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峪村裏有一位常年在外討生計的叫韓三的人,這個人,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麵,僅有的那五天還是迴家過年,所以,韓三在村裏人的眼裏算是個見識多廣的能人,至於韓三在外麵究竟做些什麽,村民們沒有興趣打聽,連韓三的老婆也不知道一二,媳婦隻知道,過年的時候銀子拿迴家就行了。


    突然有一天,韓三依著得體、油光滿麵的迴到了沙峪村,他的突然迴來引來了眾鄉親的圍觀,大家用羨慕的眼光凝視著韓三,年紀輕的小夥子用手撫摸韓三穿著的筆挺的衣服,年長一些的,圍著韓三問東問西的,韓三倒也配合,總是麵帶笑容,有問必答。


    就在村民圍得越來越多的時候,突然,韓三聲音提高了八度,宣布了一個令在場人驚訝的好消息。


    韓三說,距沙峪村五十公裏開外的煤窯現正在招人,條件是管吃管住還有工錢,因為是個肥差,好多人都擠破了腦袋要去,可是,由於煤窯的招工名額有限,他好不容易托人弄到了幾個名額,他想把有限的名額留給沙峪村的鄉親。


    韓三還信誓旦旦的表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是個掙錢的好機會,要把握住,如果有誰想去,最晚明天找他報名,他會照顧鄉裏鄉親的麵子,給大家多爭取幾個名額。


    聽到韓三說煤窯招工,年紀大一些的人扭頭便走了,剩下的年輕人,還是充滿了好奇,躍躍欲試,尤其是大虎,聽了韓三的介紹很是興奮。


    他常聽先生講,外麵的世界豐富多彩,可自己卻從未有機會走出過沙峪村去體驗外麵的世界,如果韓三能夠幫他實現走出大山,去外麵闖一闖的願望,那是求之不得的。


    更何況,還吃住都管有現錢,大虎想,如果真像韓三所說的,他去那幹上幾年,家裏的日子不會像現在過的這麽緊巴了,趁著自己年紀還小,應該出去闖蕩,說不定經過幾年的奮鬥,還能衣錦還鄉,總比憋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大山裏要強得多。


    大虎被自己的幻想弄激動了,他越想越興奮,趕緊跑迴家,向父親表明,他要去韓三說的煤礦上幹活的想法,誰知,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一向脾氣溫和的父親竟氣得衝他咆哮起來:


    “你說什麽?想去煤窯幹活?我告訴你,這事沒得商量,除非我死了,大虎啊!我怎麽說你才明白呀,你今年才十二歲,你知道煤窯的活有多危險嗎?前年咱村李家的三小子,瞞著父母去礦上幹活,一直到現在都沒迴來,急的他父母,整天跟丟了魂似的,他媽逢人便哭,眼睛都哭瞎了,難道你還想走他兒子的路,要你媽我倆的命不成?!”


    “哎呀!爸,李家三小子,是跟不知名不知姓的生人走的,可我要跟的是咱村知根知底的韓三,會有什麽危險呀,照您說的那樣,都甭開礦了!”


    “大虎,平常你是個聽話的孩子,今天這是怎麽了,我說的話你怎麽就聽不進去呢?就是一句話,我不會同意你去的。”


    父親的態度,給了大虎當頭一棒,這是父親第一次衝他發脾氣。


    要不怎麽說年紀小呢,父親的堅決反對,非但沒有遏製住大虎要走的欲望,反而加速了大虎要走的逆反心理,平時看似善解人意的‘小大人’,此時,完全被韓三的花言巧語蒙蔽住了。


    大虎不想也不願拿出時間想,父親阻止他去煤窯這一舉動背後的真正意義,********想隻想著,如何瞞著父母,順利的跟著韓三去外麵闖蕩。


    大虎背著父親找到韓三報了名,在韓三家,大虎碰上了也是瞞著父母前來報名的堂弟,金昌元和金昌碩,韓三神秘的告訴三個兄弟,為了防止夜長夢多,明天天不亮他們就得動身,並約定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集合。


    迴到家裏以後,大虎故意裝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也沒有再跟父親提起去煤窯的事,父親金光正見大虎沒再提去煤窯的事,以為他是想通了也沒再追問,吃完晚飯,便迴自己的屋裏睡覺去了。


    大虎也迴到了她和大龍睡覺的屋子,大龍白天玩累了,早早的就睡了,大虎因為有心事睡不著,他坐在炕頭上看著大龍,想到明天就要去煤窯了,什麽時候迴家還是個未知,他心裏不免有些難舍,他覺著,臨走前有些話,還是要跟大龍交代一下,大虎把大龍從熟睡中撥拉醒了,說道:


    “大龍,你今後不要總是貪玩了,從明天起要多幫爸媽幹點活。”


    “有哥哥在,哪裏還用得上我?”大龍揉了揉眼睛說道。


    “哥哥是說,如果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代替哥哥照顧好爸媽。”


    “哥哥為什麽會不在家?說夢話那吧。”大龍不解的問,


    “哥一時半會的,跟你說不清楚,你就照我說的話去做就是了!”


