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皇帝便派了新任總管太監安德貴來酈府頒旨。因著皇帝要求一切從簡,大太監安德貴並未聲張,也未搭理酈國譽的刻意交好,一路走到了夜雪春雲門前。


    他笑著讓站在門口的丫鬟通傳酈書雁,自己則氣定神閑地站在門口。酈國譽實在拿不定安德貴是什麽來頭,隱晦地問道:“皇上這次來,是……”


    安德貴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麵孔,陰聲怪氣道:“酈大人,這皇上的心思,可不是咱們能揣測的。你說是不是?”


    酈國譽沒有料到,安德貴一上來就用大道理壓人。他臉色白了白,想要發作。礙於對方是皇帝麵前的巨璫,他隻能咬著牙道:“公公教訓得是。”


    “別介,咱家可不敢當教訓這兩個字。”安德貴忙不迭地往後退了一步,似是要與酈國譽撇清關係,“您好歹是個二品的大員,咱家隻是個小小的管事罷了。”他掐著手指尖,極言自己位置之低,這話聽在酈國譽耳中,卻是不折不扣的嘲諷。


    說話間,酈書雁已經盥洗完畢,出了房門。酈國譽正要嗬斥她幾句,找迴麵子;安德貴卻先笑眯了眼,熱情地迎了上去。


    “打擾了郡主娘娘安睡,老奴真是罪過、罪過。”安德貴殷勤地扶著酈書雁走到香案前頭,“您看,咱們現在就……?”


    酈國譽瞪大了雙眼,目光陰狠,看著安德貴和酈書雁。那太監對他不曾稍降辭色,卻對酈書雁卑躬屈節,一看就是有古怪!更可恨的是,他和酈書雁竟全未顧及自己的麵子……


    真是可恨至極!


    酈書雁未曾妝扮,素麵朝天,對安德貴微笑道:“安公公客氣了。不好教您多耽擱,現在降旨也好。”言語之中,並不熱切。


    安德貴似乎全沒有意識到酈書雁的冷淡,弓著身點頭道:“是、是。倒是老奴考慮不周了。”


    他親手給酈書雁放好蒲團,又對她討好地一笑,從小黃門手中拿過明黃的卷軸,展開念道:“門下:酈氏女幼挺居閑,地唯懿戚;錫以湯沐,抑有舊章。可封弘農郡主,食邑三千戶。主者施行。”


    安德貴在後宮之中受過教育,念起詔書抑揚頓挫,頗有些學究的氣息,句讀也都準確。他念完詔書,等酈書雁叩過頭、謝了恩,臉上又恢複了討好的笑容,雙手將聖旨交到酈書雁手裏:“郡主,您拿好嘍。”


    “多謝安公公。”酈書雁微笑,“我身子有點虛,先迴房中用過早膳,再和公公敘話。”


    “不麻煩、不麻煩,”安德貴連連擺手,一張胖胖的團臉上滿是熱情,“奴婢哪能勞郡主這樣做?那可真真是罪過了!奴婢這就走了。郡主進宮時,再沐浴郡主的恩德。”


    他的表態可謂奴顏婢膝。酈書雁想了想,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笑容也真實了些許:“如此,便多謝安公公了。”她解下裝滿金瓜子的荷包,遞到安公公手裏,“出來得急,也沒帶什麽東西。這些阿堵物,送與公公賞下人吃酒。”


    安德貴受寵若驚地接了過去,也不嫌數目小。他又是一通感謝,才帶著幾個黃門離開。


    走到酈府門口,他的一個小徒弟忍不住問道:“師傅,您對酈尚書都那麽自持身份,為什麽對那沒什麽背景的弘農郡主,反倒……?”


    “你懂個屁!”安德貴聞言暴跳如雷,跳起來扇了小黃門一掌。看見小黃門唯唯諾諾的模樣,他才放緩了臉色,低聲說道,“猴兒崽子,你知道我這位子是哪裏騰的麽?——是郡主娘娘把趙瑾那狗娘養的給拉下來了!哼,這位郡主娘娘可是厲害得很,明眼人都知道。”他將本就細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做咱們這一行,最重要的是什麽?當然是見風使舵!”


    小太監自知失言,打起了自己的嘴巴,連連道歉:“小的眼睛長在屁股上,值不得您老生氣。”其他幾個黃門也連聲勸安德貴消氣。


    “我還犯不著跟你們這群沒出息的王八崽子生氣。”安德貴冷冷道,“不過,咱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自己作天作地,我管不著。可誰要是把火燒到我頭上來……看我不像對付呂昭儀一樣對付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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