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十分好聽。


    “你醒了?”


    “嗯。”


    “我剛醒。”


    李竹總覺得這話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她沒去深究,扭頭向外麵走去。


    山洞外陽光明亮,天空碧藍如洗。山林草木睡了個飽覺,顯得精神十足。山嵐蒼翠,露珠晶瑩,空氣清冽。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陳覲走過來扶著李竹的肩膀說道:“小白和小秋找到了,青楓他們雇了一輛馬車,在官道上等著咱們。山路上不好行車,我們去官道與他們匯合。”


    他們到山泉邊簡單洗漱一遍。


    青楓十分貼心地為李竹找來了一隻鞋子,陳覲看了一眼,隨手扔了,說道:“太大了,不合腳。”


    李竹不滿地嚷道:“哎,你好歹讓我試一試啊。”


    陳覲略一彎腰,將李竹攔腰橫抱起來,邊走邊說,“沒關係,我抱著你走過去。”


    青楓等人很識趣地別過臉去,他們大步走在前麵。李竹不禁有些發窘。


    清勁的山風將兩人的頭發吹亂後又纏繞在一起,拂在臉上頸上,癢癢的。兩人唿吸雜縈,鼻息相聞,李竹隻覺得渾身燥熱,像喝醉了酒似的,暈暈乎乎的。陳覲也跟她差不多,他的臉上流露出可疑的神色,連唿吸都不甚暢快。


    李竹被他弄得心猿意馬,險些連自己的正事也忘了。走了一陣,她才猛然想起自己迴鄉的目的,忙說道:“不行,我不能跟你迴京,我還有要事要辦。”


    陳覲輕描淡寫地說道:“你表姐已經告訴我了,我派個管事幫你辦好就是。”


    “可是……”


    “相信我,這點小事還是能辦好的。”


    “我還是想迴家一趟。”


    陳覲勸道:“先別迴了,咱們的時間很緊。迴京後我就讓媒人上門提親,然後我們最好趕在阿觀之前把婚事辦了。——我是哥哥,本該在他前麵成親。年後,你或是跟我去西北上任或是留在京城。若是有空,我就陪你迴鄉省親。”


    李竹不禁訝然:“你這計劃也太周全了,我好像還沒說要答應你吧。”


    陳覲一臉無奈:“我們都這樣了,你覺得你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李竹一邊掙紮著要下地,一邊嚴肅地說道,:“我想給你聲明一下,我不是那種被某人碰了就必須要嫁給他的那種女子。”


    陳覲一本正經地接道:“我跟你恰恰相反,誰碰了我就必須得嫁我。”


    李竹反問:“……”她第一次發覺這人的性格中還有無賴的一麵。


    李竹斜睨著他:“所以你是有預謀的?”


    陳覲微微一笑,“沒有預謀,完全是因勢利導。”


    還因勢利導。李竹一想起昨晚的事,不覺又有些窘迫。


    眾人走了一陣,遠遠地就看到官道旁停著一輛馬車。官道那邊便是大河。河水在朝陽的映照著,閃爍著粼粼的波光。李竹驀地想起她搭乘的那條商船,就問道:“那些客人怎樣了?劫匪抓到沒有?”


    陳覲答道:“當時隻顧找你沒去多管,隻讓一個隨從去報了官。這些人損了些財物,應該沒傷著性命。”


    他們正說著話,小白一看到主人,立即飛奔來迎。


    陳覲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他以前就不喜歡這條狗,現在更不喜歡。 小白對他也差不多。


    小白搖頭擺尾,衝著李竹又扒又舔的,使出渾身解數撒嬌賣萌。


    陳覲喝斥小白,小白嗚嗚叫著以作迴應。


    小秋見到李竹也是驚喜交加,接著小秋告訴她,一部分行李丟了。李竹也不怎麽在意。她跟來時一樣,她和小秋身上,都用防水的獸皮縫製了一個暗袋,裏麵各裝有兩張五十兩的銀票。行李中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無非是些衣物和京中特產。丟就丟了,隻要人安全無事便好。


