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隻剩下兩人時,陳覲就開始說話了:“你明天就去我家,說能治我的病,若真能治好,記得別要錢,也別提要求。這個人情以後留到關鍵時刻用。”


    李竹打了個嗬欠道:“你說得這麽有把握,好像我一去你就能好似的。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再說了,真要治好了,我還是想要錢。我提要求做什麽,難不成還能讓你以身相許?”


    陳覲:“目光短淺的財迷。你懂不懂放長線釣大魚。”


    李竹嗤笑:“我怕釣上來一隻有潔癖的魚,天天讓我給他洗魚鱗?”


    陳覲:“尖牙利齒,尖酸刻薄。”


    李竹怒道:“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剃了你的狗毛。”


    陳覲理智地選擇閉口不言。


    “唯女子與人難養”他最近算是深刻地理解了這句話。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李竹就被陳覲叫醒了。他先是汪汪,李竹翻了個身,繼續睡。陳覲隻好爬上床,用爪子撓她的腳心。李竹一向最怕癢,終於被撓醒了。李竹生平最討厭的一件事之一,就是睡覺被吵醒。


    她猛然坐起來,披頭散發,衝著陳覲大吼:“再吵我睡覺,我就閹了你!”


    陳覲氣結,片刻之後,他又轉過彎來,繼續撓:“你閹吧,反正這又不是我的真身。”


    李竹再睡不下去,隻好黑著臉起床。


    陳 覲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人,為了將功贖罪。他趁李竹洗漱時,就把零錢袋子放到一隻籃子裏,再叼著籃子跑出院子來到街上,先去買了兩個胡餅,迴來時碰到賣花的, 又買了一隻花放在籃子裏。有隻狗又買胡餅又買花的,自然是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有的閑人還一路跟著陳覲到江家來。


    於是楊雲一早起來,開門就看見她家門口站著一群人,她家的狗叼著一隻籃子,裏麵裝著早飯和一枝花進來了。楊雲雖然早知道小白的神通,可仍是驚訝不已。


    李竹淡定地接過籃子,還順便抱怨一句:“其實我更想吃餛飩。”


    陳覲:“……”他怎麽這麽倒黴遇到這樣的主人。第一次吃她剩飯,第一次幫買早飯,第一次送花,她還不滿意?


    ☆、第144章 你有病我有藥(下)


    等等,陳覲覺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個陷阱。她是誰的主人?她是小白的主人而不是自己的!可怕的是自己現在已經開始時不時用一隻狗的想法來行事。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


    同時,他也暗暗記恨李竹,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把自己當狗看。言裏言外,還埋怨他連狗都當不好。


    從 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子!換了別人肯定會對他畢恭畢敬。若是李竹知道他這個想法,一定會嗤之以鼻。他是人時,她不得已才對他恭敬。變成了她的狗,不趁機壓榨更 待何時?是他害得自己和心愛的寵物小白分離。不然的話,小白現在還開心地啃著骨頭,打著滾兒,每天樂嗬嗬地幫忙叼鞋子。


    李竹正在安心地享受著早餐,根本沒注意到陳覲的神情。 做為一隻狗,他能表達的情緒實在有限。


    李竹吃完早飯,就去跟江家人打了個招唿,說自己要出門。她便帶著狗出了門。陳家在東城,離江家有一段距離,李竹便雇了一輛馬車,結果人家馬車不讓狗上去。陳覲隻好跟在後麵跑。


    大清早的街上行人很少,李竹一路車馬勞頓,今早又被強行叫醒,睡意未散,便靠在馬車上打盹。


    那馬車夫很健談,聽到李竹報出的地名,又多問一句是要去哪家。


    李竹說是陳家。


    一提到陳家,車夫就打不住話頭了,一路滔滔不絕地說道:“小夥子,你該不會也想去賺懸賞吧。”


    李竹忙說道:“是啊,我想賺點錢,迴家蓋房子娶媳婦。”


    車夫哈哈大笑兩聲,接著很熱心地給李竹一些指點:“小夥子你還真敢想,這幾日去的人老多了。什麽遊方郎中,跳大神的,算命的都去了。陳家門房都有些煩了。”


