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在一旁居高臨地看著李竹,像看一堆垃圾似的。他轉身拿了一條鞭子,那是趕牛用的。


    李大富手拿著鞭子,雙眼冒火。手揚鞭落。李竹抱著亂竄。反正屋裏不止她一人,她逮著桌子凳子亂砸亂扔一氣。桌上的碗碟也都遭了殃。咣咣咣咣碎了一地。劉氏心疼得直叫老天爺。


    肖氏也急聲勸道:“當家的別打了。碗都碎了幾個了。”


    李大富氣得甩了肖氏一鞭子,喝道:“滾開,你們給我摁住她!”


    李竹本想再竄一會,一聽這話就覺得危險來了。她趁著門沒關上,撞開門奪門而去。


    此時天還沒黑透,村中央的大柳樹下還有不少人閑敘。剛好裏正在在那兒。


    李竹老遠就喊:“裏正叔叔救我——”


    眾人聞言先是大驚,再一看她身後便明白了。李大富舉著辮子在後麵緊追,肖氏肖氏也在後頭。


    李竹認清了裏正娘子,一頭紮進她懷裏:“嬸子,我要死了。”說罷倒在她懷中一動不動。


    眾人嘩然大亂,有經驗的婦人趕緊去掐李竹的人中,還有的人去叫郎中。更多的人是在勸諷李大富。


    “大富啊,她好歹也是你親閨女,你咋下手那麽狠。”


    李大富:“我這次根本沒打著。”


    “我還不知道你。”


    “是啊,李大哥,管孩子是應當的,可得注意分寸是不?”


    有的小聲議論:“這家人好狠的心,親閨女都這麽打。”


    “那不是因為這孩子克人嗎?”


    “他家二閨女不克人不也這樣賣了。說到底就是心狠。”


    “……”


    李竹一直緊閉著眼,村裏就有一個赤腳郎中,這會兒剛好到家。就被人叫了過來。那個胡郎中替李竹把了把脈,再瞧瞧她那幹巴巴的身板,歎息一聲說道:“沒啥好瞧的,不過就是吃得少幹得多又整日擔驚受怕。我給開幾副藥,迴去好好養著,別讓幹重活,也別再嚇著她了。”


    肖氏連忙問:“這藥多少錢?”


    劉氏拍著大腿叫道:“不幹活還得養著,這是養大小姐呢。”


    胡郎中早對這家人看不慣,冷冷說道:“那你說咋辦?要不就隨她去吧。還省了藥錢。”


    有些說話真的調侃道:“李嫂子,這藥才幾個錢,再養個幾年,又是三十兩。”


    肖氏眉目一豎,啐道:“滾你娘的蛋。”


    不過這話雖然不好聽也說到肖氏心坎上了。這孩子虛歲都十三了,再養個兩三年,可不能中用了?現在要真是沒了,怪可惜的。以前的那些糧食豈不是白費了?想到這裏肖氏也不心疼藥錢了。


    那郎中故意揀著滋補的好藥材給李竹開了。共花了李家三百文。肖氏和劉氏心疼得肉疼。


    李竹被裏正娘子抱著迴去,裏正娘子一邊往李家走一邊說道:“這孩子真輕,十幾歲的人還不沒我八歲的小兒子重。可憐的孩子。”


    這樣一來,人們對李竹的同情多了起來。


    藥抓好後,李招弟去廚放煎熬,眾人大部分都吃過晚飯,這時節都閑著沒事,便都聚在李家閑扯看熱鬧。


    李招弟煎完藥端了上來,在幾個婦人的幫助下,給李竹灌了進去。過了一會兒,李竹終於不負眾望,悠悠然醒了過來。


    眾人紛紛上前問她怎麽樣了。


    李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知道這次怎麽了,以往挨打都能挺過來。麻煩嬸子了,我沒什麽大礙,就是胸口發悶,喘不上氣,渾身都疼,雙腿發軟……”


    裏正娘子大叫:“我的孩,你這還叫沒事!”


    眾人看向李大富夫婦倆又多了一層譴責。李竹跟眾人說了一會話便再次沉睡了過去。


    李竹自從“生病”就過後了美好的日子,白天睡覺,不順心就哼哼唧唧,晚上溜到廚房找吃的。


    肖氏劉氏再罵她,她就暈。可能因為這三百文震住了李家人,在養病期間,他們也沒敢虐待她。李蘭在鬧別扭,家裏洗衣做飯都歸李三姐,李三姐以往都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她一點。這次見爹娘沒反對,她就自作主張給妹妹加了菜,有時會蒸個蛋羹之類的。


    李竹看著三姐,說道:“三姐,這個家裏就你對我最好,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李三姐無奈一笑:“還報答我?你能顧著自己就行了?”


    說完又長長歎息著,“你跟爹娘死強有啥用,最後吃虧的還不是自個兒。”


    李竹沒迴答,等她收完碗準備出門時,才聽到李竹的迴答:“我不強能有這待遇嗎?”


