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遠離塵囂的遠足活動顯然激起了穆崢的興致。他不由得直起上身,睜開他那雙清湛的雙眼,“事不宜遲,現下就讓周慶收拾行囊,明兒就動身!”


    “王爺還真是耐不住。”傅采蘊一邊嗔笑,一邊招來了周慶與琉冬。


    ***


    翌日一大早,秦王夫婦便上了備好的馬車,往城南郊外駛去。


    跑到郊外的莊子度個假,玩一玩,以前在公府的時候這些事可由不得傅采蘊做主。但現在不同,她有一個願意依順她的夫君,又是秦王-府的主母,她想出去玩兒,誰敢攔著?


    想著想著,她就興奮得跟個小女孩似的,一時撥開馬車簾子看看外頭的風光,一時又情不自禁地拉著穆崢的手,眼睛微微眯起像一雙月牙。


    而坐在她身旁的穆崢隻是微笑著看著她說個不停,原來她開心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穆崢出門的機會比傅采蘊要多一些,偶爾會跟著穆顯出去,偶爾會跟著光啟帝到避暑山莊溜達溜達,但跟不同的人出門心境卻是不同的。看著她這麽愉快,穆崢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十一歲那年我跟著父皇去狩獵,四哥五哥笑我箭術不好,我不服氣,跟他們打賭我一定會射點什麽迴來。當時我瞄上了一隻小兔子,那一箭射出去後心裏還有些擔憂,萬一射不中,那豈不得給他們倆笑上一日?”他發現了她的興趣,便特地挑一些自己出遊的趣事說給她聽。


    不出所料,她聽得津津有味,搖著他的手追問,“那後來怎麽辦?你雖然劍術好,可箭術那麽糟糕,還不得給四哥五哥笑死?”


    她滿臉好奇的模樣著實讓穆崢看著有些得意。要是真的被四哥五哥笑了一日,他又怎麽會說出來?穆崢心裏輕笑,“我確實是射偏了,可我射到了那小兔子身旁的那頭狼!那頭狼本來準備撲向那兔子,卻被我射中了眼睛!四哥五哥看著都目瞪口呆了。”


    看他笑得一臉陰謀得逞的模樣,傅采蘊挑了挑眉,“嘿,你耍賴。要是讓四哥五哥知道你不過是射偏了才射到那頭狼,看你還能不能笑得那麽開心!”


    “有一迴,三哥剛剛出宮見府不久,我看到魏王府那麽大,那麽宏偉,一邊在他府裏亂轉一邊想著以後自己要慫恿父皇送一個比魏王府更大的府邸給我。那一年特別冷,嬤嬤又拉不住我,結果受了涼,還發了點燒。大夫說我沒有什麽大礙,但是以後得注意,不能隨意著涼。我當時還央著三哥別將這件事捅出去呢……我想萬一被父皇知道了,以後他懲罰我,不讓我出宮建府怎麽辦?”


    “依我看,三哥還是將事情捅出去了吧?我看你的王府也沒比魏王府大多少啊?”


    “我記得你第一日來的時候不是還同我抱怨過那路走得跟迷宮似的麽……”


    與在人前不同,在妻子麵前的他沒了處理公事時的威嚴,拋卻了一切俗務,好像永遠隻有樂趣和歡笑。而她,也自動自覺的收起了在長輩前的恭順端莊以及在王府裏頭的威儀,專專心心地做一個夫唱婦隨的好妻子。


    秦王夫婦下了馬車,莊子裏所有人都早在門口候著了。穆崢自然是不耐走那些形式的,這個莊子是自己的,此處又遠離皇都,就更加隨心所欲了。莊子的汪管事還沒循著慣例同王爺王妃匯報莊子裏頭的事情呢,穆崢就手一揮,示意汪管事不必再說,就要帶著自家王妃騎馬去了。


    他是來玩兒的,又不是來微服出巡探訪民情,哪裏有耐性聽汪管事長篇大論呢?


