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林易衍則輕輕笑了笑,“正是如此,雖然那些家夥自稱自己是絕對的善,而在你看來他們則是絕對的惡,不過說迴來,我們也好他們也好,都是活生生的人類罷了。絕對的善和絕對的惡什麽的,應該都是不存在的。”


    這一席話句句直刺優吉歐的耳膜,讓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易衍,你在剛才不也是對著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產生了那樣激烈的憤怒嗎……那麽,這樣的你,在麵對著公理教會,甚至是這個世界的絕對支配者時,難道也能抱有這種態度嗎?


    在優吉歐來得及問出這番話之前,林易衍已經向著倒在大門前的法娜提歐大步走去了。不過,在走了五六步之後,他卻突然轉了迴來,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小瓶子。


    “哎呀,差點忘掉了。你用這個把兩個小孩子身上的毒解掉吧。不過,在讓她們喝下去之前,先折斷那兩把毒劍,並且確認她們身上沒有帶著別的什麽奇怪的東西。”


    說起來我也把那兩個人忘掉了啊——意識到這一點,優吉歐從林易衍手中接過了小瓶,點了點頭,而後站起身來,轉過頭去。少女騎士菲傑爾和莉涅爾依然全身麻痹的躺在地麵上。之前覆蓋在她們周圍的寒霜已經消融,她們身體上似乎也沒有留下凍傷的痕跡。和走來的優吉歐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像是慪氣一樣移開了視線。


    怪不得你們和法娜提歐水火不容呢。這麽想著,優吉歐苦笑了一聲,向她們走近,彎下腰來,將插在兩人鼻尖前的兩把毒劍拔了出來,高高拋到空中,在它們旋轉著落下之時,從腰間拔出青薔薇之劍,一口氣橫斬而過。


    兩把短劍都在這一擊下粉碎,沒等落在地麵就天命全損化為光之粒子消散了。優吉歐將愛劍收迴,靠到二人旁邊,說了一句“抱歉”後就開始確認她們的修道服內是否還有其他的武器。


    之後,優吉歐拔出了小瓶瓶蓋,將裏麵還剩下七成左右的內容物分成兩半分別倒在了菲傑爾和莉涅爾的嘴裏。這樣的話,她們也應該和優吉歐一樣,再過不到十分鍾就能從麻痹中恢複過來了吧。


    雖然就這樣放著不管就可以了,不過優吉歐卻突然想到,如果是易衍的話,現在應該會說些什麽,於是稍作思考後開口道,“……你們大概會覺得,法娜提歐和易衍之所以那麽強,都是因為他們持有神器和武裝完全支配術吧……不過,這是不對的。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足夠強大……不隻是指招數和武器的強大,還包括心靈的強大,才能夠像那樣,即使在傷痕累累的狀態下都能使出那樣厲害的招式來繼續戰鬥。你們兩個……可能真的,比其他任何人都擅長殺人吧。但是,殺死他人和戰勝他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菲傑爾她們還是固執的拒絕看向這邊,是以優吉歐並不知道自己所說的話到底傳達到了幾分。本來對他來說,小孩子就是自己最不擅長應付的對象了。


    不過,在那場戰鬥之中,肯定有或多或少的讓她們為之所動的部分才對。因而,優吉歐覺得,自己已經無須再過多言了。迴憶起之前菲傑爾和莉涅爾天真無邪的語氣,優吉歐願意相信,就算是她們也遠遠不是絕對的惡人。他隻又說了一句“再見”,就向著前方的林易衍趕去。


    優吉歐一邊沿著滿是破壞殘骸的迴廊移動,一邊迅速轉動雙眼掃視著左右兩側,確認著法娜提歐麾下四名騎士的狀態。


    在暴走的光之槍的肆虐下,所有人都負上了相當重的傷,四人全都倒在地麵上。不過,他們不管怎麽說也還是整合騎士,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天命因為攻擊而完全喪失。由於出血不多,其中還有幾個能夠活動的人。


