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見女兒患得患失,心下微酸,歎息,“是父皇不好,不該跟你開這種玩笑。”

    甄善搖搖頭,“父皇永遠是最好的。”

    皇帝微怔,想起從前她調皮,阿月懲罰她時,他不舍得女兒被罰,總是護著,她每次都會笑得一臉軟軟的可愛撲到他懷中,高興孺慕地喊著,“父皇最好”。

    那時,即使他成為帝王,但他們一家三口,還是過得很溫馨幸福,隻是後來……

    皇帝臉上劃過一絲黯然,轉眸看向她移到自己眼前的宣紙,當上麵的字映入眸中時,他又再次怔住。

    ‘人之初,性本善。’

    這是……

    甄善垂眸,小聲又忐忑道:“父皇,您以前教善善寫的字,善善這三年來都有在練習,隻是現在手受傷了,寫不好,但善善一定會寫好的,您別嫌棄。”

    皇帝聲音微啞,“不會,善善已經寫得很好,很好了。”

    “真的嗎?”

    “父皇有騙過善善嗎?”

    “嗯,沒有的。”

    “善善還會寫別的字嗎?”

    甄善眸光黯淡了下來,搖搖頭。

    本該開蒙的時間,她是在冷宮度過的,母親自縊,父親不管,冷宮的奴才隻會欺負她,她去哪裏學其他字?

    顯然皇帝也想到了這個,輕聲道:“那父皇教你。”

    她眸光倏而一亮,滿足又欣喜,比窗外的白雪還無暇幹淨,如水晶般晶瑩。

    皇帝心中越發愧疚,當年,他要教這孩子寫字,她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如今,他做什麽,對這孩子來說,都是欣喜萬分的。

    唉,當初,他原是不該遷怒於她。

    本想著把善善送進冷宮,她就會妥協服軟。

    可……

    阿月,你若是看到我們的孩子這些年受了那麽多苦,可會後悔?

    ……

    皇帝教甄善練了一會兒字,陪她用過午膳,才離開。

    往禦書房的路上,皇帝坐在鑾駕上,闔著眼簾,神色莫測。

    福全眼神微動,躬著腰,“陛下您剛剛是在教殿下習字?”

    “嗯。”

    “可否要安排殿下到上書房與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學習?”

    “暫時不要,善善剛從冷宮出來,心中還很是不安,現在安排她去上書房,難免讓她更加忐忑,也容易被朕的那些庶子庶女欺負。”

    “陛下為公主考慮得很是周到。”

    “這三年,她吃了太多的苦了,變得十分膽怯,也不敢似從前一般跟朕親昵了。”

    “陛下無需多擔心,公主也是一時沒有適應過來,不過,就算如此,老奴相信,殿下對您一直都是非常孺慕想念的,前些日子,老奴去了冷宮一趟,殿下先前住的地方,桌子上、牆上都有用石頭、樹枝寫著您教她的字。”

    皇帝睜開眼,輕歎一聲,“是朕虧欠她了。”

    就算甄善如今隻是個八歲的女娃娃,但皇帝,尤其是千辛萬苦結束前個朝代,建立自己江山的帝王更加多疑。

    即便她的演技再精湛,情緒的每個點都把握得極好,但皇帝還是會不由懷疑她是不是在故意勾起他的迴憶,在算計他。

    福全的一席話,除了在安慰皇帝那顆失落的父愛之心,也是幫甄善打消了他心中那一抹懷疑。

    就是,不知這位福全福公公是有意的還是單純就隻是想拍皇帝的馬屁,賣甄善一個好。

    但,有何所謂?

    終歸是讓他們的父女感情更上一層樓,對甄善有利無害不是嗎?

    不過,過猶不及,甄善偶爾“不經意”的舉動勾起皇帝的迴憶,讓他滿心父愛,確實很不錯。

    可若是總出一招,皇帝也會膩,漸漸地,她的所作所為在他眼中,就刻意,顯得別有目的,也會弄巧成拙。

    這一個月來,甄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承乾宮偏殿養傷,學字練字,乖巧地陪著皇帝,其他,不多做不多說。

    隻是漸漸,她對待皇帝也少了幾分不安,越來越親近,生活中自然表現出來的孺慕,也讓皇帝對她越發寵愛。

    期間,謝寧有事沒事就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她的寢宮內,每次,說一句話繞十個彎,挖了無數個坑,孜孜不倦地想套出她的話。