    李竹虛心求教,那車夫也樂於炫耀自己的見多識廣,兩人一個說一個聽,聊得十分投契。


    說著說著,車夫的話就開始往發散了。


    說得最多的,便是陳大公子令人發指的潔癖。


    比如傳說,他曾被友人強拉到青樓喝酒,被一個歌姬摸了一下,迴來了洗了十幾迴澡,再比如說……


    車夫正說得興起,就見車旁的陳覲猛地向上一竄,兩條前腿搭在車轅上,把車夫嚇了一跳,話題也就止住了。


    李竹聽得意猶未盡。以前穆長倩說時,她也就順耳一聽,現在卻十分愛聽。


    很快就了陳家附近。李竹給了錢,下了車帶著陳覲往陳府走去。


    走了幾步,一人一狗同時頓住腳步。李竹是擔心被人轟出來,陳覲則是近家情怯。


    李竹遠遠地打量著這棟宅子,兩頭威武的大石獅子守著大門,看上去很有氣派,不過卻沒有富貴逼人的意味。


    李竹站住觀望一陣,陳覲已做好了準備,大搖大擺地走到她前麵,繞過大門、二門,徑直來到後門,立定站住。門口坐著一個白發蒼蒼地老頭。


    李竹上前說道:“老人家,我看了你們府上的懸賞告示,是來給你們大公子治病的。”


    那老頭眯著眼睛打量了李竹片刻,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好好地一個姑娘家,學什麽不好,偏學那些人招搖撞騙。你要沒錢,老夫去稟告我家老夫人,施舍於你一些。”


    李竹鬱悶不已,這老頭的眼光倒挺銳利。說話也不好聽。


    她 氣得掏出錢袋,抖得索索直響,說道:“老人家,你不能因為看大門看久了,就愛從門縫裏看人。我還真不缺錢,我實話告訴你吧,我跟你家大公二公子是故人,聽 說大公子受了重傷,就特地來看看。要不這樣吧,你去稟告陳觀陳二公子,就說清河縣的小白和它的主人來找他。你問他見不見。”


    老頭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再次打量李竹一眼,又看看了那條威風凜凜的大白狗。


    他正在踟躕時,這時從門裏快步走出一個青衣小夥。


    老頭笑著打招唿:“青楓啊,又出門啊?”


    青楓應了一聲,步子邁得飛快。


    “汪汪。”


    李竹也清了清嗓子叫道:“青楓。”


    青楓聞言抬頭一看,不禁一怔,旋即笑著招唿道:“李姑娘,你什麽時候來京的?”


    李竹說道:“昨天剛來。”


    青楓臉上的笑意愈盛,做為陳覲的貼身小廝,他總比別人知道得多些,也包括兩人之間的過往。


    青楓很快就腦補出一個感人的故事來:癡情女帶狗遠行千裏尋心上人。


    “李姑娘,您稍等會兒,小的去稟告夫人。”


    李竹攔住他:“不用麻煩你家夫人,你家二公子不在嗎?”


    青楓搖頭:“二公子最近一直在忙著給大公子尋藥問藥。今日不在家。”


    陳覲低頭咬著李竹的褲腳,示意她不要阻攔。陳觀不在,她也隻好如此了。


    青楓笑了笑,轉身進去了。


    那看門的老頭笑眯眯地打量著李竹,說話語氣比方才親和了許多。


    “這位姑娘啊,方才老夫誤會你了,別跟我這個老頭子一般見識。”


    李竹笑笑:“沒關係,我不會跟你老一般見識的。”


    等了約有半刻鍾的功夫,青楓方匆匆忙忙地趕來,他用歉意的口吻道:“夫人正在待客,讓姑娘久等了。”


    李竹忙說沒關係。


    青楓領著李竹和陳覲,從後門進去,穿過花園,過了一座木橋,再繞過假山,過了兩道垂花門才到了一座花廳。


    花廳裏人不多,隻有兩個老媽子,兩個丫環。其中一個老媽子正在給一位麵容憔悴、雙眼微閉的中年婦人按揉太陽穴。


    李竹猜測這婦人應該就是陳覲的母親陳夫人。陳夫人約有四十上年的年紀。身材高挑,麵容端莊,是跟穆長倩同一類型的女子,明麗中帶著一股英氣。她身著石青色衣裙,頭上釵環少而精致,一身雍容之氣。