    然而,和僅僅被小型爆炸波及的屬下不同,法娜提歐可是以肉身接下了向前突進的暗之槍的全部攻擊力,如今天命已經消耗殆盡。即使沒有看到倒地的她身邊駭人的血泊,都能做出這樣的斷言。


    林易衍在正單膝跪在騎士身旁,優吉歐在他的身後停下腳步,屏住唿吸越過搭檔的肩膀看向倒地的騎士。在這樣的距離,可以清晰的看見法娜提歐全身的傷口有多麽淒慘,讓人不自覺的想要背過臉去。身體和雙腳上被熾熱的光束燒出了四個大孔,而右手先是被冰薔薇的荊棘撕裂,又被天穿劍最終攻擊的餘波所波及,已經沒有一片完整的皮膚了。


    不過,最為慘烈的,果然還是承受了基加斯西達直接攻擊的上腹部的傷口了。貫穿的傷口直徑和成年人的拳頭相仿,赤紅的血液從深深的傷口中一刻不停的噴湧而出。騎士雙眼緊閉,臉色泛著和鎧甲一樣淡淡的藍紫色,不管怎麽看都已失去了生氣。


    林易衍正將雙手交疊在法娜提歐的腹部,試圖用神聖術治愈其傷口。沒有打開絲提西亞之窗,大概是因為就算看到了天命數值也毫無意義吧。注意到優吉歐的接近後,他抬起頭來,語氣急切的開口道,“快來幫我,我止不住她的血。”


    “啊……啊啊。”優吉歐在騎士身體的另一側跪了下來,和林易衍一樣將手放在了傷口上,開始詠唱之前對林易衍使用過的光元素係治愈術。傷口的出血略微減少了幾分,然而距離完全止血還差了十萬八千裏。


    這樣下去的話,就算兩人將術式繼續下去,也隻會將周圍的神聖力耗盡而無法再生成光元素。如果將兩人的天命轉移過去的話,確實可以暫時的恢複法娜提歐的天命,然而隻要止不住出血就隻是無用功。現狀之下,想要拯救她的性命,如果沒有能夠使用比兩人所用的更強的迴複術的神聖術士伸出援手,就隻能寄望於傳說中的靈藥了。


    看著林易衍緊咬下唇的表情,優吉歐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沒用的,易衍。出血太多了。”


    聽到這句話,林易衍頭低了一會兒,才用低沉的聲音做出了迴應,“我知道的……但是,我才不想放棄,一直在思考……優吉歐也一起想想吧,拜托了。”


    林易衍的臉上,充滿了與兩天之前未能事先預防襲向蘿涅和緹卓的悲劇時同樣的無力感,讓優吉歐的胸口也為之一悸。


    但是,再怎麽考慮,也明顯沒有任何方法能讓麵前這具已是末路的天命容器恢複原狀。雖然有那麽一瞬間,優吉歐想過先讓倒在身後的四名騎士恢複意識,然後再讓他們來協助法娜提歐的治療,不過現在的情形,顯然也沒有采取這樣迂迴的方針的時間了。恐怕現在,隻要優吉歐和易衍其中一方停止施術,法娜提歐的生命就會在幾秒鍾之內永遠喪失。同時——就算是維持住術式,再過幾分鍾也會是同樣的結果。


    優吉歐下定了決心,用自己最為嚴肅的聲音向搭檔作出了宣告。


    “易衍——你在逃出地下牢的時候,和我說過的吧。想要前進的話,就必須要抱有斬殺一切敵人的覺悟。就在剛才,你不也是抱著這樣的覺悟和這個人戰鬥的嗎?不正是抱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決意才使出了那樣的劍招的嗎?而且,至少,這個人也……法娜提歐小姐也是毫無迷惘的吧。我覺得,她也是賭上了自己的全部性命,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的。易衍你也是明白的吧……現在,已經不是能夠一邊擔心著我們的敵人手下留情一邊取勝的時候了啊!”


