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個地方看去像是外星景觀、能讓自己忘了身處地球,科羅拉多大峽穀必是其一。匕匕····蛧·首·發 日光透過金紅色的核煙雲投射下來,把緋紅的岩壁照出了某種異的效果,像是流著鮮血的生物肌肉。每一處桌形山都是那麽詭異,仿佛是剝了皮的公牛在苟延喘息。


    卡拉的f-14側著身子,連續擠過十幾個前傾的倒聳峭壁。她第一次對這片峽穀有如此怪異的感覺,這裏不像是電視模擬的火星、不像宇航局所描述的地外星係任何一顆星,反倒更像是動畫片裏外星鯨魚的喉道。四周都流著血,唯有科羅拉多河是碧綠色的,在詭異的金紅光芒下閃現著難以形容的律動光暈。


    f-14兩側變後掠主翼完全張開,如同展翅巨鵬。變翼飛機的優勢在這裏得到了長足發揮,即便是在氣流紊亂的峽穀內,卡拉仍然能以較低的速度超低空飛行。兩邊寬大的主翼牢牢控製著氣流,讓這頭巨型戰鬥機身輕如燕、操控自如。


    她的高度越來越低,座艙外的景觀開始變得可怕起來。所有的東西都在往自己的方向猛壓過來,整個科羅拉多河的河麵似乎都漲到了平顯地平線標記的麵,幾乎要鋪滿了整個視野,兩邊更是一丁點兒的天空都看不見,全是岩石飛掠形成的紅色亮斑。卡拉把全部注意力都集在平線正央的速度矢量標記。這種時候,飛機是橫是斜、或歪或偏,統統不要管,隻需緊緊盯著平視顯示器正央那個小小的、發亮的倒丁字形速度矢量標記。


    矢量標記代表著飛機未來的方向和位置,如果把它壓在左邊第三顆岩石、飛機一定會精準地撞那顆岩石;若是把它放到河裏,飛機便墜入河。這個細小的光斑是自己未來的位置,甚至可以說是未來的自己。


    卡拉小心翼翼地左右蹬舵、調整飛機的機頭指向和橫滑,讓矢量標記每次都能穩穩地放在峽穀之間。隻要每次都能對準標記與峽穀的位置,勝利隻是遲早問題。不過,這好像說“隻要維持唿吸永遠不會死”這句話一樣,簡單、卻難以做到。


    盯準矢量標記便是精確飛行的訣竅所在。


    矢量標記相當於狙擊槍的準星。隻不過,狙擊槍射出的是子彈,大不了脫靶;飛行員卻是拿自己的身體當作子彈,打在山意味著粉身碎骨。


    她咽了咽口水,沿著科羅拉多河飛是最短的捷徑,這裏也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卡拉小心翼翼地把機身壓低,f-14兩側機翼的擾流片像是金屬的羽毛,依序乍起、再逐次收攏。流經機翼的氣流在細微的調整下進行有序可控的分離、機翼升力穩步降低。龐大的寬間距短艙型雙機身提供了良好的飛行品質,兩台發動機艙之間的氣流隧道讓龐大的戰鬥機像是騎在軌道的磁懸浮列車,沿著一條完美無折角的曲線緩緩降低。高度表早已換作無線電工作模式,但示數仍然極不穩定。數字在0的位置跳動不止。風擋前全都是碧綠色的河水,耳畔的風噪聲大極了。整架f-14在和水實施近音速飛掠,所經之處河水翻卷,崖壁崩塌。


    看著後視鏡崩落的岩石,卡拉有些愧疚感。這裏是國家公園,也是甲午年戰爭未波及的地方。每一處景觀還保留著戰前的容貌,隻不過在核煙雲的光線散射下樣貌有點怪罷了。她小心翼翼地前行,避免影響任何一處山岩。這裏如同是自己的家,不舍得破壞半分。更何況,戰後的任何一點遺跡都是寶貴的。


    壓在峽穀方的濃雲嚴重影響了美製百日鬼型b-72的搜索。其甚至有好幾次,卡拉覺得b-72在自己頭頂,混在雲霧,但漸漸地又消失了。


    蒙擊在哪裏,沒有通訊、也看不到一點身影。


    無論如何不能辜負了他。卡拉咬著嘴唇,這次的目標是阿諾德,殺了他,結束這一切。前美地區便再也沒有百日鬼、再也沒有胡蜂戰鬥隊、再也沒有那個愚蠢的自己。


    河道越來越窄,眼前的峭壁像是合攏的書頁、越逼越近。如今已經沒有半點迴旋的空間了。


    卡拉穩定住操縱杆,非常時刻必須放棄常規思維。


    對於戰鬥機來說,最快的轉向辦法是側轉拉杆、把轉彎方向扭到頭頂。這是戰鬥機根據人類駕駛員所能承受的最大過載方向而進行的設計。但在峽穀裏穿行,此舉萬萬行不通。對於f-14這樣的寬間距戰鬥機來說,滾轉慣量大、傾側機身很費時間,左右蛇行意味著要瞬間改變滾轉方向。到時候恐怕還沒轉過來撞山了。