    陳覲把李竹抱上馬車,緊挨著她坐下,小白拚命地硬擠到兩人中間。李竹笑吟吟地抱著它。


    馬車裏有幹糧和水,兩人湊合著吃了一些,給小白也喂了些。李竹昨天又是落水,又在外麵過夜,身上就有些不爽利,頭昏腦漲的,馬車又十分顛簸,上車沒多久,她就開始犯困,她抱著小白毛茸茸的軀體,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盹兒。


    不多時,小白就被競爭對手給排擠到角落裏去了,陳覲代替了它的位置,小白一臉憤怒地對著陳覲齜牙。


    李竹又開始做夢了。


    她夢見自己走在自家的果園中,時值春日,桃花灼灼,落英繽紛,夕陽西下,她和一個看不清麵容的男子並肩而行。


    突然間,畫麵陡變。


    她獨自一人站在茫茫大水中央的孤島上。天上黑雲滾滾,雷聲隱隱。


    一個婦人在聲嘶力竭地唿喚她:“阿珠,我的阿珠——”


    李竹嚇出一身冷汗。


    陳覲一臉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李竹點頭,又搖頭,這也不算是噩夢吧。


    不過那個婦人是誰?


    陳覲端詳著她的臉色,又問,“你的夢一向很詭異,說來聽聽。”他為了緩解氣氛,開了個玩笑道:“說吧,你這迴又夢見我變成什麽了?貓還是老虎?”


    李竹勉強一笑,她正要開口說話,就在這時,馬車卻驟然停住。


    接著傳來了青楓那冷峻的聲音:“大公子,前方有人擋路。”


    陳覲看了看李竹的傷腳,一臉嚴肅地說道,“去問清楚,若是要財,便將財物全給他們。”


    青楓顯然有些意外,頓了一頓,才道:“是。”


    馬車裏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連小白也意識到不對勁。


    過了一會兒就聽青楓低聲說道:“公子,他們不像是為財。”


    陳覲緊緊攥了一下李竹的手,囑咐道:“呆在車裏別動,也不要好奇,一會兒就好。”


    陳覲說罷,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外麵,殺聲四起。李竹憑聲音能猜出,這次來的人不少。


    她心裏一陣緊張,不過,她也知道,她現在出去淨是添亂,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呆在車裏為好。


    就在這時,一支響箭破空而來,馬兒嘶鳴一聲,馬車開始一路狂奔。


    李竹被這猝不及防地一幕嚇傻了。


    她來不得思索怎麽辦,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


    她的頭重重地撞在了車廂上。劇烈的痛感讓她昏了過去。


    ☆、第154章 新身份


    不知過了多久,李竹才悠悠醒轉,她頭痛欲裂,全身無力。身旁有個女人在低低地啜泣。


    這是誰?


    李竹以為是楊雲,就含糊不清地叫了聲姐。


    隻聽得那女子歎息一聲,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悲傷:“好孩子,你怎地又想起玉兒了。”


    “我……”李竹喉嚨幹澀,一時不知接什麽話好。


    隻聽那婦人又道:“你總算醒了,娘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們娘倆不管的。”


    “娘?這個婦人說她是自己的娘?”李竹心中一驚,終於睜開了眼。


    她看到麵前的婦人時險些驚唿出聲。這個婦人約有四十來歲,生得眉清目秀,隻是麵容有些憔悴。她身著普通的青布衣裙。頭上戴著一根木簪。


    李竹四處打量著屋內的擺設,這是一間極為普通的木屋。


    隻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陳覲呢?她記得馬驚了,馬車不受控製的狂奔,最後撞上了岩石,她的頭磕在了車上,然後就昏了過去。


    “……我的腦子混混沌沌的,想打水洗洗臉。”李竹用幹澀微弱的聲音說道。這聲音不是她的。


    她看看自己的手,她現在的手又瘦又小,也不是她的。她是穿越到別人身上了?


