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先放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吧。我們出去的時候還得帶幾個呢。”聽到林易衍這不夠成熟的話語,賢者輕輕搖了搖頭。她的右手揮了一下手杖,咚地敲了敲桌子邊緣,大盤和裏麵的包子都沉入了桌麵下方。


    與此同時,地麵上出現了帶靠背的三腳椅子,cardinal揮了揮手指示林易衍和優吉歐坐上去。按她所說的坐上去後,便開始凝視華麗而空無一物的桌麵。並不是重新召喚包子,而是要在腦海中描繪如今不在手邊的愛劍——如今暫時叫做‘黑家夥’的劍的樣子。然而,由於林易衍並沒有多少機會將它拿在手中,無法完整再現劍的全部細節。


    和林易衍嚐試了同樣的做法,也感覺到有相當難度的優吉歐帶著困惑的表情開口問道,“……cardinal女士,真的能做到嗎?沒有實體存在的劍,卻要想象解放後的樣子……”


    然而,坐在對麵的cardinal給出的迴答卻令林易衍意外,“正因為沒有才更好。如果實物就在汝等麵前,想象也隻能停留在實物了。要想觸碰劍中的記憶、與其融合、將其解放,既不需要汝等的手,也不需要眼睛。隻要有心眼就足夠了。”


    “心眼……嗎……”林易衍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再次迴想令澤芙利亞的幼苗複活時的片段。確實,那時自己既沒有用手觸摸,也沒有注視將生命力分給幼苗的四大聖花或是瀕死的澤芙利亞幼苗,而隻是相信著、想象著生命力溢出、聚集和流入幼苗的樣子。


    旁邊的優吉歐也如同理解了一般點了點頭。穿著黑色長袍的賢者注視著兩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然後嚴肅地說道,“很好。首先,盡可能強地想象汝等的愛劍橫陳於桌上的樣子。在老身說『可以了』之前不要停下。”


    “……明白了。”


    “試試看吧。”


    林易衍和優吉歐小聲迴答,之後在椅子上擺正姿勢,將視線落在桌麵上。剛才隻過了五秒就舉手放棄,但這次我隻是一直凝視著桌麵。不需要急躁,首先要讓內心一片空明。


    黑家夥。想來想去,直到現在都用這個臨時的名字來稱唿它,它也實在太可憐了。


    從大樹基加斯西達最頂端的枝條上取下的素材,經央都的工匠薩德雷之手,花費了一年時間磨製成劍——那天是3月7日。今天是5月24日,所以與其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三個月。如果不將入手和練習算在其中,將劍拔出來的經曆也隻有和去年的首席上級修劍士沃羅?利班廷的一次比賽,以及和今年的首席萊依奧斯?安提諾斯的——一次實戰而已。


    然而這兩次經曆中,黑劍都發揮出了林易衍隻能認為是它本身的力量幫助了自己。就算砍倒了其原型——基加斯西達的人是自己也並無改變。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握著劍柄,使出劍技時的一體感和高昂感,卻並不遜色於林易衍之前的任何一把愛劍。


    盡管如此,林易衍卻依然為這把黑劍的名字糾結的理由——大概是因為與優吉歐的神器青薔薇之劍放在一起時,二者的對比實在太過鮮明。白與黑,花與樹。既相似又相反的兩把劍。


    雖然毫無根據,但林易衍從兩年前出發離開露莉德村的那天以來,一直被一個預感苦苦糾纏。青薔薇之劍和這把黑劍,是否總有一天要麵臨互相砍斫的命運呢?