    甄善永遠一副無懈可擊的平靜包子臉,漂亮淡然的鳳眸沒有什麽情緒地看著他,要麽答案依舊,要麽直接當做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

    而她也沒從他嘴裏撬出什麽,兩人勉強算是打了個平局。

    至於後宮,齊貴妃因為管理不善、失職,被皇帝剝奪了管轄六宮的權力,還被降到妃位,後宮暫時由德妃和淑妃共同管理。

    這兩位,都是孕育有皇子的妃嬪,向來也是麵和心不和,暗鬥不斷,皇帝讓她們共同管理後宮,背後意思很明顯。

    不過,對於甄善這位翻身的嫡長公主,後宮爭鬥暫時波及不到她,有點腦子的妃嬪都隻會表現出溫柔關心。

    畢竟,雖說是嫡出,但隻是個公主,不會成為她們的擋路石,反而,若能拉攏,還會是個不錯助力。

    當然,嬪妃們現在都處於觀望狀態,也沒有一個人敢手那麽長,伸到皇帝的寢宮去。

    但,皇宮百花齊放,也有些長殘的,比如最近正得盛寵的珍妃,這位長著一張十分花瓶的臉蛋,很可惜,腦袋也是個花瓶,不是空的,就是浸滿水,居然在皇帝麵前說甄善沒了生母真是太可憐了,她願意代為撫養,視之為親生女兒。

    皇帝當場就把她給踹飛出去,叫人直接拖進了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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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空置的冷宮又迎來了第二波主人。

    甄善是嫡後的女兒,晉國的嫡長公主,除太後皇帝,皇後太子之外,皇宮最為尊貴的主人,妃聽著是高貴,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妾,在嫡長公主麵前,還得屈膝行禮。

    哪家妾室或是奴才去撫養嫡女的?

    這是妥妥地在藐視皇權,看不起皇帝。

    何況嫡後還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他哪裏忍得其他女人來玷汙?

    因此,珍妃被打入冷宮還不算,皇帝以犯上的罪名,讓護龍衛查抄了她的母族。

    不過,這表麵上,皇帝是在為純晞公主出氣,但朝中的大臣們心裏卻很明白,陛下不過就是利用了這麽一個借口,除掉平時不幹正事,就一張嘴,整天不是上書狀告這個,就是批判那個的言官之首,來殺雞儆猴。

    但京城裏,更多貴婦小姐是津津樂道皇帝對那位公主殿下的寵愛。

    而此時,處於京城八卦中心的甄善正慢條斯理地跪坐在桌案前,香煙嫋嫋,她纖弱的手指捏著毛筆,淡然地在練字。

    “公主殿下好威風呢,珍妃不過說錯一句話,被打入冷宮,還被抄了全族。”

    幽幽帶著寒涼笑意的聲音入耳,甄善微微抬眸,手上毛筆依舊在宣紙上緩緩遊走,對某位從不走正門,行蹤詭異的謝大人已經習慣了。

    “是真的因為我,還是我就是個噱頭而已,大人當真不知?”

    謝寧席地而坐,慵懶地勾著自己發絲,“自然是清楚,隻不過,本官有些好奇,這珍妃怎麽會無緣無故地想要撫養公主殿下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呢。”

    “那換個問法,先前公主殿下與珍妃有過什麽接觸?”

    甄善淡淡勾唇,“也沒什麽,就是前些日子,我獨自坐在禦花園思念母親,剛好被珍妃撞見了,哦,後來,珍妃還和我與父皇一起用過膳。”

    “嗬,”謝寧眼角上挑,血色薄唇揚起,“殿下跟珍妃還真有緣呢。”

    “我也是這麽覺得。”

    隻是,是不是真的緣分?

    甄善心中清楚,謝寧更加知道。

    “珍妃得罪過你?”

    她笑,“好像是呢,一年前,餓了兩天的我好不容易從禦膳房宮女那討來的幾個窩窩頭,結果迴去路上,遇到了珍妃,也沒發生什麽,就是珍妃說我衝撞了她,窩窩頭被踩成碎末,人被毒打了一頓而已。”

    甄善漫不經心地迴憶道,好似那就真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就是,有些好玩,珍妃居然都不記得我了呢。”

    謝寧淺淡眸子微移,淡淡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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