    李三姐沒說話推上門離開了。


    李竹這次裝病裝上了癮,五天後,她身體稍好些,肖氏打發她去挑水,李竹故意挑了兩個大桶,費了牛勁挑了兩半桶水,然後再次暈倒在村中主道中央。


    村民七手八腳地給扶到李家。肖氏氣得牙根疼。


    那些村婦們當著肖氏說道:“大嫂子,你別怪我說話直,真沒見過這麽使喚孩子的。那麽大一人,挑那麽兩大桶水,壯勞力也吃不消吧。”


    肖氏氣得直哼哼:“這死妮子抽瘋了,家裏明明有小桶不用。”


    “哎喲喲,你家那麽多大人都幹啥呢,這時節地裏也不太忙吧。那是孩子可不是牲口。”


    又過了幾天,肖氏看她好些,再派她上山打柴。這次,李竹直被接一擔柴給壓趴下了,半日沒醒。這不胡郎中又被請來了。


    肖氏不停的抱怨藥不管用,胡郎中白了她一眼道:“我早說過,你家閨女是沒吃好,又太過勞累造成的。 嫌我藥不好,你換個大夫瞧去人。”肖氏知道鎮上的大夫診金更貴,再不敢說道了。胡郎中照例給開了些滋補的藥材。並叮囑說不能勞累不能嚇著。


    胡郎中剛走,王小翠卻來了。她怯怯地站在門口,叫道:“李大娘,我來看小竹。”肖氏不待見李竹,自然更不喜歡她的朋友。她對小翠不冷不熱地說道:“小翠來了,進來吧。”


    李竹等肖氏一走便睜開眼招唿小夥伴。小翠一臉擔憂地說道:“小竹,你咋了,怎麽老暈倒?”


    李竹隻好把胡郎中的話拿出來說:“以前沒吃好,幹活多,身體虧空。實在撐不住了。”


    王小翠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抱出一個半舊的綠色荷包,摸出一塊花生糖塞給李竹:“這是我舅給的,我給你留了一半,你喝完藥甜甜嘴。”


    這種糖李竹以前都懶得看一眼,現在卻覺得十分珍貴。她接過來塞到枕頭低下。王小翠陪著李竹呆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李竹繼續她臥病在床的生活。


    她這麽頻繁的生病終於傳到了大姑家。


    楊家一家人不明真相,一聽到這個不由得替李竹擔憂起來。


    楊雲說道:“我就知道,她迴家過不了安生日子。我真不知道舅舅舅媽的心是咋長的。小竹又能幹又聽話多好的一個孩子。”


    楊老實道:“可能是他們這輩子沒緣分。”


    楊墨的傷勢大好,現在能在外頭走上半個時辰了。他得空就看會書,有時也會編些東西之類。他聽到表妹的消息時,趕緊拄著拐杖迴家,一進門就說道:“娘,我聽說大舅拿刀追著小竹砍,她已經病了半個月了。你趕緊把她接到咱家吧。”要不人們怎麽會說三人成虎呢,李大富拿著鞭子打李竹傳到楊家集就變成了拿刀砍了。


    李氏看了丈夫一眼,楊老實也沒反對。楊墨見爹娘默許了,便張羅著去借驢車。要是往常直接步行過去就行。現在表妹病著,隻能借輛車了。


    李氏說要迴娘家,還沒成行又被雜事絆住了腳。


    而這李家村這邊,李家對李竹的耐心已經快耗盡了。與此同時,李家也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李蘭半夜跑了。


    這一下子李家亂得像一鍋沸粥似的。 她跑了,誰嫁到毛二家?那二十兩彩禮錢怎麽辦?


    李大富帶著人去找,肖氏劉氏整日罵人。 李寄整天陰沉著臉不說話。他越想越氣,再一看那個掃把星,這些日子養得溜光水滑,竟比以前胖了許多。想到那些被分到她肚子裏的雞蛋,那些花出去的錢,李寄的心就不由得揪了起來。


    她以前都沒病過,怎麽這次就三天兩頭的病。對,她一定是裝的。一想到這裏,李寄就氣不打一處來人。他一腳踹開李竹的房門,李竹正躺在床上做空中蹬自行車運動。沒想到會有人破門而入。她見到來人倒也不慌,繼續躺著不動。


    李寄一看她那副樣子,兩道無名之火蹭蹭往上竄。他飛起一腳往床上踢去,李竹的床又窄又矮,他這一腳正好踢到李竹的肚子上,幸虧有隻枕頭擋著。李竹早就對這個人五人六的哥哥看不順眼,當下也不跟他客氣。趁勢抱著他的那條腿使勁往裏一扥,李寄下盤不穩,“咚”地一聲倒在地上,腦袋磕在地上。李竹抱著被子跳下床,捂著他的頭臉,摁住一頓胖揍。