    此刻必須假設自己在開車,用垂尾舵改變方向,跟汽車的左右轉差不多。隻不過,方向舵是戰鬥機身最笨拙的東西,想讓飛機左右轉也是難加難,這同樣是根據人體的構造而設計的。人類駕駛員的側向過載承受能力極低,和開車最怕側撞的道理一樣。至於重型戰鬥機f-14,想讓它扭擺屁股穿越峽穀,搞不好會側身橫著拍到崖壁。


    發揮卡拉真正實力的時候到了。


    她的f-14戰機991號可能是世最老的雄貓,但卻是最靈活的。卡拉在前美國家航空航天局發現它的時候,知道它是架好飛機。


    卡拉在座艙裏望著它的鼻子,表情前所未有地自信。遇到難解的飛行挑戰時便會亢奮無,這一點她跟蒙擊完全相同。右手穩住杆,左手扳動儀表盤增設的一係列開關,按下啟動鍵。頓時,整架雄貓戰機開始抖動起來。這種細微的顫動並非慌亂的戰栗,而是美妙的律動。


    雄貓開始變形了。


    嗡嗡的機械作動聲,整架飛機開始進行著一係列改變,像變形機器人。機頭兩邊的可收合鴨板緩緩抬起,沿合頁轉動,慢慢放平,在雄貓鼻子形成了兩個轉動翼麵、胡須似的;主翼慢慢收攏,翼套扇翼放了出來,在電傳係統控製下進行著可控的顫動。轉眼間,這架變後掠翼後尾式戰鬥機瞬間變成了四鴨麵梭鏢,簡直換了副麵孔。


    前機身的變形在不斷調整,後機身也在改變。偏航矢量控製折流板已經完成通電校準,時刻等待飛控計算機的命令。


    看去古典老派的f-14雄貓戰鬥機完成變形,頓時變得流暢而富有未來感,四麵鴨翼和矢量控製噴口讓它顯得如此非凡。


    所有的改進都是前美國家航空航天局在991號機實施的,全世界僅此一架。裝的功能並不是為了提高速度或增強機動性,而是為了對付f-14的固有問題容易側滑、偏航失速陷入尾旋。改裝的機頭鴨板可以增強渦流控製,噴口折流板更是專門用於偏航操作。這些改進成功地把f-14的缺點化為優勢,讓它成為第一流的可控側滑戰鬥機。凡是漂移、橫滑、甚至直升機機動,都是991號機的拿手戲。


    它能輕鬆穿過前方的峽穀,接下來,是複仇。


    卡拉手腳並用,實時調整鴨麵和偏航折流板的動作關係。


    f-14戰鬥機991號,此時已經超越了飛行常識,穿雲蹈海無所不做。如果一定要用某種東西來喻它的飛行,那隻能是飛碟。整架重型戰鬥機左右漂移,橫著、斜著以各種角度和姿勢擠過狹窄的峽穀。機頭所指早已不是飛行方向,確切地說,飛機有點像是奧運會項目的冰壺,打著圈兒地前進,令人眼花繚亂。


    不可思議的側向機動戰鬥機,也隻有卡拉這樣的“女巨人”才能駕馭。反觀其他戰機,彼此之間為了誰是狗鬥之王而爭吵不休。雖說,誰是真王恐怕不會有定論,但他們拚的其實是垂直機動性,也是從下到的豎直方向能力;991號機正相反,它是最強的側滑戰鬥機,從左到右,天下無羈。


    她幾乎是用開賽車的方式來完成科羅拉多大峽穀“賽道”。


    峽穀越來越窄,感覺隨時都會撞到頭。


    這意味著自己總算闖了過來,目標越來越近。


    卡拉雙眼目光炯炯,長時間飛行的疲勞一掃而光。她內心裏感到幸運,蒙擊把她帶到的地方是科羅拉多大峽穀。對於這裏的地形,卡拉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當年胡蜂戰鬥隊的暗殺任務,甚至她逃脫阿諾德的控製,都是利用峽穀進行掩護。這片地方像是母親的懷抱一樣,無論自己做什麽、幹好事還是幹壞事,大峽穀都會保護自己。卡拉愛著這裏,也小心翼翼地對待這裏的每一顆石頭。


    如今,大峽穀將保護自己完成命運的最後任務。


    她望著前方,幾乎每一寸都是如此熟悉。


    飛機以音速飛掠,卡拉的思維卻像是慢鏡頭。說老實話,她很想告訴蒙擊說,這裏的每一顆石頭都是摯友,她想要介紹每一粒砂、每一個岩石。不過今天總覺得有點隱隱約約不對勁,某種錯位感在心不斷顯現,很難用語言形容。她的思維流淌著,大腦感覺有點像是咬了口蘋果、嘴裏卻是香蕉味;喝一杯白開水,喉嚨裏卻傳來墨汁的嗆人味道……這錯位感像是一場噩夢。


    卡拉甚至覺得,好像是在夢見到蒙擊,可他的嘴裏卻發出阿諾德的可怕笑聲。


    這是今天的科羅拉多大峽穀的觀感。這裏明明像是母親一樣啊,但她是覺得享受某個怨鬼穿著母親的皮囊、伸出幹癟的雙手抱著自己,哪裏都不對勁。


    “今天到底怎麽了。”


    她望著前方。也許,自己一開始被某種幻覺蒙蔽了。


    最後一段路程已經到來,這是真實的麽?前方是希望還是死亡,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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