    “嗯,我知道了。”大龍應了大虎的話以後,翻過身,又繼續睡了。


    大龍尚未懂事的舉動,讓大虎內心產生了短暫的遲疑,但這種短暫的遲疑,很快又被自己一定要走的強烈願望取而代之了,大虎起身,收拾了幾件平常換洗的衣裳後,沒有脫衣就躺下了,這一夜,大虎沒合眼,腦子亂的很。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大虎就躡手躡腳的背著衣物走出了家門,昌元和昌碩提前來到了村口的老槐樹下,三個人會合後沒多久,韓三也到了,他催促三個兄弟趕緊跟他上路。


    一路的艱辛坎坷咱先不表,在大虎的認知裏,眼前的所有艱難險阻,都抵不過他對外麵世界的渴望,和對未來生活的向往。


    經過兩天一夜的艱難跋涉,趕在傍晚時分,他們終於到達了煤窰,韓三把大虎兄弟三人,帶到了煤窯的工棚裏,並扔下三個棒子麵窩頭自己到外麵吃喝去了,此時的大虎,撿起韓三扔下的窩頭想吃,可是嘴卻懶得張開,渾身一點勁也沒有,眼皮也跟著湊熱鬧打架,他把窩頭撂在了一邊,倒頭便睡了。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大虎的胳膊被一雙強有力地大手從熟睡中拎了起來:


    “都什麽時辰了,還不快起來幹活去!”大塊頭的人,邊拎邊喊著。


    “你是誰呀?為什麽要拽我?”被拽疼了的大虎,質問眼前的大漢。


    “人不大,膽子不小,敢問大爺我是誰?韓三呢?韓三!”大漢目中無人的衝著外麵喊著。


    “周爺,我在這,是不是這幾個崽子惹著您了?我給您好好的教訓教訓他們,您消消氣。”韓三邊跑進屋裏,給那個叫周爺的人搬來了凳子。


    “我問你,這三個孩子是你帶來的?”那個叫周爺的人,屁股剛坐穩就衝著韓三發問。


    “是的,周爺,咱煤窯不是缺人手嗎?我這次迴趟老家,順便給您弄來了三個勞力,歲數是小了點,不過您放心,這三個孩子身體棒,挖煤肯定是好手,保管您滿意。”韓三點頭哈腰的向周爺表功。


    “既然是你帶來的,你要告訴他們煤窯的規矩,天不亮就得給我下礦幹活,完不成定額就沒得吃,要是讓我抓住了,誰敢偷奸耍滑,就用鞭子伺候。”這句話好像是咬著後槽牙發出的。


    “周爺,有我在,您就放一百個心,我會慢慢調教他們。”韓三說完,轉身走到大虎身邊,用手拍了拍大虎的肩膀介紹道: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坐在凳子上的這位周爺,是咱們煤窯的窰主,就是咱們的主子,在這裏,你們隻要好好挖煤,完成定額,窰主是不會虧待你們的,不然的話沒你們的好果子吃,你們三個都記住了?”韓三狗仗人勢的說道。


    窰主和三韓的話,讓大虎明白點了,這裏不像韓三吹噓的待遇優厚、名額有限,根本是花言巧語,把他們騙到這裏當苦力,自己和兄弟是上了韓三的當了。可是,看著眼前的這位眼裏充滿殺氣的周爺,同樣不善良的韓三,大虎知道現在明白的有點晚了。


    “韓三,我今天就給你留個麵子,以後要是再讓我抓住,有誰敢睡懶覺,可就沒今天這麽便宜了!”周爺滿眼兇光的盯著韓三說道。


    “是,是,您放心,沒有下次,沒有下次了。”韓三依舊不停的點頭哈腰。


    周爺和韓三走了以後,大虎兄弟三人便開始了下井挖煤的苦差事。


    盡管在下井之前,大虎在腦海裏翻騰過無數個井下的畫麵,可當他真的手裏拎著微微亮光的油燈,在又黑又矮又潮濕,幾乎靠爬行的窄小的巷道裏前行的時候,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黑。


    井下的黑,不同於夜的黑,它給人以莫名的恐懼,當你爬行完第一步的時候,你不能預料第二步等待你的會是什麽,也就是說,人一旦下了井,就把這條命無條件的交給了老天爺,‘聽天由命’這個詞,形容井下人的心態最貼切不過了,終於,大虎他們摸到了煤窯的盡頭。


    這時,老礦工們已經開始熟練的作業,等大虎他們弄明白,怎麽挖煤的時候,老曠工們已經將滿筐的煤往井外運了,看似簡單的挖煤工序,對於成年人老說可能困難不大,但對於幾個十一、二歲的,第一次下井的孩子來說,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大虎兄弟三個,拚了命的幹了一天,也沒有完成定額,按照規定他們自然沒有晚飯吃。


    又餓又冷的大虎兄弟三,蜷縮在工棚的大通鋪上,絕望到了極點,年齡最小的昌元,忍不住哭出了聲,同住的礦工,看到三個孩子如此可憐很是同情,他們紛紛從自己的夥食裏每人擠出一些,三個孩子才算填了個半飽。


