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利克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轉變,隻是粗暴地喝令士兵,“你們可以走了!”把阿斯蘭帶來的士兵們馬上立正行禮,退出了辦公室。房間幾乎還沒關上,帕特利克就急切的問道,“怎麽搞的?發生了什麽事?”


    阿斯蘭慢慢走近父親。帕特利克的目光仍然沒在他臉上多留片刻,隻是自顧自接連地發問,“——正義呢?……自由又怎麽了?”阿斯蘭卻沒有迴答,反過來問父親,“父親,對於這場戰爭……說實話,您是怎麽想的?”


    聽見兒子突然問出一句毫無關係的話,帕特利克一時也含糊起來。


    “——你說什麽?”這個兒子應該要像個設好既定程序的機器人一樣,照著自己的期望去行動,配合並服從自己的意誌。如今見他不迴答自己的問題,甚至還帶著自由意誌開口問話——帕特利克看著阿斯蘭,就像在看一段程序錯誤似的。他的臉上寫滿單純的疑竇,彷佛隻是被人問及某個學術上的疑點。阿斯蘭卻是十分認真,繼續追問,“我們究竟要打到什麽時候才能停?”


    “你在胡說什麽……!”帕特利克這才迴過神來,怒意出現在他的臉上,“先別說這個,我交給你的任務呢?快點報告!”還是那樣,他的聲音冰冷,一點也不像在對待自己的骨肉。阿斯蘭卻不再畏懼。


    “我……我是為了想跟您好好談一次,才迴到……”


    “阿斯蘭,你這混帳!”帕特利克朝桌子用力一搥,氣衝衝的站起來,“少跟我胡說八道!一個什麽也不懂的孩子,竟敢跟我用這種口氣說話!”


    “什麽也不懂的,不正是父親您嗎?”阿斯蘭激昂地迴辯,“——阿拉斯加、巴拿馬、維多利亞……被殺的人要報仇、報仇的人又會被殺……現在這樣隻是擴大戰火!”


    “你是從哪兒聽來這種愚蠢的想法?是不是那女人——拉克絲·克萊因給你灌輸的觀念?”阿斯蘭覺得,心底的那份絕望開始竄升到腦門。父親甚至一點也沒意會自己要說什麽。但他仍然拚命的陳述,“這樣打仗,隻是硬碰硬比軍事火力,真的能夠結束戰爭嗎——父親,您真的這麽想嗎?”


    “一定會結束!”帕特利克鼓起所有的確信,粗暴地吼道,“——消滅所有自然人,戰爭就會結束!”


    阿斯蘭倒抽一口氣,彷佛當場凍結。


    ——不會吧……?父親竟然…真的這麽認為?恐懼似乎令他全身的血液冰冷,阿斯蘭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帕特利克走到兒子麵前,抓著他的衣領猛搖,“說!阿斯蘭,正義跟自由到底怎麽了?要是不給我個好好的答,我饒不了你!”


    “父親……?”阿斯蘭顫抖著,抬眼看著父親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您是認真的嗎……?要消滅所有的自然人……?”


    “那是這場戰爭的目的!”帕特利克完全不在乎阿斯蘭的疑惑,斬釘截鐵的斷言,“我們可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戰的啊!難道你連這個也忘了?”


    盛怒之下,他激動得咆哮,一把將兒子甩了出去。阿斯蘭重重摔在地上,被這陣錯愕打擊得抬不起頭。他們之間,竟連最基本的理解都不存在。他還以為自己可以說服父親,真的笨透了。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父親從沒留意過兒子的想法,對那些與他竟見相違的人,他也從不去注意……


    感覺父親的腳步走迴桌旁,又來到自己的眼前,阿斯蘭慢慢抬起頭,卻為眼前的景象而愕然。帕特利克的手裏握著一把槍,槍口就抵在阿斯蘭的頭上。


    “父親……”


    “——你這個蠢東西!少跟我拐彎抹角了!快迴答!”他的眼中布滿血絲,“正義和自由呢?——再不迴答,我就把你當叛國賊抓起來!”


    阿斯蘭拚命忍住眼淚,冷冷地看著站在身旁的這個人。


    ——到頭來,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個“父親”……


    自己不過是他手底下的一個棋子罷了。對自己血脈相繼的兒子——至少懷有一分骨肉親情的人,會毫不遲疑地持槍相對嗎?