    理性告訴林易衍這不可能。身為兩把劍的主人的優吉歐和自己,並沒有任何要互相戰鬥的理由。然而另一方麵,感性卻告訴林易衍這兩把劍未必如此。因為,將基加斯西達直接砍倒在地的,正是這把青薔薇之劍……


    腦海中被潛意識內的迴憶充滿,林易衍就這樣繼續在桌上想象黑劍的樣子。簡樸的圓錐台形柄頭【pomel】。卷著黑色皮帶的劍柄【grip】。描繪出強有力曲線的劍鍔【grip】。略顯厚重的劍身【de】,帶著令人想不出它原本是一根樹枝的,如同黑水晶一般的透明感。光線在內部流動,如同剃刀般銳利的劍刃【edge】和劍尖【point】閃著美麗的光芒……


    雖然林易衍的意識一點點單薄,但一開始還模糊地搖晃著的幻想中的劍的形狀卻一點點安定了下來。接著,劍帶上了硬度、重量和溫度,開始在桌子上釋放出高密度的存在感。


    正當林易衍注視著流麗的劍身時,從周圍傳來了聲音。


    “更深,往更深處去。直到你觸摸到劍上藏著的記憶,與其存在的本質。”


    劍上的黑色無聲地延伸,覆蓋了桌子、地麵、周圍的書架和燈火,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不知何時,在暗無天日的空間裏已經隻有林易衍和劍了。黑劍悄無聲息地漂起,柄頭向下,劍尖向上靜止在了空中。林易衍的身體也搖晃著崩解,意識被吸入到了劍中。


    注意到的時候,林易衍已經變為了紮根於冰冷土地中的一棵杉樹。周圍是幽深的森林。然而不知為何,林易衍的周圍卻一棵樹都沒有。隻有林易衍一個人寂寞地站在廣闊的圓形空間中央。林易衍向覆蓋了腳邊地麵的苔蘚和細小的蕨類植物唿喚著,卻沒有得到任何迴答。


    ……孤獨。荒涼與寂寞充滿了林易衍的全身。林易衍想觸碰其他樹木的樹梢,每當風一吹過就拚命地動起枝條,可每一次都碰不到。


    如果再向外伸展枝條說不準就能碰到了。林易衍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竭力將地力吸入根係,將陽力吸入葉片。樹幹越來越粗,枝條越來越長。林易衍如同銳利的鋼針般的葉子,與長在最近處的橡樹鮮綠色的葉子越來越近。


    然而——啊,這是怎麽迴事?


    沒等碰到,橡樹的葉片就變為枯萎的茶色,一齊向下落去。枝幹也失去了水分逐漸腐朽,最後整棵樹倒了下去。不光是橡樹,空地周圍的其他樹木,也一棵棵枯死,最終消失了。它們的遺骸,逐漸被苔蘚覆蓋。


    在擴大了一圈的空地正中,林易衍歎息了一下,再次從地麵和太陽中吸取力量。樹幹一點點顫抖著膨脹,枝條也向四周伸展,林易衍拚命向著旁邊的大葉楠的樹梢伸出葉子。


    然而這次也一樣,沒等碰到,那棵樹的葉子就枯萎了,失去了生命的樹幹腐化並倒下。旁邊的樹也一樣。再旁邊的樹也是如此。樹木一棵棵枯死,空地又擴大了一圈。


    由於想要伸展枝條而吸收陽力與地力的緣故,旁邊的樹木枯朽了。就算知道這一事實,林易衍仍不想放棄與其他樹木接觸。重複了無數次之後,不知何時,林易衍已經比森林中的樹木粗數十倍,空地也擴展到了最初麵積的數十倍,而深深的孤獨卻一如既往。


    不論怎樣伸展枝條,尖銳的葉子也永遠無法碰到其他樹木的葉片。當林易衍明白了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再也無法迴頭。從森林中高聳而起的枝葉並不理會林易衍的意誌而獨占了大量的陽光,而橫行於地麵的根係則不斷將大量的地力吸走。冰冷的空地麵積越來越大,樹木也一棵接著一棵倒下……