    大虎在和工友們聊天的過程中得知,該窯的窰主名叫周大貴,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礦工們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能繞著走繞著走,大家背地裏都叫他周扒皮。


    韓三則是周扒皮手下的一條狗,他伺候周扒皮比伺候自己的祖宗還賣力,周扒皮也給了他一個小工頭的差事,手頭有點閑錢,混吃混喝沒有問題,周扒皮的話,對於韓三就是聖旨,相反的,韓三對礦工們輕則罵,重則打,就像他的主子一樣無情無義。


    這邊,沙峪村的金光正,一大早醒來不見了大虎的人影,接連喊了幾聲也沒見迴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金光正的腦海,他把大龍從被窩裏拽了出來,追問大虎的去向,大龍斷斷續續的跟父親迴憶起昨晚哥哥和自己說的話,金光正聽明白了,大虎這是自作主張,跟韓三去了煤窯了,他抱著一線希望,跑到韓三家想問個究竟,哪知韓三媳婦的一番話讓金光正崩潰了:


    “你們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大虎他們三個兄弟,跟我們當家的約定好了要去煤窯挖煤,今天一早他們就走了。”


    “那你知道,韓三帶他們去了哪個煤窯了嗎?”


    “我不知道,我們當家的從來不跟我說他在哪幹。”


    “這下麻煩大了,想找都沒地找去。”


    正當金光正搓手跺腳幹著急的時候,昌元和昌碩的家人,也趕到韓三家來打聽消息。


    “要我說,咱們先到附近的煤窯找找,興許韓三不會把他們帶的太遠。”金昌元的父親提議。


    “但願如此,現在咱們得馬上去找。”金光正的語氣裏透著絕望。


    三個孩子的父親備了路上吃的幹糧當天就動身了,他們由近處往遠處,挨個煤窯的打聽,沒有孩子的任何消息,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大小煤窯也走了有幾十個,出來時帶的幹糧也沒了,三個父親連累帶急,精神和體力出現了透支,特別是大虎的父親,整個身體完全垮了,沒辦法,三個人商議,暫時放棄尋找孩子,迴家再另做打算。


    金光正剛到家,就一頭紮在了炕上,病倒了。


    大虎兄弟三人,下井幹活的日子非常難熬,完不成定額沒飯吃,沒飯吃體力跟不上,體力跟不上定額就更完不成,這種惡性循環,讓大虎兄弟三人產生了絕望的情緒,年齡最小的昌元提出,尋找機會逃離煤窯,大虎表示讚同,但指出,等他把煤窯四周的情況觀察清楚以後,再決定是否逃走。


    正在大虎借著上工的時候,刻意觀察周圍環境的時候,放在門衛門口的大鍾,突然被敲響了,這座大鍾就相當於煤窯的警笛,在沒有重大事情發生的情況下,門衛是不會輕易敲響它的,也就是說,現在煤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


    已經走到井口的曠工,聽到鍾聲響了以後,都不由的向門衛方向張望,這時他們看見從門衛室裏,架出來一個已經血肉模糊的人,老一點的礦工意識到,這個血肉模糊的人,肯定是在逃跑時被門衛抓住的曠工,看來兇多吉少,大家不忍直視紛紛下井。


    到了井下,工友們開始清點人數,通過清點,發現一個叫大生的工友沒到井下,老礦工李鐵似乎想起了什麽。


    據他迴憶,昨天收工的時候,大生跟他念叨,在礦上拚死拚活的幹也掙不了幾個錢,家裏的老母親還等著他迴去贍養,他想迴家為老母親盡孝,可是當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周扒皮說了以後,周扒皮甩給他一句話‘想迴家可以,但至少還得給煤窯賣五年的力氣,否則免談’,大生知道,周扒皮寧可讓自己累死在煤窯也不會放他迴家,李鐵當時還勸了大生,讓他等待機會,千萬別跟周扒皮對著幹,按照李鐵的推測,大生昨晚一定是想好了逃跑計劃,今天一大早開始實施。


    但是,大生是怎麽被抓住的,大家還不清楚。


    這時,一個叫立本的年輕人,給大家透露了一個秘密,他說,有一次韓三的一個手下喝多了,當著他的麵吹噓,這個煤窯四周的牆頭都紮滿了鋒利的鐵釘,你不用手扒根本發現不了,一旦有人想翻過牆頭逃跑,他的手觸到鐵釘,鐵釘就會穿透手掌心讓人難以掙脫,當逃跑的人痛苦掙紮的時候,門衛養的幾條狼犬就會跑出來,撲向逃跑的人並進行撕咬,十有八九這個人就沒命了。


    據韓三的手下說,這招就是周扒皮想出的,到目前為止,周扒皮的這個‘成果’還沒有派上過用場,當時立本以為,韓三的手下喝多了瞎咧咧,並沒在意,現在看來,韓三的手下說的是真的,也就是說,大生在周扒皮不同意自己迴家的情況下,決定趁著天還沒亮躲過門衛,爬了牆頭,進了周扒皮早就為曠工們布下的陷阱。