    所謂不用木劍,而是將真正的劍揮向對手,也就意味著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優吉歐在斬斷溫貝爾的手臂時,已經從自己顫抖的雙手,右眼的劇痛和胸中讓人凍結的恐怖之中領悟到了這一點。


    而自己黑發的搭檔,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在和自己於露莉德村南邊的森林相遇之前,就已經對這樣的事情了然於胸了才對。聽到優吉歐的話,林易衍狠狠地咬著牙,左右不住的搖著頭。


    “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我和這個人,是在認真的戰鬥……不管哪邊贏了都不奇怪的,拚盡全力的激鬥。但是……這個人死掉的話,就會徹底消失了!已經活了一百多年,在一百多年中迷惘著、戀愛著、苦惱著的那個靈魂,我無論如何不想讓她消失掉。要知道,如果是我的話,就算死掉了……”


    “誒……?”就算死掉了——是什麽意思呢?所有的人,在天命耗盡之後,靈魂不都是會被召喚迴生命之神絲提西亞的身邊,而從人界徹底消失嗎?就算是充滿謎團的易衍,既然同樣身為人類,也理應無法逃脫這一宿命才對。


    優吉歐的迷惑隻持續了一瞬,便被林易衍突然對著上方發出的喊叫打斷了,“聽得見嗎,騎士長!你的副官快要死了啊!元老長呢!聽得到的話就快點下來救救她!”


    林易衍的嘶吼甚至沒能傳到高高在上的天花板便無力的消散了。然而,林易衍卻毫無放棄的打算,隻是不斷的喊叫著,“不管是誰都行……整合騎士,你們還有人在的吧!快點過來幫助你們的同伴啊!祭司也好,修道士也好……快點來個人啊!!”


    在仰視上方的二人麵前,被破壞得滿是瘡痍的三神的雕像隻是沉默的凝視著他們。沒有任何人出現的氣息,甚至連一縷微風都不曾拂過。


    將視線收迴到法娜提歐身上,很輕易的便確認了騎士的全身正在緩緩失去應有的色彩。剩下的天命還有多少呢?一百,還是五十——?至少在靜靜的祈禱中,等待著整合騎士副騎士長法娜提歐·synthesis·two的存在變為屍骸的瞬間到來吧。雖然優吉歐這麽說了,但易衍的喊叫卻毫無停止的意思。


    “拜托了……是誰都好!能夠看到這裏的話,就快來幫幫忙啊!就算要在這裏直接開戰也無所謂……對了,你也可以,給我過來啊cardinal!cardin……”


    突然,林易衍像是喉嚨哽住了一樣陷入了沉默之中。優吉歐抬起視線,驚訝的看到易衍的表情從最初的愕然裏閃現出一絲迷惘,然後迅速轉變為堅定的決意。


    “喂,喂……怎麽了,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然而林易衍沒有給出迴答,而是將右手伸進了黑色上衣的內襟裏。從那裏拿出來的是——在纖細的鎖鏈前端搖曳著的,極小的赤銅短劍。


    “易衍——!那個是!!”優吉歐發出忘我的大叫。同樣的東西,現在也掛在優吉歐的脖子下麵。不可能忘記的,這是在離開大圖書室的時候,由被流放的前任最高祭司cardinal交給兩人的短劍。雖然毫無攻擊力,但能夠在被刺中的人和cardinal之間打開一條臨時通道。為了讓優吉歐用在愛麗絲身上、易衍用在administrator身上的,兩個人最後的王牌。


    “這不行的,易衍!cardinal女士手上已經沒有備用的了……那個是為了和administrator戰鬥而使用的……”


    “我知道的……”林易衍以苦悶的聲音呻吟著,“但是,如果用這個的話,就能救她了……明明有能夠救人的手段,卻不去用它……不把人的性命當作最優先的事項這樣的事,我是做不到的。”


