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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爾鐵諾曆五六八年十一月艾爾鐵諾中都皇城


    雷因斯大軍犯境,閃電占領龍騰山脈下數個州,勢如破竹朝中都前進。這個轟動整個風之大陸的消息,透過傳訊管道,在最短的時間內傳到中都。


    艾爾鐵諾的朝廷,對於戰情報告這種東西並不陌生,畢竟自從立國以來,大小內外戰就從來沒有斷過,軍部處理類似情況的經驗也相當地駕輕就熟。不過,這次的情形實在有些特殊,畢竟一個慣於侵略他人的強大國度,平常並沒有什麽機會,接到敵國入侵的緊急通知。


    一開始,軍部的將官接到這封訊息時,還有些會意不過來,想說最靠近國境的第一集團軍,正在緩慢移往自由都市的路上,怎麽會突然又攻迴北門天關去,難道這又是什麽人的計謀?再看一次,這才被訊息中的語句給驚醒過來,萬分震駭地確認了雷因斯大軍犯境的事實。


    雖然自從蘭斯洛王登基後,就曾公然發表艾爾鐵諾陰謀造成雷因斯內戰,所以整軍經武,預備討伐艾爾鐵諾的消息,讓艾爾鐵諾軍部繃緊了神經,不過,向來以和平主義立國的文化古邦雷因斯,居然主動發動侵略戰爭,這還是很讓人驚訝的。


    “可惡,怎麽選在這種時候,如果早兩年或晚兩年,就不會……”


    軍部的將官在聞訊之後,都有這樣扼腕的歎息。他們對目前掌握艾爾鐵諾大權的旭烈兀、周公瑾深具信心,在他們兩人的領導與新政下,艾爾鐵諾國政已有逐漸好轉的跡象,若是這場戰役再晚兩年發生,以艾爾鐵諾的人口與兵力,自當穩操勝算。


    而若是提早兩年,當時五大軍團長雖然不合,相互間嫌隙甚多,但遇到這等大事,仍會在國家的大義名份下,聯合對外抗敵,以淩駕雷因斯全國總兵力五倍的優勢軍力,給予迎頭痛擊。


    但偏生是此刻,經過連場劇烈內鬥,艾爾鐵諾的防衛力量分崩離析,石崇的第一集團軍正移往自由都市,擺明不會再接受艾爾鐵諾的命令;周公瑾的第二集團軍仍在迴師途中,不及趕上;花字世家的第四集團軍、武煉的第五集團軍,不是已經冰消瓦解,就是徹底翻臉;唯一能夠防禦艾爾鐵諾龐大國土的,隻有旭烈兀皇子的第三集團軍。


    而且,過去數百年來一直是艾爾鐵諾人民信仰中心的“月賢者”陸遊,已經在不久之前過世。無論他一生功過如何,至少在他生前,艾爾鐵諾的軍民一直深信,即使是再危險的情勢,隻要有劍聖宗師的庇護,艾爾鐵諾一定能夠履險如夷。


    但此刻,擎天大樹被自己砍倒了,在現實條件處於最惡劣的同時,敵國卻出動了超越當前戰爭水準的強大部隊──五色旗!


    光隻是聽到這個名字,艾爾鐵諾的軍方就感到一陣顫栗。那支千百年來駐守西西科嘉島,以兇戾魔物為敵的恐怖軍隊,如今把刀尖轉向人類,要浩浩蕩蕩地殺過來了,單憑一般的軍隊,怎麽可能擋得住這支由非人者所組成的部隊?


    如果處理得不好,那麽……亡國之禍,就在眼前了。但以嚴苛的現實條件,又怎樣才能“好好處理”?


    意識到情形嚴重,一眾軍官幾乎是呻吟似的下達命令。沒有決策權的他們,一麵把消息飛傳給自由都市,詢問周大元帥的裁決,並且請他盡快率軍迴防;另一方麵,自然是把這緊急軍情,傳送給目前坐在艾爾鐵諾至尊之座上的那人。


    “快,把這封緊急軍文送入宮中,讓旭烈兀殿下裁決。”


    自從上次中都事變,周公瑾發動軍諫後,目前統治艾爾鐵諾的實質掌權人,就是旭烈兀?麥第奇了。


    說他是個坐在至尊之座上的男人,這個形容詞有點謬誤,因為自從入主皇宮以後,他多數的辦公時間還是待在宮外府第,而這“多數的辦公時間”,較諸他其餘出城遊玩、聆聽樂曲的嗜好,卻是微不足道地短暫,所以當帶著緊急傳書的將官,急急忙忙趕到他辦公的府第後,卻得到他目前不在府內的消息。


    “啊,那……殿下到哪裏去了?”