    怪不得大生被周扒皮手下抬出來的時候血肉模糊,多一半是被狼狗給撕咬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大生的命肯定不保了。


    聽了立本的分析,大虎倒吸了一口涼氣,幸虧他們兄弟沒有貿然行事,要不然就白白送死了,事後大虎告訴兄弟倆,有了大生的教訓,逃跑的事情,現在想都不要想了,隻有從長計議,等待時機。


    第二天,大虎從工友的口中得知,大生昨天白天,被韓三他們抬出去沒多久就咽氣了,人已經被韓三的手下扔到後山了。


    可憐的大生,本來是想在老母親晚年的時候留在身邊盡盡孝,沒成想,孝沒盡成竟斷送了性命。


    大生的悲慘遭遇,讓大虎對周扒皮和韓三這些人的本質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這些人不過是披著張人皮罷了,骨子裏根本沒有人性,甚至連畜生都不如,曠工的命在他們眼裏還不如一條狗,這哪裏是什麽煤窯,簡直就是地獄,而且還是不見天日的地獄。


    大虎在痛恨周扒皮和韓三的同時也悔恨自己,一意孤行,把父親的勸告當成耳邊風,做出跟韓三來煤窯的愚蠢決定,落得今天的下場,可世上哪有賣後悔藥的,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也隻能咬緊牙關往前走,盡管前方的路還充滿著未知。


    暫時放棄了逃跑的大虎兄弟,安心的在煤窯幹了下去,為了完成定額,三兄弟改變了以前單打獨鬥的挖煤辦法,利用每個人的優勢進行分工,大虎和金昌碩的身體結實些,負責在前麵采煤,金昌元的身體瘦弱些,負責在後麵裝煤,等煤筐都裝滿了,三個人再一起往外運。


    還別說,這樣一來,雖然勞動強度是一樣的,可是效率卻提高了,三個人都能完成定額,還可以名正言順的吃上飯了。


    就在大虎兄弟以為可以舒一口氣的時候,有一個人,打起了大虎兄弟的主意,這個人是誰?就是和大虎兄弟同住在一起的工友,剛子。


    別看剛子人長得五大三粗的,可幹起活來比別的曠工‘惜力’,每天他總是最晚完成定額,要是排名的話,他隻能排在大虎兄弟的前麵,當大虎兄弟完不成定額吃不上飯,工友們伸出援手的時候,他卻躲得遠遠的,生怕連累了自己,可當大虎兄弟能完成定額,能吃飽飯的時候,他卻又開始打起了大虎兄弟的主意。


    一天早上,剛子找到大虎兄弟,提出要他們每人每天給他進貢一筐煤,這讓本來就身單力薄完成自己的定額已經是費了吃奶的勁了的三兄弟,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他們斷然的拒絕了他的無理要求。


    麵對拒絕,剛子又拿出了狠招,究竟兄弟三人讓他抓到了什麽把柄?


    原來,兄弟三人在工棚裏商量逃跑事情的時候,被躺在被窩裏睡覺的剛子聽了個正著,他威脅大虎兄弟說,如果不想進貢煤也可以,他就把他們想逃跑的事情告訴周扒皮,到時看誰遭殃。


    剛子拋出的這個殺手鐧無疑像一顆炸彈,著實讓大虎犯了難,想逃跑的事情要是讓周扒皮知道了,他們三個的人的下場,肯定會跟大生一樣,現在擺在大虎麵前的路隻有一條,就是先答應他的要求,其他的事情都放在後麵說。


    當大虎告訴剛子,他們同意孝敬煤時,剛子的臉上露出了得意微笑。他的這一微笑,激怒了大虎,他想不通,煤窯裏有周扒皮和韓三這些人已經夠受的了,為什麽同是苦哈哈的,已然活的很不容易了的工友,還要自己欺負自己,這一夜大虎失眠了,他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氣他不甘心,他要找到懲罰剛子的辦法。


    一夜的苦思冥想,大虎想出了看似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在下井的途中,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昌元和昌碩,他們一致同意大虎的做法。


    到達井下後,大虎兄弟三人給剛子裝滿了三筐煤,看到沒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煤,剛子別提多高興了,人一高興,嘴就閑不住,還哼起了小調。


    就在剛子的煤運出去沒多久,檢驗員就衝井下喊話,讓剛子到井上有話要問,剛子不知情,還以為自己今天出的煤最快,工頭要獎勵自己,屁顛顛的跑出了井外。


    到了井外他才發現,場外的氣氛不對,周扒皮和韓三早已等候在井外,周扒皮麵前還放著剛剛運上來的三筐煤,周扒皮命工頭把剛子的三筐煤全倒在地上,剛子傻眼了,三筐煤基本都是石頭,剛子的行為肯定是觸犯了煤窯的規矩。


    周扒皮二話不說,命韓三把剛子綁在了一人多高的柱子上,為了殺雞給猴看,周扒皮命井下的曠工都上來,他要當著礦工們的麵懲戒剛子,罪名就是偷奸耍滑、弄虛作假、欺騙窰主。


    此時的剛子,別看膀大腰圓,被綁在柱子上以後,沒有了無縛雞之力,更像一個被放在肉案上的待宰的羔羊。


    韓三的兩個手下掄圓了皮帶,輪番的抽打剛子,皮帶所落之處滲出一道道血痕,那場麵慘不忍睹,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被抽得血肉模糊了,大虎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陣勢,他被嚇得躲在工友的身後不忍直視。


