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我的生活!

    自從有記憶以來,我就是神日教的少主,江湖上人人畏懼的魔教的少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教主易天道是我的父親。我叫他父親,但我卻並非他親生,而是他收養的孩子。雖然他是江湖上公認的邪惡的血魔,但卻是我唯一的親人。然而我並未從他那裏得到應有的關愛。他隻給了我地位,沒有給我親情。

    父親禁止任何人觸碰我。在他眼中,他和我是神,尊貴無比。任何凡夫俗子隻要碰到我們,哪怕是衣服,都必須以死來贖罪。於是,小小的我仿佛成了異族,一個吃人的惡魔。所有人都用一種敬畏的目光看我。那些高大的教眾必須匍匐在我腳下離我一丈遠的地方,連五大長老也都必須單膝跪地與我說話。然而我隻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對於孩子,不是應該嗬護關愛的麽?神日教教眾多達十萬,在神日峰總壇的也有四千之多,然而我卻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有心事,卻不能對人傾訴,隻能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那種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我把自己禁錮在一個冰的世界裏,獨自體味寒冷。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就不會哭,更不會笑。更確切地說,在我的記憶中,自己從來都沒有哭過,也沒有笑過。在我看來,沒有什麽值得我哭,更沒有什麽值得我笑。年幼時的我,曾以為沒有什麽人值得我牽掛,世間似乎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我有如一個失去了方向的旅人,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世上。

    我以為我沒有感情,然而對我的生活,我卻有著如此強烈的厭惡。我以為我沒有愛,可是看到父親被血魔印控製時的痛苦,我的心又如此的疼。但是,我寧願自己沒有感情,那樣我就不會痛苦。然而,我畢竟是人,有著人類與生俱來的複雜的情感。因此我一次又一次忍受著心靈的煎熬。

    父親是血魔,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人命在他眼裏似乎比草還賤,殺人似乎是他最大的樂趣。可是,我討厭殺人!

    那一年,我十歲。父親把我帶到一個囚犯麵前,指著他對我說:“此人背叛神教,給我殺了他!”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也不想殺人。可是父親卻逼著我撿起了地上的劍。那個囚犯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渾身不停地顫抖。他瞪大了眼睛盯著我手中劇烈抖動的劍,眸子裏滿是恐懼。

    “不,我不殺人!”我扔掉了手中的劍,大聲叫道。記憶中,那是我第一次違背父親的命令。他用兇狠的眼光看著我,看得我渾身發抖。我不覺雙手抱住肩頭,蹲在地上。“沒用!”他這兩個字還沒說完,手輕輕一抬,那人便在父親強勁的掌力之下,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倒在地上,胸骨完全碎裂,鮮血流了一地,一直流到我的腳下。鮮紅的血液,仿佛猙獰的惡魔,張牙舞爪地向著我撲過來。我就一動不動地蹲在那血泊中,很久,很久。

    後來,父親說:“不殺人可以,但你必須服從我的命令!”從那以後,我的任務就是練功。父親親自教授他的輕功“移形幻影”,五位長老則負責傳授縹緲劍和其它一些武功。隻要不讓我殺人,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於是,我拚命地練習。隻用了兩年,便學會了所有的武功,到最後連五位長老都說實在沒什麽可教的了。十二歲那年,機緣巧合,我在曆代教主練功的密室裏,找到了教中久已失傳的至高武功心法——乾坤聖心訣,於是便開始修煉它。說實話,我其實並不喜歡武功,但是習武能讓自己不用殺人。我更喜歡讀書寫字。除了習武之外,我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教中的藏書閣。幾乎那裏的每一本書我都看過。隻有在書中,我才能暫時忘記這個世界。

    我會吹笛子,是水長老教的。我喜歡在後山的懸崖邊上,吹著我的笛子,看太陽落山,看黑暗吞噬世間最後一絲光明。我常想,也許有一天,我也會像這太陽一樣,被黑暗吞噬掉吧。

    然而,我沒有被吞噬,隻是一天天長大,也一天天將自己封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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