    “與陛下一起外出,到城外東山去了。”


    目前艾爾鐵諾的皇帝,仍是那個有名無實,已經被從大權之位驅逐下來的曹壽。所有宮內侍衛都知道,自從中都事變之後,這個被剝奪實質大權,並且形同軟禁的男人,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精力,整天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活死人,在被軟禁的宮殿花園內來迴漫步,悵然若失地看著天空。


    成功奪取父親大位的旭烈兀,倒是完全遵從白鹿洞的教導,表現出尊重孝道的一麵,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去宮殿裏謁見父親。父子兩人一同出遊的機會也不少,但隻有宮內侍衛才曉得,他們最常外出造訪的地點,是中都城外的東敏宮。


    軍情緊急,不能有片刻耽擱,急得像是熱鍋上螞蟻的幾名將官,隻好快馬策騎出城,到城外東山去找人。


    中都城外的東山,是一處風景秀麗,可以俯視周圍數百裏景觀的雅致地方,不過從山腰以上的東敏宮開始,被辟為高級墓園,遊人止步,平時相當地安靜,讓沉睡於園中的死者,能夠安詳地永眠。


    聽說旭烈兀皇子前往該處,將官們心裏不是沒有嘀咕,畢竟中都城附近的遊玩所在不少,怎會選到墓園裏遊憩?東敏宮的墓園,也並非艾爾鐵諾的皇家陵寢,雖說環境清雅,但安葬於其中的,多數是文人雅士,生前留下許多文章詩歌,死後獲得白鹿洞的推崇,葬於東敏宮墓園,以為榮耀。


    有人記起旭烈兀喜好風雅的習性,提出自己的猜測。


    “記得好像有幾個名妓,也是葬在那裏,難道旭烈兀殿下……”


    “一國之君怎會如此無聊?東敏宮安葬的多數是白鹿洞學士,文武雙全,說不定是有白鹿洞的武學秘笈陪葬,所以殿下才……”


    在眾人發揮想像力的各種臆度中,有一個不是很肯定的聲音,悄悄地提出來。


    “那個墓園……我聽人說,周大元帥每次迴到中都,都一定會進去吊唁一次。”


    這個聲音並沒有獲得眾人的重視,而當快馬騎上東山,在東敏宮的大門口,他們被一眾禦前侍衛攔下,在問明來意之後,他們連同那封緊急軍情,一起被帶到旭烈兀的麵前。


    見到這位掌握帝國大權的皇子時,他僅是簡單地坐在石階之上,渾不在意石階上汙泥玷染了他的白衣,一眾將官是打從心眼裏感到好奇。


    眾所周知,旭烈兀並不是一個不能吃苦、愛擺皇室尊貴架子的人,然而,他對於優雅高貴的排場,卻相當講究,豪奢到一舉一動、一衣一箸,都被崇拜者刻意模仿,形成了以他為名的品牌,流行國際。


    如果是照他的行事風格,怎麽會寒酸地坐在石階上,連最近的隨從都遠在百尺之外?正常來說,即使沒有灑上厚厚的芬芳花瓣、鋪好羊毛織的上等絨毯,至少也該拉上一張豪華到讓人睜不開眼的黃金椅,現在這麽簡單的作風,實在是讓這幾名將官難以置信。


    “有什麽要說的?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仍是這麽不正經的語調,旭烈兀聆聽著他在半個時辰前已經得知的軍情,淡淡地下著指示,要軍隊在中都城周圍布防,同時要軍部發訊給第二集團軍的周大元帥,請他盡速歸國。


    “但是……殿下,如果軍隊隻在中都周圍布防,那都城以外的帝國臣民,不就都被敵人的鐵蹄蹂躪了嗎?”


    當將官們驚訝地高叫著,這名貴公子隻是以看休閑書刊的表情,看著那張緊急軍文,輕鬆地揚了揚眉,淡淡說話。


    “哦?但是……敵人的傳單上說他們是仁義之師,而且那個強盜出身的猴子王又沒有親自領軍,所以看起來不太像是會虐待百姓的樣子,至少基本的衣食應該會獲得保障,幸運的話……你們不覺得,百姓或許比被我們統治還要幸福喔!”