    疼痛難忍的剛子,幾次想張口向周扒皮說出煤筐裏石頭的由來,都被周扒皮兇惡殘忍的眼神嚇迴去了,他本想把大虎他們供出來,但是他又擔心,供出來的後果可能會更嚴重。


    剛子在煤窯也幹了好幾年,對周扒皮的人性很是了解,在周扒皮的世界裏,煤窯隻有一個主子,就是他周扒皮自己,如果讓周扒皮知道,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人,也想享受主子的權利,讓礦工給他進貢,那這個人就是公然挑戰他這個主子的權威,必死無疑。


    麵對周扒皮的拷打,剛子隻能是打碎了牙往肚裏咽,他能說什麽?要不是自己強迫大虎兄弟孝敬,哪會有石頭冒充煤塊的事情發生,認栽吧。


    大虎站在工友們當中,精神和心裏都備受煎熬,實話講,就在昨天晚上,大虎苦思冥想用石頭代替煤塊的時候,他根本沒有預料,會產生這麽嚴重的後果,這應該不是他的初衷。


    事情的發展往往是不以人們的意誌為轉移的,就好比剛子,他也沒有料到,利用威脅的手段,強求別人,會招來禍事一樣,所以說,做人一定不要越過底線,一旦越過底線,就會出現不可控的局麵。


    最終,剛子被折磨的不省人事了,周扒皮見狀,眼皮都沒抬,衝著韓三吩咐道:


    “把他扔出大門外吧,別死在咱煤窯裏,晦氣!”


    韓三和手下把奄奄一息的剛子從木樁上解下來,抬出了大鐵門外,隨著大鐵門的關閉,剛子是生是死似乎和煤窯沒有關係了。


    周扒皮的餘氣似乎未消,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眼前已經被嚇傻了的曠工,他還有話要說:


    “你們剛才都看見了,破壞煤窯的規矩是什麽下場,你們的本分就是好好給我挖煤,完成定額,前些日子大生逃跑的事情,想必你們也聽說了,不想好好挖煤,老想往外跑,能有好下場嗎?剛子也是一樣,拿石頭冒充煤來糊弄我,怎麽樣?同樣沒有好下場,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從今天往後,再有誰敢背叛主子,我讓他的下場比大生和剛子還要慘。”


    “周爺的話,你們都記好了,現在趕快下井幹活,今天你們少交一斤煤都不成,快去!”韓三狗仗人勢的接著周扒皮的話對礦工們吼道。


    大虎在井下,心裏如同亂麻一般,恐懼,內疚,糾結,交織在一起,他恐懼,恐懼周扒皮心狠手辣。他內疚,內疚不該想出拿石頭冒充煤塊的主意。他糾結,糾結剛子欺負他們的心裏動因。


    大虎的腦子越想越亂,他開始心不在焉,本來他應該用鏟子在前麵采煤,他卻鬼使神差的用手去扒拉煤,黑布隆冬的,金昌碩的鏟子正好鏟到扒煤的大虎的右手上,疼的大虎大叫了一聲,大虎感覺,他的右手快要斷了,卻看不見傷到什麽程度。


    昌元和昌碩追問大虎傷到了哪裏,大虎輕描淡寫的說,隻是擦破點皮,大虎忍著的劇痛,和兩個兄弟完成了定額以後,才開始用清水清洗右手。


    這一清洗才看到,大虎的右手手背被鏟開了一條又長又深的口子,鮮血還在不停的往外流,為了給大虎的手止住血,金昌元去找韓三,求韓三給弄點止血藥,哪知韓三給了一句:


    “哪有那麽嬌氣的,在煤窯幹活,免不了磕磕碰碰的,拿布條纏上傷口就是了,記住了,以後像這種小事情別來煩我。”


    見韓三這種默然的態度,金昌元隻得又迴到了工棚,這時一個好心的工友,從他的枕頭底下拿出一個布包,打開布包,裏麵是一些幹草葉子,工友把葉子碾碎了,糊在大虎的傷口上,然後又找了些布條給傷口包裹好。


    工友告訴大虎,這個布包裏放的是專門止血用的草藥,是他臨來煤窯幹活的時候,他的媳婦為他準備的,就是預備萬一受傷用的,工友還叮囑大虎,要每天換藥,在傷口沒有愈合之前,千萬不要著水,否則,傷口一旦感染就很難治了。


    大虎一再表示感激工友,金昌元在一旁感動的流下了眼淚,工友的關懷備至和韓三的翻臉無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韓三,雖然是同一個村子裏出來的,卻冷漠到沒有一絲人味。工友,以前素不相識,卻在危難的時候伸出援手。為了不讓大虎傷心,金昌元沒有提及他求韓三時發生的事情。


