮、一邊大叫著,仍然被拖了出去。他的布麵靴子在地上拖出兩條長印,看上去,就跟狗刨出的痕跡差不多。有些賓客看了,不由笑了起來。


    賀陸小姐被酈綽下半張臉上綻放的笑容驚豔住了。她眨了眨眼,嬌俏地道:“這還像話,是我誤會公子啦。”說罷,便坐了迴去。


    酈書雁看著那兩行鞋印,唇角一揚。這一仗,毫無疑問,是她贏了,而且贏得漂亮!


    處置了徐繹之之後,詩會上的節目就不入酈書雁的眼了。她和慕容清說了一會話,便借口身體不適,提前迴了酈府。


    她走後,慕容浚大為驚奇道:“十四嫂的運道未免也太過不濟了。平白無故,居然就被那姓徐的輕薄浪子抄襲了詩文。十四哥,你說她人品不錯我信,可她這運氣……“


    “住嘴。”慕容清容不得慕容浚對酈書雁半句詆毀,低喝道。


    “我……我又怎麽了?”慕容浚沒忍住,還是問出了這句。可慕容清半天也不迴答,他委屈地看著慕容清,哼了一聲,憤憤地別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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