    會用這種態度麵對侵略者的一國之君,史上大概絕無僅有,九成九是個即將成為亡國之君的白癡。然而,膽敢質疑旭烈兀是否是個白癡的人,艾爾鐵諾裏頭恐怕還沒有,眾人隻是靜靜地等待,讓這無從發揮幽默感的年輕少主,用比較正經的方法來解釋。


    “在你們的估計中,分散兵力逐關把守、率先急行軍迎擊、集合兵力在中都周邊防禦,三種戰術哪種勝算高?”


    將官們為之默然。純以軍事理論來說,第一個犯了兵力分散的錯誤,怕會被強大的敵人勢如破竹,一路輕易殺到中都;第二個雖然勝負難料,但終究不及第三種以逸代勞。


    “軍人的任務,是保家衛國?還是打勝仗?”


    這個問題,與知識和理論無關,純粹是人性的考量,而眼前的獨裁者已經把態度表明清楚了。


    “那麽,討論結束,諸卿沒有什麽額外問題了吧?”


    “是……”


    盡管這是理論上正確的裁決,不過眾將官多少有些期待,希望這位傳說中才智超卓的皇子殿下,能夠發揮超越他們的天才智力,想出奇策,扭轉乾坤,重重地痛擊敵人。如果應變之策隻是如此簡單,那麽無疑是很讓人失望的一件事。


    “哼,笨方法才是好方法,勝利沒有捷徑,沒有奇策的。你們怎麽失望是你們的自由,我的決策不會改變。”


    因為情緒緊張與低沉,將官們忘記了,這個皇子並不是他的昏庸父親曹壽,眾位將官內心在想什麽,旭烈兀一眼就看了出來,並且毫不客氣地予以嘲諷。


    與白無忌不同,旭烈兀在優雅高貴的外表之下,對自身勢力采取嚴格的冷血統治,凡是膽敢質疑領導人實力與做法的屬下,早已被肅清殆盡。不過,他倒也明白,該適時地給予屬下信心。


    “想清楚點。第二集團軍正在從自由都市迴國的路上,以周大元帥的智慧,一定會配合我們的部署,形成前後夾擊的局麵……屆時,會發生些什麽事,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這番話讓部屬們喜形於色,像是得到了無比信心,向皇子殿下行了一個深深的彎腰鞠躬禮之後,三步並做兩步,趕去處理軍令了。也就在他們的身影從台階上消失後,旭烈兀的微笑表情消失,轉為一種有些感歎似的神情,抬頭望天,低低說了一句。


    “唉,真是好騙的種族……連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他們怎麽會知道得那麽清楚呢?要是這麽容易就能解決,白家早就被魔族給消滅了……自以為是與無知真是可怕。”


    輕輕這麽說著,旭烈兀很快又迴複了輕鬆的表情,就好像艾爾鐵諾興亡盛衰全然與他無關似的。


    “皇帝的工作,真是不好處理,什麽妖魔鬼怪都會找上門來……”


    在整個談話過程中,旭烈兀手上一直拿著一張金碧輝煌的信箋在把玩,白金為底的信紙,上頭用黃金撚成的絲線刺字,極度豪奢的作風,旁人都以為是他弄出來的新花樣,未有留意,更不曉得這封信箋的關係重大。


    “潘朵拉那個女人在想些什麽啊?總不會在空中流浪久了,就開始隨便找人合作吧?嗯嗯嗯,石崇是很討人厭沒錯,不過……”


    旭烈兀沉吟不語,掌上運起了紫電神功,電勁到處,那張金帖迅速地被融化分解,眨眼間就被毀得幹幹淨淨。


    “就先這樣吧,如果真的想找我合作,總不會因為吃了一次閉門羹就卻步吧!”


    用這方法來測試對方有多少的誠意,應該是不錯的,反正要著急的人不是自己,為何不可悠悠哉哉地辦事?


    跟著,旭烈兀把目光望向背後的石階盡頭,在那狹窄的羊腸小道、濃密綠蔭之後,是一座安靜的墓園,微風帶來了聞起來很舒服的青草、木頭清香,悅耳的鳥鳴聲間歇地傳來,讓人很想一直坐在這裏。


    隸屬於麥第奇家的眾多護衛高手都知道,皇帝正在墓園裏頭吊唁死者,但卻隻有旭烈兀才曉得,這個令自己與父親多次到此祭拜的死者是什麽人。


    在這座墓園裏,沉睡著一個旭烈兀未曾有機會謀麵的姊姊,過世時遵照她的生前喜好,不葬入皇家陵寢,而秘密葬在這處雅致、安謐的好山好水,得知此事的旭烈兀,一方麵覺得這位小姊姊是個怪人,一方麵卻覺得自己也會做同樣的事。


    “或許……這就是血緣吧!”