    晚上,工友們都陸續睡著了,大虎忍受著右手的劇痛,心裏還惦記著剛子,他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跟自己有脫不了的幹係,如果因為這件事,剛子的命沒了,會讓自己背負一輩子的良心債,想到這大虎悄悄的披上外衣走出了工棚。


    大虎早就觀察到,煤窯的大鐵門中間,有一道縫,透過門縫,能夠看到外麵的情況,根據韓三把剛子抬出去又返迴來的時間推算,剛子應該就被仍在門外,如果現在剛子還躺在大門外,那他十有八九是死了,但如果大門外不見了剛子的身影,至少有兩種可能出現,要不就是剛子活過來,自己走了,要不就是剛子被過路的好心人救了,大虎但願是後兩種可能。


    為了不讓門衛和狼狗發現,大虎光著腳小心翼翼的躡手躡腳的,不出一點聲響的溜到了大門附近,他借著月光,透過門縫,仔細的觀察了大門外的情況,發現門外什麽也沒有,大虎懸著的心落下來了,他趕緊跑迴工棚裏,坐在被窩裏雙手合一,在心裏默默的為剛子祈禱,也為自己減壓。


    右手受傷的大虎,為了完成定額,隻好用左手拿鏟子繼續采煤,金昌碩和金昌元倆人幾次讓大虎在井下休息,都被拒絕了,大虎知道,他們三個人玩命的幹也隻能勉強完成定額,要是自己再不幹或者幹的少,定額就更完不成了,定額完不成他們三兄弟都得挨餓。


    七月,山裏的天氣變化無常,已經下了一個星期的綿綿細雨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大虎兄弟像往常一樣下井挖煤,當煤挖到快到晌午的時候,大虎就聽到井下發出吱吱的聲響,這聲音一會遠一會近,正當大虎停下手裏的活,準備觀察一下哪裏發出的聲響時,猛然間‘轟’的一聲巨響,大虎被碎石擊中頭部,他下意識的用手去摸,濕濕的。


    此時,大虎顧不得自己,他大聲喊著昌元和昌碩的名字,不久,昌碩迴應了,金昌元沒有迴應,黑暗中,憑借著聲音的反饋,大虎和金昌碩會合了,兩兄弟手拉著手又開始在巷道裏尋找昌元,沒走幾步,大虎就感覺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險些摔倒,這時他聽見了地下有一個微弱的聲音:


    “大虎哥,我被壓在了木樁下邊不能動彈,快救我出來!”


    聽到金昌元的唿救聲,大虎和金昌碩,俯下身子,尋找金昌元的位置,大虎看見在金昌元身上壓著一根幾十公分粗的木樁,更可怕的是木樁上麵堆積了很多煤塊,大虎和金昌碩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搬動木樁,可畢竟隻有十一、二歲,心有餘而力不足,幾個迴合下來,木樁紋絲不動,倆個人卻累的氣喘籲籲,加上大虎的右手又不得勁,給搶救金昌元增加了難度,絕望之中,大虎調動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


    “巷道塌方了!金昌元被砸了!大叔,大哥,快來幫忙救救!”


    大虎這一嗓子,在井外不顯眼,可是在密不透風的井下,就如同發出了警報一樣有迴聲,工友們聽到以後,紛紛摸著黑,找到了金昌元被砸的巷道,由於巷道狹窄,又怕傷著金昌元,大虎和工友們隻好放棄工具,用手一點點的扒著,手磨出了血,指甲蓋也翻開了,沒有人顧得上,唯一的願望就是盡快挽救壓在木樁下的金昌元。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奮力搶救,最終,金昌元被大家從木樁底下扒了出來,大虎用手摸了摸金昌元的鼻孔,發現金昌元,還有微弱的唿吸,他趕緊和工友們把金昌元搭出了井外。


    到了井外見了光,工友們才發現,大虎的臉上滿是血,大虎臉上的血正是巷道剛塌方時,被掉下來的煤石擊的,工友們趕忙給大虎和金昌元清洗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萬幸的是,大虎的傷口不算深,血慢慢的被止住了,可是,金昌元的左腿卻動換不了了。一個年長的工友,查看完金昌元的左腿後,以他的經驗判斷,金昌元的左腿十有八九是折了。


    緩過神來的金昌元,左腿開始劇烈疼痛,金昌元不停的慘叫,大虎的心也隨著金昌元的喊叫聲一陣發緊,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韓三,他把金昌元交給金昌碩照看,自己去找韓三,這時,韓三正在和他的手下玩牌,大虎告訴韓三,金昌元在井下被砸折了腿,情況非常嚴重,懇請他能幫忙請個郎中,給金昌元治治傷,韓三出完了他手裏的最後一張牌,衝著大虎叫道:


    “大虎,你說金昌元被砸了,我也很同情,可是,光同情沒有用,我也做不了主啊!實話跟你說吧,周窰主這幾天去他的二姨太那了,什麽時候迴來還不一定,你說這金昌元也是,砸腿也不挑個時候,該他倒黴。”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巷道塌方是你們煤窯的責任,昌元的腿折了肯定得找你們,你們應該給他治。”大虎質問韓三。


