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字字句句都不那麽中聽,但他所做的一切還是出於關心。


    餘田田默默地把門關上,正準備脫衣服,忽然又聽見敲門聲。


    “怎麽?”她打開門。


    門衛的陳爍拿著一頂浴帽,囑咐她:“過來。”


    她遲疑了片刻,就這片刻,他已經親自走了進來。


    “低頭。”他又下達命令,然後不容置疑地將浴帽戴上了她的頭。


    其實動作是很笨拙的,看得出他沒有替人做過這種事,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慢慢地將浴帽套上頭,輕輕地把耳邊散落的頭發攏進去。


    溫熱的指尖觸碰到她的耳朵,有一陣癢癢的感覺。


    她忍不住又縮了縮脖子,那片被他觸碰過的肌膚滾燙得像是被火灼過。


    陳爍這樣做著,卻不知低下頭的餘田田連眼眶都要濕潤了。


    曾幾何時,她受到過來自父母以外的第三個人如此盛情的關懷?


    父母不食人間煙火,也並不曾在這些方麵給予過她多少照料,她一直是自己照顧自己的,甚至還要反過來照顧別人。


    然而如今他卻自然而然地為她做著這一切。。


    而他們本是毫無交集的陌生人啊。


    戴好浴帽,陳爍才走出門,關門前對她說:“別笨手笨腳的把繃帶打濕了。”


    餘田田本來是不想笨手笨腳的,可是顧及著手上的繃帶,無意中就把浴帽給弄鬆了。攏在其中的頭發有幾縷散落開來,被水浸濕。


    她狼狽地穿好秋衣秋褲走出門去,局促不安地想著自己這身大紅色的裏衣是不是有點太鄉村style了,結果被衝好熱牛奶的陳爍一抬頭看到。


    他頓了片刻。


    餘田田有種自己在玩羞恥y的感覺。


    早知道會被他看到……


    早知道會被他看到說什麽今天她也不會穿這套村姑保暖裝啊t-t!


    然而陳爍眉頭一皺,兇巴巴地吼她:“不是給你戴了浴帽了嗎?怎麽蠢到這樣也能把頭發弄濕的程度啊?”


    餘田田後退一步,心虛地說:“不小心嘛……”


    “不小心,不小心,我看你什麽時候能小心點啊?”他這麽兇巴巴地念著,轉身去浴室又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出來,“是我苛求太多了,才會對一個連心都沒長全的人要求這麽高!”


    他把毛巾唿地一下扔在了餘田田的頭上。


    餘田田眼前一黑,光線全無。


    她也有點羞憤,一邊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去揭頭上的“蓋頭”,一邊說:“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就是——”


    然而手才剛觸到毛巾,就被另外一隻憑空而來的手捉住了。


    那隻手毫不客氣地把她的左手送迴了腿邊。


    她正納悶時,下一秒,毛巾被兩隻手一起攏住了。


    “低頭。”他輕聲說,然後捉住了那張毛巾,一點一點替她擦幹被水浸濕的頭發。


    餘田田下意識地隨著他的動作低下頭去,眼前唯一能看見的,是他穿著毛茸茸拖鞋的腳,和棕紅色的木質地板。


    毛巾在視野裏晃啊晃,頭發被一雙手溫柔地摩挲著。


    她幾乎覺得心跳就要停止在這一刻,渾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舒展開來。


    他一個人一點也不溫柔地嘀咕著:“還說自己是個女孩子,結果根本是個糙漢子。遇到危險不知道躲開,反而迎難直上!做事情一點也不知道謹慎小心,成天就知道找麻煩,害得我為你擔驚受怕,大老遠從美國趕迴來還得伺候你老人家……”


    這些嘮叨又囉嗦的話被他放在嘴邊翻來覆去地念,念得人一個腦袋三個大。


    可是餘田田聽得很認真,聽著聽著,心裏某個角落全然塌陷,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所有的意識都消失不見,隻剩下他絲毫不溫柔的聲音無限迴蕩。


    可即便他說的話一點也不溫柔,手上的動作也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緒。


    他像是在對待無價之寶,用盡力氣去小心嗬護。


    鼻子忽然就堵住了,她重重地吸了口氣,鼻音濃重。


    陳爍一愣,拉開毛巾看著她,抬起她的下巴。


    餘田田卻伸出左手推他,別開頭去,“不許看我!頭發好亂啊……”


    是真的,她的頭發被他摩挲得像是一堆亂七八糟的雜草。


    她眼睛紅了,既不想被他看見她搖搖欲墜的眼淚,又不想被他看見這種醜陋的形象。


    陳爍隻是頓了頓,問她:“是不是手痛了?”


    他以為她是受不了手上的疼痛。


    餘田田胡亂點頭,找到台階立馬就下來。


    他把她領進自己的房間,又把她按在床上,抬起雙腿放進被子裏,裹得嚴嚴實實,轉身出了門。


    片刻後,他又拿著那杯熱牛奶走進屋來。


    “喝吧,喝了有助於睡眠,睡著了就不痛了。”他把牛奶送到她的手邊,表情安穩,眼底有令人信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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