    旭烈兀這樣感歎著,多少帶著一些欣慰的感覺。由於槿花之亂而遷到艾爾鐵諾後,旭烈兀就不時造訪著東敏宮,最近的次數雖然多了些,但沒有一次他曾經進入墓園,都隻是這麽坐在墓園外的台階上。


    “不幹淨的人,還是別與太愛幹淨的人接觸吧!如果被我這樣的人打擾,小喬姊姊或許也會不高興的……”


    雖然奇怪,但旭烈兀確實是這樣想的。因此,每次來到東敏宮,他都隻是使用這樣“樸素”的方式,屏棄一切奢華風格,靜靜地為這位不曾見過麵的姊姊,表達自己的吊唁與哀思。


    ※※※


    被這場突來戰爭所波及到的,並不隻是艾爾鐵諾的中都城,雷因斯方麵也是絞緊神經來準備,然而,卻沒有多少人知道,真正在掌控這場戰爭進行的,並不是稷下的象牙白塔。


    對於軍學與戰爭,目前控製象牙白塔的華扁鵲,是個徹底的外行,根本就沒有能力指揮軍隊,所以稷下的軍部在她掌控下,隻能下達最簡單的大原則命令,其餘的細節由最前線部隊自行判斷。


    從稷下方麵所收到的報告來看,五色旗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強大軍隊,行動迅速而正確,沒有浪費半點多餘的時間與資源,但身在最前線的五色旗卻不做如是想,因為他們隻是單純地完成來自另一個方向的命令。


    象牙白塔的命令很重要、白家的家主令牌絕不可被輕視,但如果沒有白家最高領導的指示、沒有家主的授意,憑那一麵破令牌也許可以唬唬別人,卻不可能指揮得動白家的勢力,更動不了五色旗。早在接到稷下開戰命令的同時,代為統領北門天關部隊的副長官白千浪,就直接向西西科嘉島請示,是否將這命令付諸實施。


    而得到的命令,是肯定的。


    截至此刻為止,一切的攻擊行動,都在西西科嘉島軍部的控製之下,包括各種戰情資訊、數據,遠比傳迴稷下更十倍詳細地送到惡魔島上,而島上的白家總部則是將這些訊息,全部交給最高領導人作判斷。


    與艾爾鐵諾的情形有些類似,最高領導人並不在指揮總部內,所以幾名將官是帶著資料,行色匆匆地趕到海邊,去謁見目前白字世家的最高領導,前任家主的兄長──白起。


    “家主在哪裏?”


    “找到了,那是家主的座椅。”


    在正式紀錄上,白起從未成為白家家主過,但惡魔島上的白家子弟,卻無不以家主視之,特別是在白無忌倒下後,眾人更是直接使用了這個敬稱。然而,當他們在海邊發現懸浮著的個人機械座椅,快步趕去的時候,眼前所見的景象,卻令幾名中年將領魂飛魄散,雙膝一軟,跪成了一地。


    “家、家主……”


    盡管惡魔島上每個人都知道白起的身體狀況極度惡劣,是靠機械勉強維持生命,但卻沒有心理準備,那麽早便麵對這一天。躺坐在機械座椅中的白起,雙手垂下,胸口不見起伏,麵孔更被一塊白巾給遮住,正是一幅眾人近日想也不敢想的惡夢寫照。


    跪在地上的將領們,年紀都比白起要大,其中兩名更是他的長輩,但白起執掌白家多年,盡管露麵機會不多,手段又嚴厲冷酷,不過眾人對於這名強力領導者的感覺,已經近似風之大陸百姓對“月賢者”陸遊那般,如神如魔的崇敬。而今見他忽然逝去,白家驟失一名太過強大的領導人,想到往後的日子何其冷清寂寥,眾人已經忍不住帶著哭音。


    “家主,您怎麽就這麽……咦?”


    一名將領發現那隻白巾微微地飄動,心中方自一奇,一個冰冷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又怎麽了?你們這群東西在急些什麽?”