    “哎,大虎,你這話可不對,什麽叫應該?要說應該,你應該等周窯主迴來親自跟他說,現在跟我說也是白費吐沫星子,這個煤窯是周爺開的,周爺說給他治就治,周爺說不給他治就不治。”韓三說的理直氣壯。


    “可我們是你帶出來的,你就先借給我們點錢,我們請個郎中先給金昌元看看,等窯主迴來給了工錢,我們立馬就還給你,現在昌元的腿傷,再耽擱可就真沒救了。”大虎幾乎是跪著求韓三。


    麵對大虎的百般求情,韓三沒有絲毫的惻隱之心,反反複複就是那麽幾句‘我沒錢,我沒辦法’來應付,大虎真想跟韓三拚命,但想到金昌元的腿傷,大虎還是忍住了。


    看著備受疼痛煎熬的金昌元,有的工友提出,大家湊錢給金昌元請郎中,請郎中的事情交給大虎,大虎一聽,這個主意不錯,你韓三不借錢給我們,我們自己湊錢,你總不會反對了吧。


    可當大虎走到門衛室的時候,被門衛給攔了下來,門衛告訴大虎,窯主走前有過交代,沒有他發話,礦工不允許邁出大門半步,大虎苦苦哀求門衛,甚至給門衛跪下了,門衛被大虎的誠心打動,他偷偷的告訴大虎,窯主不在的情況下,韓三說話也管用。


    為了金昌元,大虎又一次找到韓三。


    “大虎,都是街裏街坊的,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我不是窯主,如果我自作主張放你出去了,誰敢保證你不逃跑,萬一你不迴來,周窯主跟我要人,我拿什麽給他?這責任我擔當不起,再說,窯主後天就迴來了,昌元的腿傷也不在這一兩天,你讓金昌元再忍兩天。”


    “韓三,你對我有什麽不放心的,金昌元還在煤窯裏等著郎中看病,我怎麽可能放棄金昌元的命自己逃跑呢?這麽著吧,你就給我半天的時間,到時候我一準迴來。”大虎還在努力的說服韓三。


    “大虎,你怎麽就這麽不識好歹呢?非要我把話說明了嗎?一句話,我沒權利放你出去,迴去吧!”韓三氣急敗壞的衝大虎甩出了這句話。


    “韓三,我算是看明白了,什麽沒錢啦,什麽沒權啦,都是屁話,你就是沒人味,就是要昌元死,你別忘了,咱們可是一個村裏的,要是昌元有個好歹,你怎麽有臉麵對昌元的父母?!怎麽有臉再迴到沙峪村?!”大虎是在忍不住了,衝著韓三直唿其名的大喊起來。


    “告訴你大虎,看在是一個村的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你剛才說的話全當我沒聽見,要是再繼續搗亂,我可不念老鄉的情分,治你還是小菜一碟的。”韓三厚顏無恥的說道。


    “就你,也配說情分,見鬼去吧!”大虎甩給韓三一句話後,無奈的迴工棚了。


    大鐵門近在咫尺,卻出不去,金昌元的腿傷,一天比一天重,大虎和金昌碩晝夜的看護著金昌元沒有下井,工友們想盡了各種辦法,讓大虎兄弟人吃上飯,到了第三天,金昌元開始高燒不退,不時的說著胡話,這讓大虎沒了主意,金昌碩端來一盆涼水,用毛巾沾上水,擦拭金昌元的身體用來降溫,工友告訴大虎,金昌元的高燒是傷口感染造成的。


    金昌元腿傷的後果,大虎不敢往深了想,他和金昌碩把唯一的希望落在了周扒皮身上,祈盼他趕緊從二太太那迴來。


    三天以後,周扒皮拎著從家裏帶迴的吃的穿的使的用的大包小包迴到了煤窯,聽說周扒皮迴來了,大虎和金昌碩趕忙攙著金昌元,來到周扒皮的辦公室,跟周扒皮提出給金昌元治傷的訴求。


    “什麽?請郎中治傷?你們來這挖煤事先說好的,完成定額,包吃包住有工錢,可沒說包治傷呀,金昌元的傷明擺著那是天災人禍,本煤窯概不負責。”周扒皮翻著白眼說道。


    “您怎麽能說是天災人禍呢?是您的煤窯塌方,砸壞的金昌元,你們煤窯怎麽也得負責給治傷吧。”大虎據理力爭。


    “少跟我這廢話,我再說一遍,金昌元的傷,煤窯概不負責,來人!把這幾個崽子給我趕出去!”周扒皮說完,幾個手下開始動手,要將大虎兄弟推出辦公室。


    麵對周扒皮的決絕和韓三的冷漠,大虎的心是從頭涼到腳了,他覺著,再跟這種冷血的人糾纏下去,不但金昌元的腿治不了,恐怕連小命也難保了。


    一個大膽的決定,在虎子的腦海裏出現,帶金昌元迴家!這是讓金昌元活下去的唯一的出路。大虎告誡自己,必須換一種方式與周扒皮周旋,否則,誰都出不去,大虎瞬間調整好情緒,又返迴了周扒皮辦公室,直截了當的向周扒皮攤牌了:


