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虎為患!


    這樣的道理世人皆懂,但懂是一迴事,做又是一迴事。


    就像作死一樣,明明知道繼續下去,遲早會死,可卻又忍不住要去作。


    又或者說。


    覺得憑自己的本事,能夠一直作下去而不死!


    陳錫年便是如此,當時的他極為自信,或者說是自負,他認為區區女直不過是皮癬之疾,沒什麽大不了的,他也並不認為自己養的是隻虎。


    他認為自己養的是隻狗,他讓其往東女直人就不敢往西,他想什麽時候殺了這隻狗過冬至,就什麽時候殺,根本不會有絲毫的危險。


    直到那一年的出現……


    “聖武七年,女直集結十五萬大軍叩關……”


    說到這的時候,陳錫年的眼中露出了後悔,仇恨的神色。


    “這次叩關同以前不一樣,沒人提前給他們泄露消息,直到這一次叩關,才讓我恍然發現,自己養的是虎,而不是狗,就算是狗,也是隻瘋狗。“


    “虎是養不熟的,瘋狗是不認主人的!”


    陳錫年仰頭看向天空,眼中有淚珠滴下。


    “人呐,往往事情未曾發生到自己的頭上,是感受不到那種痛苦!”


    “天道昭昭,報應不爽,或許是老天爺對我的報應吧,我終於也嚐到了自己那些年釀下的苦果,我也知曉了那些妻兒老小死在女直人手裏的人的痛楚!”


    聽到這。


    很多人便想起了當年那場仗,在那場戰爭中,女直人攻破了一個名叫鳳落城的地方,這是在那場戰爭中,被女直人攻破的數十上百座城池中極為普通的一個。


    但它同時也不普通,因為城裏有著不普通的人。


    當時的鎮北王妃,帶著世子陳盡雁路過鳳落城,正巧被女直人給圍在了城中,即便城中百姓不惜性命,團結一致,奮起抵抗,但城池終究還是在一日之後被女直大軍攻破!


    死傷慘重的女直人,進城之後,做了在其餘很多城池都做過的事,他們燒殺劫掠,使城中十室九空。


    那次劫掠持狂歡持續了整整一日,鎮北王妃徐煙與世子陳盡雁最後在城中一處不知名的角落找到,死狀慘不忍睹。


    “哈……哈哈!”


    陳錫年有些失心瘋般地大笑了兩聲。


    “可是為什麽這報應不是應在我身上,而是應在煙兒與雁兒身上,他們做錯了什麽,他們什麽也沒做錯啊!”


    “憑什麽!?”


    場中的群雄看著陳錫年,此時的他們心中卻是沒了絲毫的同情與憐憫,有的隻是濃濃的嘲諷以及被欺騙之後的憤怒。


    “更為可笑的是,因為這事,陛下本來對我產生的懷疑卻就此打消了!”


    陳錫年深吸了口氣,重新站直了身子,他看了眼沈鳴。


    “也就是在那年過後,出於仇恨,出於羞愧,出於彌補,我斷絕了和女直人的往來,將當初和女直人交易獲得的利益,全部投入其中,用來整頓邊關軍馬,真正開始履行自己鎮北王的職責,隻是……“


    陳錫年苦笑了一聲。


    “隻是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一直被我看成是狗的女直人,早已在這些年我一次次的投喂之中,長成了一隻食人的猛虎!”


    “因為掠奪,因為交易,他們的兵甲武器,早已不比我們的弱上多少,他們的將士因常年作戰,比我們的邊軍還要多出幾分兇狠與不怕死!”


    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大周和女直開始了持續近二十年的拉鋸戰爭,陳錫年花了十餘年的時間將女直這隻幼虎喂養長大,但在猛虎反咬了他一口後,他又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耗費無數人力財力,將女直耗得由盛轉衰。


    “也正是因為這些年的戰爭,陳鎮北的名頭被叫的更加響亮了,可誰又知曉我每次聽見這個名頭時心中的苦痛,每次出入王府都不願走大門,為的便是避開門前的匾額。”


    “世人雖不知當年我做過什麽,敬我,稱我為陳鎮北,可我自己卻知曉自己當年做過什麽,是個什麽樣的東西,本以為這些往事沒人會知曉,沒成想沈先生卻是知曉這些。”


    群雄聽到這,不由再次沉默了。


    難怪……


    難怪啊!


    難怪沈鳴會說陳錫年配不上陳鎮北這個名頭,原來這其中竟還有這般淵源。


    他們這些年看到的那個一心為民,守衛邊關的陳錫年,原來都隻是為了彌補過錯,隻是為了清贖罪孽而已。


    陳錫年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麽無私,那麽偉大,很多人看向陳錫年的眼神不由複雜了起來。


    恨?有!


    怒?有!


    憐?有!


    敬?同樣也有!


    但更多的人卻是將目光投到了沈鳴身上,他們想著先前自己等人對沈鳴的謾罵,自己等人對沈鳴的誤解,不由羞愧到了極點。


    “嗨!”


    徐不用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後對著沈鳴徑直跪下。


    “沈先生說的對,我老徐就是個傻子,沒腦子,被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若是先前多有冒犯,還請沈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裏去。”


    “啊啊啊!”


    燕關山先是發泄似地大叫了一番,抬頭盯著台上的陳錫年,惡狠狠地道了句。


    “呸!燕某真是瞎了眼,才會信了你這狗賊!”


    然後他學著徐不用的樣子,對著沈鳴推金梁倒玉柱地拜了下去。


    “沈先生說的對,燕某就是個沒腦子的東西,先前之事多有得罪,先生要打要殺,燕某眉頭都不皺一下!”


    隨著兩人的帶動,演武場中開始有很多的道歉聲響起。


    “對不起,沈先生,是我誤會你了!”


    “先生當真厲害,連這等陳年往事也知曉!”


    “先生果然不愧為江湖神話!”


    “是啊,不僅能在武功方麵擊敗百曉生,便是在信息消息方麵也不逞多讓,那百曉生可是一直沒看出這陳亂北的嘴臉,這些年一直在《江湖記事》上鼓吹著陳鎮北的名頭!“


    “就是,要不是有那百曉生的吹捧,說不定早有知曉真相的人站出來,拆穿這陳亂北的真正麵目了!”


    伴隨著道歉聲響起的還有著一道道敬佩讚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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