    “好了,到此為止。”突然聽到了聲音,林易衍從杉樹中解脫出來。


    眨了眨眼睛,周圍的景象已經變迴了大圖書室的樣子。被橙色的燈光照耀的無數書架。磨光的石質地麵。圓桌——和上麵的兩把劍。是林易衍的黑家夥和優吉歐的青薔薇之劍。雖然兩把看上去都是真正的劍,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兩把愛劍,在被帶到大教堂時就被沒收了。


    正當兩人看著黑白雙劍的時候,從桌子另一側伸來的小手,先是握住了黑劍的劍柄。隨後,劍搖晃了一下,就無聲地消失了。另一隻手則握住了旁邊的青薔薇之劍。劍如同被吸入了掌中一樣立刻就消失了。


    “……嗯。你們所引導到的劍的記憶,我確實收到了。”坐在對麵的穿著黑色長袍的少女——cardinal帶著滿足的聲音抬起頭,閉上了眼睛。這時林易衍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某種意識模糊的狀態。看向旁邊,優吉歐綠色的眼睛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彷徨,但很快身體就啪地顫抖了一下,眨了好幾次眼睛。


    “……誒……我,在終結山脈,最高的山峰頂端……”聽到搭檔含糊不清的的話,林易衍不由得苦笑著說道,“你去了那種地方嗎?”


    “嗯。冷得厲害,而且非常寂寞……”


    “喂,還不能放鬆。”林易衍正打算嘮叨,卻傳來了一聲叱責,慌忙擺正了姿勢。向桌子對麵輕輕看去,年幼的賢者鏡片後的雙眼仍然緊閉著。她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但隨後就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嗯……相比在技能上下功夫,還是優先考慮術式的簡約性較好呢。那麽,易衍,首先從汝的劍開始。”


    cardinal左手指尖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桌麵上立刻無聲地出現了一張羊皮紙。接著,她用右手手掌從上向下撫摸著整張紙片。隨著她的手掌劃過,紙上浮出了十行術式。cardinal卷起羊皮紙,將它推到林易衍的麵前。接著她又重複了一次,將第二張羊皮紙移動到優吉歐麵前。


    林易衍和搭檔交換了一下目光,同時開始閱讀自己麵前的羊皮紙。以藍黑色的墨水端正書寫的文本,全都是神聖語——也就是字母,沒有一個字是通用語——也就是日語。按照神聖術的標準格式,左邊是行號,右邊則是正文。仔細瀏覽正文,從第一行的『system call』到第十行的『enhance armament』總計有25個單詞。


    雖然長度比不上整合騎士艾爾德利耶所使用的霜鱗鞭的完全支配術,但將其整個背下來還是多少有點棘手。


    “那個……這張紙可以給我們嗎……”


    “絕對不行。就算是學院裏的小練士也不能在實技演練中看教材。”cardinal帶著呆呆的表情拒絕了林易衍的請求,然後繼續說道,“而且,一旦把這個圖書室裏生成的物品拿出去,落入敵人手中的話,空間隔離說不準會出現破綻。”


    “那,那麽,剛才給我們的短劍……”


    “那個隻是和老身本人連接的,所以沒有問題。好了,別帶哭腔了,還不快點背。優吉歐已經開始了。”


    林易衍一邊想著“什麽!?”一邊看向旁邊,搭檔正以平常的優等生表現,帶著如同要將羊皮紙一口吃掉的表情一邊閱讀文本,一邊輕輕動著嘴唇。看到林易衍重新看向自己的文本,cardinal又毫不留情地追加了指示,“時間限製是三十分鍾,在此之前一定要記下來。”


    “怎,怎麽會!就連學校裏的考試都沒這麽短……至少多給一點時間……”林易衍求饒般的話語獲得的,是不知第幾次響起的雷聲。


    “笨蛋!聽好了,你們被打入地牢,劍被沒收是昨天上午11點左右。從那時起過24小時候,所有權就會被重置,好不容易記住的完全支配術就用不了了。”


    “啊……這,這樣啊。那順便問下,現在是幾點鍾……?”