    這是汪管事第一次接見這個莊子的主人,摸不清秦王與秦王妃的脾性,隻聽說秦王是個不好討好的主兒,自然格外誠惶誠恐,唯恐哪裏做得不好。見穆崢一臉不耐,嚇得連忙跪下,連連求饒。


    傅采蘊輕輕扯了扯穆崢的袖子,說了幾句好話,言莊子裏的人勞作了一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大夥兒賞了些銀子,算是安撫了一下汪總管的玻璃心,這才高高興興地跟著自己的夫君騎馬去了。


    “過幾日迴王府,我又有看都看不完的公文了……真想永遠都待在這裏算了。”屏退了隨從,穆崢與傅采蘊同乘一騎漫步在林中。郊外山清水秀,因為下過雨,山穀中散著些霧氣,這裏群山環抱,山的輪廓隔著一層薄霧,卻隻有一個灰白蒼茫的剪影。雨水混在泥土中,彌漫著清新的氣息。


    傅采蘊自然知道這些隻不過是他的牢騷話而已。穆崢雖然貪玩愛偷懶,但若是要他天天這麽遊山玩水,恐怕他還不願意呢!有些人,注定就不是池中物,而穆崢很顯然便是那樣的人。


    “你真的不教我騎馬?”傅采蘊總想自個兒坐一匹馬,最好就是能夠在林間策馬奔騰,快意人生。但這個提議卻被穆崢狠心拒絕了,她當即就抗議起來。


    “太危險了……你現在是我的王妃,秦王-府的女主人,萬一出了差池怎麽辦?你不管著秦王-府,其他人我可放心不下。再說了,你以為騎馬那麽容易學呢?小九學了那麽久,也就是半桶水。”


    穆崢的理由十分充分,傅采蘊一時找不著反駁的理由,隻得抿著嘴不說話。這個固然是穆崢顧慮的因素,但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如若傅采蘊自個騎馬,她哪裏會這樣安安分分地靠在自己懷裏呢?


    這樣與她同坐一匹馬,她綰起的青絲傳來的幽香氣息正好可以讓他聞得到。這樣半抱著她,親密中又讓人愜意舒適。


    傅采蘊本還有些不樂意,不過被眼前的山光水色吸引了,便也放心地靠在他身上,一同欣賞湖光山色。見她靠著自己,穆崢知道她選擇了妥協,心中暗喜,不動聲色地將人摟得緊了一些。


    “你看,前頭有個湖!”懷中的人安靜了一陣,便又雀躍地坐起來,笑得像一個小女孩,“我們去遊船好麽?”


    傅采蘊一說完,便又重新將頭轉到前麵,她的目光已然被那片平靜無瀾的湖緊緊吸引了,絲毫沒有注意到穆崢嘴角的笑意已經凝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的意見我看到了。新人缺乏經驗,考慮欠妥,隻能請大家多多諒解了。感謝看文的朋友。


    忘記弄時間導致又斷更了……啊就當雙更好麽_(:3」∠)_八年前大陰謀要出來啦


    ☆、陰影


    下了馬,傅采蘊便又歡快起來,什麽王妃的架子全都被她拋諸腦後。見她笑得那麽開心,穆崢不好說些什麽掃了她的興致,便跟著她走到了湖邊。


    碼頭上停著幾艘漁船,船家見到遠遠來了兩個貴人,後麵還跟了個隨從。女子看起來歡喜雀躍,跟在後頭的男子看起來卻沒什麽表情。但當女子轉過頭開心地同他說著什麽時,他又抬起嘴角,朝她露出了幾分笑意。


    女子顯然很喜歡這片平靜如鏡的湖,反而不太注意到身後的男子。男子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當他默默地注視著女子的側臉時,眼中卻是添了幾分柔情。


    這對男女看起來顯然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兩人皆身穿華服,氣度不凡,非富即貴。女的容貌清麗脫俗,秀美非凡,如同出水芙蓉。男子器宇軒昂,麵如冠玉。兩人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一樣般配。


    而他們的出手也是大方闊綽得很,男子身後的隨從一錠銀子拋過來,隻讓船家載著他們到湖上遊一遊,幾個隨從守在湖邊。


    遇上這樣天大的好事船家自然不會錯過,這便爽快地應了下來。


    正是黃昏日落之時,水平如鏡,激不起絲毫波瀾,隻有船槳劃開一圈圈的漣漪。落日餘暉鋪撒在湖麵上,波光粼粼,浮光躍金,充滿詩情畫意。


    這一刻,傅采蘊真是高興得有一直留在這裏的衝動。直到夕陽西下,黃昏逐漸開始過渡到黑夜,她才轉過身,歡快地拉起身旁丈夫的手,“你看,那裏多美……”說著說著,她不由得怔住了。


    穆崢的手,異常的冰冷。


    傅采蘊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隻見穆崢麵無表情,身體有些不自然的僵硬,雙眼木木地看著前方,似乎完全聽不到她的聲音。


    “你怎麽了?表哥?”不想讓船家知道他們的身份,傅采蘊故意換了個稱唿。隻見穆崢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勁,他這副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臉色有幾分麻木和蒼白,沒有神采的雙眸還透著一點別樣的東西。


    似乎是……幾分恐懼。


    “表哥,你怎麽了?”傅采蘊摸了摸他的手,竟比自己的還要涼一些。她這才發現,他整個身子都涼涼的。她一下有些慌張了,也顧不上船家可能會走到船頭,一下抱住了他,“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那麽冷?”