    “周爺,都怪我剛才不冷靜冒犯您了,您是大人不計小人過,您看金昌元的腿傷,現在是越來越嚴重,傷口已經開始化膿了,昨天晚上,發了一宿的高燒直說胡話,我擔心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幾天,金昌元很有可能會死在工棚裏,您是開煤窯的,圖的就是個吉利,如果金昌元死在您的煤窯裏,不是也給您添晦氣嘛,我和金昌碩合計了,以其讓他死在您這裏,不如讓我們帶他迴家,出了您煤窯的大門,金昌元的死活就跟您煤窯沒有任何關係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別看你小子歲數不大,還挺會說的,做生意的都在意‘晦氣’二字,金昌元決不能死在我的煤窯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帶昌元走啊?”一向專橫跋扈的周扒皮,竟然破天荒的答應了大虎的訴求。


    “您把我們的工錢結了,我們立馬就走。”大虎提出了他的訴求。


    “這照理說呢,你們在我這沒幹滿三年,工錢是不能結的,可是,我這個人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工錢照給你們,隻是有一條,馬上帶著昌元,離開我的煤窯,走的越遠越好。”周扒皮看似大度的對大虎說道。


    “韓三!你帶大虎去賬房把賬結了,讓他們結完賬立刻離開煤窯,我這兩天手氣正旺,可不能讓金昌元這小子,壞了我的手氣。”周扒皮吩咐韓三。


    周扒皮答應的如此痛快,在大虎的預料之中,拋開周扒皮人麵獸心的一麵,他有他的‘軟肋’,那就是,在他麵前不能提‘死’這個字,一旦有人在他麵前提及‘死’,他會渾身起雞皮疙瘩,具體是什麽原因,讓他對‘死’這個字那麽敏感,是有原因的。


    大虎記得,他剛來煤窯的時候,一個老礦工給大虎講述了這樣一件事。


    說在好幾年前,他的一個工友,因為勞累過度病倒在了工棚裏,礦工們幾次央求周扒皮,給工友看病,周扒皮就是不肯,最後,那個工友連病帶餓剩下一把骨頭了,整個人就像個骷髏去世了,就在這個工友咽氣的晚上,他給周扒皮托了個夢,在夢裏對周扒皮說了什麽,隻有周扒皮自己清楚。


    第二天一早,周扒皮就帶著韓三,破例的到工棚看望這個工友,可是到了工棚,周扒皮見到工友的床鋪是空的,他問遍了工棚裏的人,都說不知道這個工友的去向,但大家也很肯定的說,這個工友是不可能自己走的,除非他化成一縷青煙飛上天了。


    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個工友離奇的失蹤,令周扒皮惶恐不安,他叫韓三在煤窯內外連找了好幾天,沒有這個工友的任何音訊,可是周扒皮的噩夢,並沒有因為工友的失蹤而結束。


    周扒皮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這個工友,骨瘦嶙峋的瞪著血色的眼睛,伸著雙手向他索命,周扒皮晚上不敢睡覺,他怕閉上眼,那個工友又來找他索命,為了讓噩夢遠離自己,他還特意請廟裏的高僧來煤窯為工友超度,據說根本不管用,後來,周扒皮就讓韓三和幾個手下住在自己的隔壁,給自己壯膽。


    從此,在周扒皮麵前,不能提到工友的死,一旦提到死,周扒皮會惱羞成怒,精神崩潰。大虎在聽老礦工講的時候,追問到,那個工友真的會離奇失蹤嗎?老礦工避而不答。


    大虎之所以敢跟周扒皮提出結了工錢,帶金昌元走的訴求,也是借鑒了老礦工給他講述的‘故事’的啟發,沒想到這一招還算靈,周扒皮怕金昌元成了第二個死在煤窯的工友,讓他的噩夢延續,所以才答應了大虎。


    周扒皮和韓三的人性,大虎深惡痛絕,他必須立即馬上帶金昌碩和金昌元離開煤窯。


    當他們迴到工棚,收拾衣物準備動身的時候,工友們把事先準備好的路上用的盤纏,交到了大虎的手裏,而這些盤纏,都是從他們的工錢中一分分的擠出來的,拿著沉甸甸的盤纏,大虎淚流滿麵,要知道這些盤纏,是他們在井下沒日沒夜挖煤掙得的血汗錢,他們身後有妻兒老小要用這些血汗錢來養。


    這讓大虎生平第一次體會到,除了父母以外工友們的關心體貼,這種關心體貼是那樣的暖心,為了生存,工友們平日裏常常沒有機會將彼此之間的感情表露,可到了關鍵時刻,也隻有他們才能無私的從自己的腰包裏,掏出養家糊口的血汗錢援助自己兄弟,大虎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自己的感恩之情,他拉著昌碩,給工友們跪下磕頭,以表謝意,金昌元因腿傷不能下跪,他雙手合一,表示感恩。


    工友們護送大虎兄弟到了大門口,大虎拉著昌碩和金昌元依依不舍的和工友們再次告別。那場麵叫人辛酸,而此時,那個騙他們來煤窯的韓三竟連個照麵也沒打,陪著周扒皮在打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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