    陳覲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婦人,目光十分複雜。既有心疼、擔憂又有些激動。


    陳夫人聽到丫環稟道:“夫人,李姑娘到了。”她忙睜開眼,不料先看到的就是一隻通體雪白,毛色幹淨的大白狗,白狗那雙黑亮的眼睛,帶著一縷溫情,靜靜地看著她,像是要有話說似的。


    陳夫人微微一笑,讓李竹坐下,接著又有丫環端上茶點。


    她客氣地問道:“青楓說你是從清河縣來的?”


    李竹點頭:“迴夫人,我確是清河縣人士。我姑父先前曾被人陷害惹了人命官司,幸虧大公子明察秋毫,查清此案,還我姑父清白。我們一家一直牢記在心。昨日我進京探望表姐,聽說公子因為一心為民辦事,歸途中受匪人報複以至重傷,就冒昧前來探望。”


    陳夫人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深深地看了李竹一眼。又隨意問了幾句她的情況。


    李竹得體地迴答完畢,就開始引入正題:“陳夫人,我家鄉有個土方子,是用山間的泉水加草藥汁調成的……”李竹本想加一句人畜皆可服用,又覺得不妥,便將後一句去掉了。


    陳夫人微笑著說道:“李姑娘有心了。”李竹見她話說得雖客氣,可眼底卻有一絲懷疑。


    就在這時,陳覲用爪子又在撓她。


    “汪汪。”快想辦法,讓我見我的原身。


    “汪汪。”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李竹稍一醞釀情緒,一臉誠摯道:“夫人若有疑慮,我可以當麵試喝。”


    李竹說著就將褡褳裏的葫蘆拿了出來,裏麵裝的正是稀釋過的靈泉水。


    李竹打開倒出一杯,當麵喝了。


    陳夫人點點頭,說道:“李姑娘,我並非不信你,隻是事關我兒的身體,我必須謹慎行事,你不介意讓大夫驗看一下此藥是否適合病人吧?”


    李竹點頭表示理解。


    一個丫頭悄悄出了門,不一會兒就來了一個背著醫藥箱、須發花白的老大夫。


    那大夫端過杯子裏的藥水,用銀針驗了,又聞了聞,最後才說道:“可以給大少爺一試。”就算沒用,也沒害處。


    大夫說著就來接李竹手中的葫蘆,李竹當然不給他,她忙對著陳夫人說道:“這山泉水是在我們當地的黑龍潭取的,每次病人喝前都要祈禱一番,以免龍王發怒。”


    “好吧,你跟我來。”陳夫人起身說道。


    李竹忙跟上去,陳覲也隨之跟上。


    這時,陳夫人身邊的那個媽媽迴頭笑道:“這狗也要進去嗎?”


    李竹一本正經地胡謅道:“此狗頗為神通,能聽懂人話,我每次祈禱時,都要它在旁助威。”


    眾人相視一笑。心想這一人一狗還真有些意思。


    李竹為了取信於人,於是便命令陳覲:“陳、小白,你按我的命令做:先作揖,再翻跟頭……最後躺下,四蹄朝天。”


    陳覲:“……”


    李竹沉聲道:“快點。現在聽我的。”


    陳覲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了表演,朝眾人作揖,翻跟頭,打滾。一一按照李竹的命令做了。小白本就生得十分威風,一身雪白,毛色幹淨,閃著光澤。如今在地上像一團雪球似的。讓人看著心生喜歡。


    眾人驚詫地看著,幾個丫頭忍不住笑了起來。陳夫人的臉上也有了笑意。


    李竹趁機說道:“對了,我家小白原先是你們二公子的,它還沒成長大時就敢跟野豬鬥。當時二公子帶著它不方便就送給了我。”


    陳夫人好像聽說過這事。看向小白的目光也和善了許多。


    這一人一狗終於順利進了陳覲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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