    李寄哪裏見過這種架式?他被揍得發懵,嘴裏嗚嗚地喊叫著。這會兒李家亂成一團,哪有人注意這邊的動靜。


    李竹本想揍幾下就算了。但她想起原主的委屈和苦難。想起李寄多年的煽風點火,推波助瀾。心一橫,既然打了,那就來場痛快的。也算替原主報仇了。


    她扯下自己的腰帶,將李寄捆個結實,又找了塊看不清顏色的抹布塞到他嘴裏。然後左揍右揍,正麵打完,再翻個繼續打。如果不是力氣不夠,她真想把這個吊起來打。


    “嗚嗚啊。”李寄雙眼冒火,又驚又怕。


    李竹打累了,才將李寄放開。


    她知道自己這次是攤了大漏子了,不過這樣也好。她裝病的事已經被李寄識破,以後再裝也沒啥用。與其被這幫極品不溫不火的吊著,倒不如大鬧一場,來個徹底了斷。至於後路,她已經想了個大概。她想先落戶到大姑那邊,然後女扮男裝出門找事做,或是當帳房,或是做夥計,種地也行。


    李竹想得很好,可惜現實不如她願。先說李寄被李竹痛打之後,奔出了房門。滿臉陰霾的肖氏等人一進門看到寶貝兒子這樣,趕忙問他怎麽了。


    李寄抽抽噎噎、加油添醋地說了李竹打他的經過,自然也揭穿了她裝病的事情。


    肖氏等人聽了,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他們是又怒又驚。怒的是寶貝疙瘩被她打了。驚的是誰也沒想到她竟有這麽大的膽子,不但敢裝病還敢打人。


    “反了反了。”李大富氣得語無倫次。


    劉氏也發狠道:“這上孽畜留不得了。”


    這母子兩個一個說要捆人,一個說要打死人。肖氏一邊罵李竹狠心,一邊安慰兒子。


    李竹這會兒已經在裏正家裏了。她的臉上脖子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有血跡。正跟裏正娘子訴苦:“我知道嬸子是個難得的好心人。上次就是您抱我迴去的,我這心裏的苦也隻能跟您說,我實在過不下去了,嬸子您跟叔說說,把我分出去吧。”


    李寄對李竹的恨比誰都大。他萬萬沒料到那個被踩到塵埃裏的髒丫頭竟敢動手打他辱他?他是誰,他是文曲星下凡,將來的舉人狀元?


    李寄那雙被肥肉擠成兩條縫隙的小眼,提溜亂轉,最後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他暗暗一笑,對爹娘正色說道:“爹、娘,我想到一個辦法,既能給咱家清淨,又能解決眼前的麻煩事。”


    “啥,你快說。”


    肖氏飛快地問道。其實問完她也明白了。


    劉氏這會也反應過來了,她咂咂嘴,道:“可是,那掃把星幹巴巴的,還像個小妮子,毛家那邊恐怕不同意。”


    李寄忙說道:“這掃把星最近裝病被養得白胖了許多。也差不多。她可有十三了。不送她去難道送三姐?三姐長得比二姐好看,還能找個更好的婆家。”


    眾人一聽這話也有道理。本來嘛,李二姐若找不迴,他們最後也隻能拿李三姐頂上。可是李三姐人能幹不說,長得也好,性子也溫柔。嫁給毛二著實虧了。


    李寄想的是,掃把星你不是厲害嗎?敢跟我動手,那你就去嫁毛二吧,你們兩個倒可以天天對打。


    ☆、第十章斷親(中)


    李寄出了一口濁氣,不由得麵露得色。結果一不小心牽扯到臉上的傷口,疼得一齜牙,心中更恨李竹了。李家一家人正在商量李竹代嫁之事。他們越說聲音越大,倒也沒避諱其他人。


    李三姐幹完活迴家自然也聽到了,她的臉色不由得一白。從二姐離家開始,她就明白,代嫁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現在聽到自己逃出一劫,不禁鬆了一口氣,可一想到三妹的命運,她又有些難過,可是她都自身難保了,又如何幫得了她?況且這次逃過了,下次呢?一想到這裏,她也無心做飯了,躲到房裏低聲啜泣起來。


    堂屋裏,劉氏肖氏李大富李寄四人圍坐在一起,繼續商量這件事。


    劉氏先說:“得趕緊給媒人通個氣兒,給她點子好處,讓他跟毛二好好說說,畢竟,這四丫頭不比咱家二丫頭,毛二那邊心裏肯定不樂意。”


    肖氏接道:“她是太瘦小了些,這些日子把她看緊了,也別讓她幹活了,好生養上一陣,應該也差不多了。”鄉下人家算虛歲,李竹實際年齡才十二,可她整個人瘦巴巴的,說她九歲都有人信。這樣的一個小丫頭送上去,毛二肯定得鬧。


    李大富甕聲甕氣說道:“你們看著辦吧。”


    這三人算是意見一致,沒想到李寄卻不認同,他急聲說道:“還養她一陣,嫌家裏糧食太多了是吧?既然有糧食,為何還讓我吃雜麵?我同窗可是頓頓白饃精米?”


    肖氏趕緊好聲勸道:“我的兒,你看看別人家,誰家每年不吃幾個月雜糧?咱們跟那有錢人家不能比啊。”


    李寄氣得拂袖而起,走到門口,他突然計上心來,陰測測地迴頭笑道:“奶,娘,你們可得看緊了,可別讓那個掃把星學了二姐,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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