    帶著洋溢著苦悶卻又充滿了決意的表情,林易衍死死凝視著手中的短劍——然後,終於將握在右手中的銳利的短劍,毫不遲疑的深深刺在了法娜提歐唯一無傷的左手上。


    瞬間,包含鎖鏈在內的整把短劍都放出了炫目的光芒。


    連喘氣的空隙都沒有,短劍便分解成了幾條紫色的光帶。仔細看過去,會發現光帶實際上和絲提西亞之窗上顯示的文字相同,是由神聖文字排列而成的。極細的文字列在空中伸展彎曲,最後全部被吸入了法娜提歐的身體各處。


    短劍完全消失的同時,騎士的全身被紫色的光包裹住了。因為麵前不可思議的現象而瞪圓了雙眼的優吉歐,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騎士上腹部的傷口的出血已經完全停止了。


    “易衍——”血被止住了——優吉歐剛想這麽說,話語就被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聲音給打斷了。


    『哎呀哎呀,真是沒辦法啊。』


    林易衍猛地抬起臉,“cardinal……是你嗎?”


    『不要浪費時間來問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


    用這樣天真的聲音說著這樣辛辣的話語的,毫無疑問便是在大圖書室見到的前任最高祭司本人了。


    “cardinal……不好意思,我……”林易衍苦悶的聲音,再次被cardinal毫不留情的打斷了。


    『事已至此就別再道歉了……在觀察汝等戰鬥的時候,老身就想過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狀況老身已經理解了,法娜提歐·synthesis·two的治療老身接受了。不過,想要完全治愈要花上一段時間,她的身體就先交由老身保管吧。』


    在cardinal的聲音如是宣告的同時,籠罩著法娜提歐身體的紫光突然激烈的閃爍了一下,讓優吉歐條件反射的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整合騎士的身影已經——令人吃驚的是,就連蔓延在地麵上的血泊也一起——完全的消失了。


    半空中還有神聖文字的斷章漂浮,時明時滅的閃爍著,而cardinal的聲音則應和著明滅的節奏從中傳出,聲音比之前要小,但仍足以讓兩人聽見。


    『那些蟲子大概已經察覺到老身了,所以就長話短說吧。根據現狀判斷,administrator很可能處於非覺醒狀態下。如果在那家夥蘇醒之前就能到達最上層的話,說不定不需要使用短劍就能將其排除。要快……剩下的整合騎士已經寥寥無幾了……』


    即使是優吉歐,也能感覺到和大圖書室間打開的目不可見的通道正在急速縮小。cardinal的聲音越來越遠,在其氣息完全消除之前,空中閃過兩團微光,然後化成了實體掉落在了地麵上。


    伴著清脆的聲音在大理石之上滾動著的,是兩個小玻璃瓶。林易衍有些脫力的看著琉璃色的瓶子,最後還是伸出手將兩個瓶子都撿了起來,而後站起身,將其中一個用指尖夾著遞了出去。


    優吉歐伸出手接過,讓瓶子落到了自己的手心裏,同時,易衍低沉的聲音也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隨便亂來,真是不好意思啊。”


    “哪裏……你沒必要道歉的。我隻是稍微有些吃驚罷了。”


    優吉歐帶著微笑做出了如是迴應,林易衍也總算露出了微笑,雙腳站起,打開了小瓶的瓶塞。


    “難得有此番饋贈,我就心懷感激的受用咯。”和搭檔一起,優吉歐也拔出了小瓶的瓶塞,將裏麵的液體一口氣飲盡。並不是什麽能稱得上美味的東西,感覺上像是不加糖的希拉爾水一樣泛著微酸,讓優吉歐皺起了臉,不過隨即便傳來了像是給因為長時間戰鬥而疲憊不堪的大腦潑了一盆冷水一樣的爽快感。二人減半的天命迅速迴複著,林易衍四肢上殘留的傷口也都在迅速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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