    李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那個婦人擦擦眼淚,連忙去打水。


    李竹趁婦人不在,連忙跳下床來,可能是起得太猛,她不由得一陣眩暈。


    她扶著床歇息片刻,便開始在屋裏尋找鏡子。


    找了一圈,終於看到一塊斑駁的銅鏡。她連忙拿起來看看自己的麵容。雖然早有準備,但是看到自己再一次變成別人,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鏡中的女孩子約有十二三歲,十分瘦弱蒼白,臉頰凹陷,一雙眼睛大得有些過份。仔細看去,倒是跟她有幾分相像,應該說是跟她在李家那會兒很像。蒼白陰鬱,整個人的氣質怯生生的。


    她變成了別人,那麽這兒又是哪裏?離京城到底有多遠?


    李竹在沉思的時候,這具身體的娘已經打水迴來了。


    李竹衝她笑笑,走過去把臉埋進水盆裏,好讓自己清醒清醒。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外麵有人歡快地叫道:“娘,二姐,我撿到了兩隻野鴨蛋。”


    話音落時,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子飛進了屋,手裏捧著兩隻鴨蛋。


    婦人麵帶笑容,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


    男孩把鴨蛋放到母親手裏,便跑過到李竹麵前,仰著小臉看著她笑著,不停地說著話。


    那婦人說道:“阿珠,你別亂跑,好好歇著,我去做飯。今晚咱們喝鴨蛋湯麵。”


    李竹等婦人一出門,就開始拉著小男孩聊天。她說話很有技巧,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原身的底細扒了個大概。


    他 們一家也姓李,是濟川府李花鎮人,祖上是讀書人,頗有些家產,不過到了父親李齊這一代就衰落了,隻是能勉強過活而已。父親李齊身體不太好,隻中了個秀才, 平常就在鎮上教書。母親王氏,也是知書達理之人,李家有姐弟三人,大姐李玉,李珠行二,小弟名叫李輝。父親李齊對三個孩子十分疼愛,親自教孩子讀書識字。


    他 們一家本來過著清貧而平靜的生活。不料,很快就被一次偶遇打破了。李玉不但溫柔文靜,而且生得十分美貌,在李花鎮頗有名氣。去年過年時,李玉去串親戚,被 縣裏的惡霸看上了。那惡霸當場讓人將李玉搶走。李齊知道後,上門要人,被那惡霸打了口得鮮血。李家去縣衙告狀,那知縣與惡霸家沆瀣一氣,推脫不理。李玉被 搶迴惡霸家後,誓死不從,撞柱而亡。


    李齊和王氏聞訊氣得臥床不起。別看李齊是個讀書人,卻頗有一股氣性。他的身體稍稍恢複些後, 就開始謀劃複仇。經過精心的籌劃,終於讓他逮住了機會,將那惡霸殺死了。事後,他怕東窗事發,就帶著妻兒來到落草為寇。可惜他的身體本就不好,又因為李玉 去世再遭重創,沒多久便撒手西去。隻留下這孤兒寡母在這兒艱難度日。


    李竹從李輝的話裏得知,這土匪也是分等級的。大碗喝酒,大口 吃肉,隻是少部分人的待遇。他們或是武功高強,或是立功多,或是跟頭領有交情。像一般的嘍囉就沒這待遇。而他們一家隨著父親的去世,連嘍囉的待遇都沒了。 母親王氏平常就幫著山寨裏的人做飯漿洗衣裳,分得一點口糧,勉強糊口。李珠和李輝姐弟倆也去挖野菜網小魚蝦之類,用來補貼口糧。


    山寨,濟川府。李竹心裏驀地一動。


    她連忙問道:“這裏的頭領是誰?是不是姓寧?”


    李輝一提到大頭領,頓時兩眼放光,道:“對對,就是寧大頭領,我偷偷地看過他操練水軍,可威風了。”


    李竹頹然坐下。她竟然穿到李珠的身體,成了寧希邁手下的嘍囉,她跟他是有多深的孽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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