    “已經過上午7點了。劍的迴收還要兩個小時,已經沒有時間磨磨蹭蹭了。”


    “……知,知道了。”打定主意之後,林易衍開始認真閱讀命令。幸而,under world的神聖術並非像魔法一樣,而是以習慣了的英語記錄的。語法也和編程語言類似,隻要理解了意義就能記住。


    cardinal所寫的術式,由參照保存於主機一樁之內的物品深層次數據(也就是《劍的記憶》)、選出需要的部分加以整形和擴張適用於現有的劍的攻擊力這三個過程構成。從手法上來講,與我在初等練士時代對澤芙利亞花所做的《改寫事像緩存的實驗》相近,但術式所使用的單詞並沒有記載在學院的教材上,因此若不是精通所有命令的cardinal根本不可能寫得出來。


    在林易衍將十行術式刻在腦海中的同時,大腦的一部分正進行著一連串思考。


    創造了under world的拉斯研究員們,將記述這個世界所有物品的數據形式稱為《助記圖像》。under world中的萬物都不是以現存vrmmo中的多邊形形象出現,而是根據與這個世界鏈接——不,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的意識,讀取石頭、樹木、狗、貓、工具和建築的記憶,將其平均化後蓄積在主記憶裝置main visualizer裏麵。然後再必要的時候抽出這部分記憶,將其分給潛行者。我讓原本無法在北帝國開花的澤芙利亞綻放花朵,正是因為將能夠開花的這一想象,臨時複寫到了無法開花的平均緩衝數據之上。


    這個世界內的所有物品,都是通過記憶保存下來的。那麽反過來,是不是也存在將記憶物化的可能性呢?過去的自己,就曾見過不用這一理論就無法加以解釋的景象。


    兩年兩個月前,在露莉德村南邊的森林醒來,在穿過森林流淌著的魯爾河邊散步時,看到了無比鮮明的畫麵。那是在夕陽下漫步的,亞麻色頭發的少年、金色長發的少女與黑色短發的少年的背影。


    畫麵雖然轉瞬即逝,但那絕非我的幻覺。就算如今自己閉上雙眼,染成一片赤紅的黃昏時的天空,少女的頭發搖晃時反射的光澤,以及踏過草坪時的腳步聲都會在腦海中再次出現。那時的自己,一定是在自己的記憶中唿喚出了三個孩子吧。亞麻色頭發的男孩子是優吉歐,金發的女孩子是愛麗絲。而那個黑發的男孩子則是——……


    “三十分鍾到了。怎樣?”聽到cardinal的聲音,林易衍將意識一角正在進行的思考打斷了。將桌上的羊皮紙扣過去,從第一行迴憶術式。雖然並沒有集中意識,但術式還是流暢地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於是林易衍謹慎迴答道,“大概完美了。”


    “真是矛盾的迴答。優吉歐如何?”


    “嗯……那個,我也大概完……沒問題了。”


    “不錯。”cardinal帶著苦笑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話先說在前麵,就算完全支配術怎樣強大,也不能隨便亂用,隻要使用一次,就會劇烈消耗劍的天命。當然,如果吝惜使用而失敗的話就更不行了。所以汝等要見機行事。使用之後,一定要將劍收迴鞘裏迴複天命。”


    “真……真是有點難辦啊……”帶著一絲歎息,林易衍將羊皮紙翻迴正麵,為了確認沒有記錯而再次瀏覽術式的時候,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誒?這個術式的最後一句是『enhance armament』嗎?”


    “怎麽了,不滿意嗎?”


    “啊,不,不是這麽一迴事。之前和整合騎士艾爾德利耶戰鬥的時候,那家夥使用的完全支配術後麵好像還有一段……那個,是r,relea……”


    這時優吉歐從一邊幫話語變得斷斷續續的林易衍解圍,“release recollection……應該是這個吧。他說出這個短語之後,鞭子就變成真正的蛇了。真是把我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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