    一點點也好,要是他還愛自己——


    帕特利克說的沒錯,自己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材。相信著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親情,還以為那可以改變這個瘋狂的男人;訴之以理、動之以情,竟然都未能阻止他分毫。這樣是不行的。若讓這個人坐在上頭繼續領戰,往後的路隻會剩下——敵我互相殘殺,直到死絕為止。


    ——非阻止不可……!一個冰冷的決意在阿斯蘭的心底成形。他的眼裏,早已沒有那個對準自己的槍口。


    “——阿斯蘭!”就在帕特利克再度咆哮的那一剎那,阿斯蘭猛然一躍,飛身撲去。


    槍聲響起,右肩感到一股灼熱感。再迴神時,阿斯蘭已經被聲衝進屋裏的士兵們拉了開來。他們反扭他的雙臂,肩頭的槍傷似乎是滾燙的。視野搖晃得好厲害,好多東西同時映入眼簾;士兵們的手押住自己、身體、顫抖的手和垂下的槍口、辦公室桌上掉下來的碎玻璃——那顆紅色的小石子自己敝開的領口跳了來出,懸在胸前搖晃著。一道溫熱的感覺正沿著袖子內側流下。


    “不準殺他!”帕特利克的聲音響徹屋內,“這家夥還有很多事情沒說!”


    “——是嗎?”阿斯蘭那麻痹的頭腦中,突然浮現一個令人苦笑的思緒,“對父親而言,自己至少還有那一點價值嗎?可是——在那之後又將如何呢……?”


    “把他帶走!逼他說出正義和自由的所在!盡管逼供,不用對他客氣!”阿斯蘭再看見的,是一個掉在地上的破相框。那是已故的母親和年幼的自己,正在破裂的玻璃另一麵向他笑著。帕特利克的腳步就這麽大剌剌踢開了它。一麵被人戴上手銬,阿斯蘭覺得眼前一陣黑。


    ——父親想都沒想,就扣下了扳機……


    他被士兵們拉著站起來,步子踉蹌地帶出去時,父親心有不甘的吐了一句,“我看錯你了,阿斯蘭!”阿斯蘭勉強擠出聲音,沙啞地迴答,“……我也是。”


    就這樣,他們父子正式分道揚鑣。在被抓走過通道時,阿斯蘭的耳邊響起數小時前的那一句忠告,——你還不能死……


    因絕望而麻痹的思考漸漸迴複。對,自己還有使命。他不可以被關起來逼供情報,也不可以就這麽被殺。他得活著,就算活下去要背負著莫大的痛苦——


    他的眼光落向胸前搖晃的紅色石子。


    士兵們好像要直接將他移送到別處。他們圍著他走過大廳,往出口的方向去。大廳裏來往的人們紛紛驚訝的停下腳步,投以意外的目光。剛走出建築,移送犯人用的囚車已經等在那兒。一旦坐上去,恐怕也沒有逃走的機會了。阿斯蘭下定決心。


    “上去。”走在前麵的士兵要去打開車門,趁著他們注意力轉向的那一瞬間,阿斯蘭奮力朝自己左旁的那名士兵一踢,又用肩向右側的另一名士兵猛撞,順勢跑了出去。


    “喂,站住!”一名士兵大聲警告,隨即舉槍對著企圖逃跑的阿斯蘭。就在他的槍口噴火之前,旁邊的另一名士兵竟然用槍柄把那人敲暈。


    “唉呀!搞什麽呀,真是!”才剛剛令同僚昏倒的這個士兵咒罵起來,同時急急衝出去追阿斯蘭。有著一頭醒目的紅發的那名士兵,迴身向開始射擊的士兵們拋出一個手榴彈似的物體。那個物體一落地便冒出濃濃的白煙。是個煙彈。


    “這邊!”紅發士兵抓住阿斯蘭的手臂用力一扯,同時向開槍的士兵們射擊,緊接著又擲出一個煙彈,然後抓著阿斯蘭跳進建築物的後方。阿斯蘭一麵喘著氣,一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像是來幫自己的人。黝黑年輕的臉,紅色的小平頭——好像在哪裏見過——?


    “請轉過來背對我。我要射斷手銬。”男子簡潔地說,阿斯蘭立刻照辦。隻聽見一發槍響,他的雙手就自由了。


    “你也真夠亂來!想死嗎?”紅發的士兵一麵叱責,一麵拔起自己的佩槍交給阿斯蘭。


    “——居然還踢倒我們的一個人……”阿斯蘭跟著那名男子一起還擊時,也注意到同樣這麽做的好像不是隻有他們兩人。剛才被自己踢開的那個人,看來也是要來幫自己逃跑的一份子。


    “——你是?”阿斯蘭在槍響間問道,那人則高聲迴答,“就是人家說的克萊因派啦!——真是!計劃都給你搞亂了!”


    對方這麽埋怨,阿斯蘭也不由自主的賠起不是,“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啦!——真是!我幹嘛老是在求別人不要亂來啊。你們也替我想想好不好!”這個人一直犯嘀咕。阿斯蘭這才想起,之前和拉克絲在劇場說話時曾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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