    冷淡的語調,白起伸手將麵上的遮蔽物揭起,眼光掃過那隻白巾,平淡而冰冷的麵容上,一絲微窘的氣惱苦笑,稍閃即逝。


    “這丫頭……明明告訴過她很多次,不可以趁人睡覺的時候惡作劇……”


    從這句話裏頭,跪在地上的一眾將領已知發生何事,隻不過礙於場麵,紛紛強忍住笑,不敢把聲音發出來而已。


    “算了……這樣子也不錯,或許是給你們一個很好的預習機會吧!你們也該好好想想以後的事了。”


    當體會到這句話中的意思,眾人心中的莞爾感覺消失無蹤,再次被一種沉重感壓著全身。如果不是因為一個興高采烈的歡叫聲及時傳來,他們真不知道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起哥哥,起哥哥。”


    這裏是海邊,所以聲音也是從大海中由遠而近,最後就是一道巨影破浪而出,嚇了眾人一跳。


    破浪而出的是一條巨鯊,插著一把尖銳魚叉的巨鯊,看它齒尖牙利的大口、身上淌著淒厲鮮血,顯然生前掙紮劇烈,眾人不由得心頭一凜,不過,這絲驚懼卻在看見魚叉主人的瞬間,煙消雲散。


    織田香這名異國公主的美麗,是西西科嘉島上沒有人能夠否認的事實,即使是來自魔界的兇狠魔物,也會在看到她之後,溫馴地匍伏在她腳邊,不過那種異於平常的魔性之美,卻在這時得到了不同性質的升華。


    赤足踩著海浪碧波,略帶稚氣卻秀麗可愛的臉蛋,洋溢著滿是活力的笑容,向眾人點頭示意;但最令眾人注目的,不是那超脫世間的美貌容顏,而是她身上的服裝。


    既然是下海捕魚,當然不可能有人穿著繁複的宮裝禮服,話雖如此,但能夠看到美麗小公主輕便泳裝登場,這仍是一件令人驚喜交集的事。


    嚴格來說,不太像是泳裝,因為隻是用布帛纏卷裹繞,十足日本風格的抹胸與丁字褲。近似嬰兒般的天然嬌嫩肌膚,稚嫩而纖細的小腿,因為沾著海水而閃閃發光;在丁字褲下露出的雪白玉臀,仿佛都變的極其誘人起來,像是增添了一種本該是女人才有的挑逗和吸引力。


    “起哥哥,阿香抓到一頭很大的魚魚喔!”


    拋去了手中的魚叉與巨鯊,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陣淡淡大海氣味的香風擦過,跟著就看到小公主已飛身貼繞到白起家主的身旁,像是撒嬌似的摟著他脖子,親匿地笑語嫣嫣。


    甜蜜溫馨的景象,卻不知怎地,讓眾人麵上一紅,跟著才迴過神來,紛紛低下頭去,掩飾自己的失態。


    白起把這些情形都看在眼裏,卻沒有類似的感受。因為他很明白,自己身旁這具笑靨如花的少女胴體,雖然已經擁有顛倒眾生的魅力,不再是昔日隻具有冰冷麵孔的鬼姬,但在這軀體之內,卻尚未形成一顆熾熱的人心。


    目前的她,隻是成功把當“宗次郎”時候的偽裝情緒與麵孔,轉移到自己的真麵目上頭,但在心裏,她仍是像個異種生物一樣,冷漠而困惑地注視著周邊的人類,觀察並嚐試理解。


    就因為彼此同是“非人者”,所以自己很了解這些……


    未盡理想,但較諸之前已有進步,隻要她照著自己的指導,持續學習下去,最終有一日會成功的。然而,自己所剩無多的生命,不知道還能拖多久,要是有一天自己逝去,還會有別人能理解這丫頭的想法、心情嗎?


    非人者的生命,是天地間最孤獨的一種存在。過去在暗無天日的塔中,自己常常思索,如果注定要變成人,《木偶奇遇記》一書中的木偶,為何又要生為木偶?


    明明就是與人類不同的生命,為何卻偏偏要生在人類的世界裏,還深深地慕戀人類的生活方式,在反覆模仿、學習的過程中掙紮痛苦?母親不是說過,人們是為了得到幸福,而來到世間的嗎?如果非人者的生命本質就是痛苦,那麽“生存”這件事的意義究竟是什麽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白起一時間悠悠出神,而這份沒有旁人能理解的心情,也隻有他身旁的織田香才能窺見一二,所以兩個人突然都沉默下來,直到白起察覺前麵部屬們的尷尬,這才要他們一一報告。


    “家……大少,之前照您與香公主的意思,找借口扣住送給黑暗魔導研究院的生體素材,現在是否該發放過去了?”