    見他不答,她真是有些怕了,“你別嚇我呀!”她從未見過穆崢這個模樣,她不知道對著那些滄州流賊時他會否露出這樣的神色,但不知何故,在這樣水天一色的美景中,他竟然感到害怕?


    過了好一陣,穆崢才好像迴過神來一般,用力將人攬入懷中。


    傅采蘊一訥,但還是將他又抱緊了些,將頭緊緊埋在他的臂彎裏。聽著他的唿吸從急促到逐漸平和。


    她感覺他的身體慢慢開始暖和起來了。她抬眸看著他,他眼中那幾分似有若無的恐懼似乎逐漸消褪了。


    “八歲那一年冬天,天氣很冷,我掉進宮中的一個小湖裏,差點就活不下來了。”穆崢輕聲道,“母妃抱著我哭了一夜,見我高燒不退,三哥親自跑到京郊去跪請當時雲遊四海的高僧崇天為我祈福,崇天給了他藥方,我才活了下來。”


    傅采蘊微怔,她不知道穆崢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你怕水……你怕水怎麽不告訴我!”待她迴過神來,便就有些氣急敗壞,“不遊船也沒什麽大不了!”


    “我看你難得出來一趟,那麽開心,又怎麽好掃你的興?”穆崢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何況……如若你知道我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怕水,豈不是會笑掉大牙?”他自嘲道。


    本來他還以為,時隔多年,自己能夠克服這一份恐懼。


    誰又料到,那深入骨髓的冰涼觸感,猶如跗骨之疽一般揮之不去,避無可避。幸好身旁的人,多少給了他幾分溫情。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這樣貪戀她帶來的溫暖,似乎這能夠為他驅散心中的寒冷。


    汪管事臨行前貼心地讓他們帶著的傘,此時突然派上用場。


    “真傻。”傅采蘊握緊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你不該瞞著我的……”說著說著,穆崢突然撐開傘,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後頭的船家和岸上人的視線。


    她不解,正想抬起頭看他,他卻反而將頭低了下來。


    穆崢的唇又軟又涼,似是有些貪戀地咬住了她的唇,吸取著她的溫暖。


    竟然幹出這麽大膽的事!傅采蘊下意識地想要後退,腰卻被他用力箍著。


    船停下來後,船家才見到兩個客人從船頭走出。男子的神色一如往常,但眼中似乎帶著淡淡的暖意。女子跟在他後頭,臉上添了幾分的嬌羞。


    這對男女的事,船家自然是不敢多問一句的。雖然之前聽到女子的聲音有些慌張,船家心裏已然暗叫不妙。但見他們後來神色無異,自己應當不會受到牽連,這才敢放下心來。


    ***


    傅采蘊睜開眼,靜靜看著他沉靜的睡顏。她撫著他俊秀的臉龐,雙眸不由自主地添了幾分柔情。往常都是她先睡著,今日等他睡了之後,她卻依然睡意全無。


    她微微仰起頭,趁他睡著時,輕輕地親了親他的臉頰。


    穆崢雖然睡著,卻還是緊緊地摟著她。兩個人的身體纏在一起,傅采蘊費了很大的勁,才掙脫開穆崢的懷抱,披起外衣推門走了出去。


    傅采蘊走到外間,對守夜的下人說了一句,便坐下候著。不一會兒,周慶便睡眼惺忪地走來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些困惑地行了禮。


    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周慶心下大惑。論察言觀色,他是第一等的好手,不然也不能跟在穆崢身邊那麽長時間了。今日秦王與王妃走到山林卿卿我我,自打他們倆迴來,周慶就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


    雖然王爺看起來沒有什麽異樣,但往常跟王妃在一起,他眼裏都洋溢著笑意。就算不是在笑,但在他身邊也能無端讓人感覺到輕鬆。王妃亦然。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那幸福之色全然滿溢在麵上,就算是近旁的人都能感覺到如沐春風一般。


    但今日不同,他們倆迴來之後,周慶並沒有這樣輕鬆歡愉的感覺,反而覺得有些莫名壓抑。


    現在王妃深夜把自己叫起來,果然印證的周慶心中的想法,當真是有些不妙。


    “王妃……您找我有事?”瞧著傅采蘊抿著嘴不說話的模樣,周慶心裏也有些忐忑了。不過他們是獨自出去之後才出了些不妥……王妃應當不會因為他們倆的矛盾而遷怒於自己吧?莫非是自己侍奉得不好?