    “預期中的效果已經達成,她為了得到實驗素材,已經做了該做的事,我們自然該給她她所應得的東西。”


    “大少,照您之前的戰略指示,我方部隊已經拿下兗州,估計十天之內可以再奪下青州,並且穩定珠江一帶的統治權。”


    “……嗯,傳令下去,我給他們一周的時間。”


    “遵命。另外,糧草和運輸路線的確保……”


    幾名將領一一趨前,把手邊最新的資訊與情報,全數向機械座椅上的領導人詳細報告。他們其實不是很清楚這些細微數據的意義,但卻相信領導人定能憑靠這些,作最妥善的安排。


    而當諸般大事有了一個底定,將領們終於提到他們最大的隱憂。以五色旗的戰力,他們並不怎麽把旭烈兀的麥第奇家軍隊放在眼裏,雖然可能發生一番苦戰,但長年與魔族戰鬥、經曆無數死鬥的五色旗,定能獲得最後勝利,然而……


    “大少,艾爾鐵諾的第二集團軍,正從自由都市急速靠近中,您看我們是否要……”


    以五色旗的高速機動力,現在仍來得及掉頭,搶先予以第二集團軍痛擊,免得日後決戰中都,被數倍於己的兵力前後夾擊,全軍覆沒。其實,眾人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對於號稱“艾爾鐵諾最強部隊”的第二集團軍,眾人真正畏懼的,並非是那數十萬人,而是數十萬大軍之後的那個人。


    五色旗的強大,是千百年來經曆無數生死險難的成果;但第二集團軍的厲害,卻有一半是建築在主帥周公瑾的身上。這裏的幾名將領都知道,周公瑾因為通天炮的緣故,逗留在耶路撒冷,沒有隨大軍返國,眼下第二集團軍沒有了指揮者,正是最脆弱的時候,五色旗掉轉頭來一擊,肯定能大大削弱敵人的實力。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白起身上,但出聲的,卻是趴伏在他背後的美麗小公主。


    “起哥哥,那個周公瑾很強嗎?要不要阿香去把他破壞掉?”


    不倫不類的說話,卻讓眾人喜出望外。他們居住在西西科嘉島上,當然曾經聽過日本“鬼姬”的響亮名頭,在白家私下做的實力評估中,香公主是目前強天位高手中的佼佼者,更是有強橫實力與周公瑾死戰的頂級高手,若是由她出陣,就不用顧忌周公瑾了。


    隻不過,白起卻間接否決了這個提案。


    “周公瑾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通天炮上。在通天炮尚未啟動前,他不會現身,也不會和任何人作戰,去了也找他不到;而若通天炮能動,那更不用考慮軍隊的問題了。”


    眾人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果真是這樣,那今次攻打艾爾鐵諾還有什麽意義?即使打下,隻要周公瑾發射通天炮,一切的戰果就化為烏有了。


    “周公瑾不是那種人,不會拿通天炮來對付一般人類,造成沒意義的死傷。如果他會做出這種事,那他也就不會如此可怕了。”


    一個在最艱難環境的考驗下,仍然不改變原則與信念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正因為自己也是這一類的人,所以白起很輕易便知道公瑾的禁忌。


    “……這次出兵,是為了打亂局勢,不讓敵人一路掌握著主動權,勝負成敗的意義倒是不大……算了,你們把我這些話忘記吧!這些不是你們需要考慮的事。”


    白起道:“照原定計劃,拿下該拿下的地方,除了必要的軍事行動,暫時不要給地方民眾太多困擾,否則會過早把周公瑾激出來,至於第二集團軍,不用擔心,我已經有個笨方法,會讓這支部隊一個人都上不了東部的戰場。”


    對於領導人究竟有何奇策,眾人由衷感到好奇,畢竟誰也都知道,以白起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可能再像當年一樣,孤身潛入敵營,大肆破壞,阻止敵人軍隊的行進,那麽難道他要另外遣派高手,比如說身後的小公主?


    正在納悶,白起座椅上的緊急通訊燈突然亮起,赤紅色的燈光轉了三次,在尖銳的警告音中熄滅。眾人將目光望向白起冷靜如恆的麵孔,聽他做出解釋。


    “……沒什麽,隻不過是象牙白塔那邊傳來的秘密消息,有個戶頭終於被刷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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