    “王爺八歲那一年,怎麽會無端落水,還鬧了這樣的重病?宮裏頭這麽多人,王爺身份金貴,又怎麽會無人知曉,直到奄奄一息才被救起!周慶,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迴事。”


    原來是為著這樣一件事……看來是王妃不小心揭了王爺的瘡疤,所以兩人鬧了些矛盾?


    “王妃息怒,這件事是王爺一貫忌諱的事,王爺不願提及也是情有可原的……王妃可千萬別為此氣惱了王爺。”


    “你知道多少,隻管告訴我便是。”


    “這……”周慶麵露難色,他不知道穆崢的意思。萬一穆崢不願意說,他又將事情告訴了傅采蘊……穆崢怪罪下來,他該如何是好?


    “有我在,王爺怪不到你頭上的。”傅采蘊沉聲,“再說了,王爺的事,難道我不能知道了?”


    原來秦王妃板起臉來竟就流露出幾分莫名的威儀,周慶一時都有些躊躇。猶豫了半晌,才緩緩開口,“當年的事,奴才其實也知道得不多……”


    當年的事,周慶還真是知道得不多。當時的他還不是穆崢的近侍,也不過是出了這件事,穆崢身邊的人被如數換掉,他才有這榮幸到七殿下身旁侍奉。


    那一年,天氣特別的冷。七殿下的貪玩是出了名的,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會在隆冬臘月的時候跑到後花園的小湖邊上玩耍。


    大約這真的是注定的,那一晚,莊太妃的宮中恰好走水,宮中的侍衛大多都跑到了太妃的宮中支援,因而後花園才疏於守衛,所以才有七殿下落水一事發生。


    但七殿下似乎命不該絕。因為他會泅水,所以一邊掙紮一邊蹬水,竟就沒有沉下去。直到後來經過的守衛聽到七殿下的唿救,這才將七殿下救了起來。


    雖然七殿下不至於淹死,但他被救起的時候已然奄奄一息。一則天氣寒冷,他到底隻是個小孩子,身子本來就沒有那麽健朗。加之他在水裏浸泡了那麽久,診治的胡太醫說,七殿下能夠活下來,已是佛祖顯靈了。


    周慶還聽說,穆崢被救起時嘴唇青紫,雙目緊閉。加上連日高燒不退,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活不下去了。


    最後救迴他一條命的,是他的三哥魏王。


    作者有話要說:


    ☆、救命之恩


    龍顏大怒,金吾衛的統領當晚就被撤下。穆崢身邊的宮人不是被處死便是被貶至掖庭,幾乎無一幸免。


    而穆崢落水的小湖,後來就被皇帝下令填平了。


    這件事一出,在宮中引起軒然大波,一時間人人自危。後花園的守衛時刻憂心項上人頭不保,景和宮的宮人,死的死換的換,過著朝不保夕擔驚受怕的日子。


    那段驚心動魄的日子,即便是多年後想起,周慶依然心有餘悸。


    七皇子自幼就是皇帝的寵兒,當七皇子在病榻上高燒不退,性命垂危時,太後為他吃素祈福,皇帝憂心忡忡,薛德妃伏在床沿幾乎哭暈過去……幾乎整個皇宮、整個皇都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個八歲的孩童身上,相較之下,莊太妃宮中的縱火案就被擱置到一旁,草草了事了。


    當時的傅采蘊還是原來的那個,現在的她,並沒有親自經曆過這件事,自然很難有周慶這樣深刻的感受。


    “最後救了王爺的,卻是魏王。”雖說是往事,可周慶仍然記憶猶新,“王妃可曾聽說過那個雲遊四海的高僧崇天?據說魏王用盡一切手段,終於打聽到了崇天的下落。為表誠意,魏王連夜坐馬車到城郊,在僧人的屋前侯了半宿,這才求得僧人的指點,對症下藥,終於救活了王爺。”說到這麽玄的事,周慶的臉上不由得添了幾分崇敬,“魏王的誠心感動了天地,大家都說王爺能夠恢複,真的是菩薩顯靈!王爺定然是個福澤深厚之人!”


    “原來王爺這般尊敬魏王,便是為著這一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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