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鬼怪是什麽感覺。-活人未可知,死者即便知道了也說不出來。


    ‘蒙’擊現在就處在這個狀態。難以言喻,全身有種奇妙而超凡脫俗的暢爽,‘精’神極度亢奮。觸覺和感知係統像是破土而出的樹芽、從皮膚表層向外生長。整個身體如煙霧似的滲入四周空氣之中,植根天空,意識也寄居進氧與氮的分子之間,周圍世界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導彈發‘射’?嚐起來像是‘花’生醬。”萬物在自己腦中活動,似乎都伴有某種味道。遠方地平線上,新明斯克號航空母艦尚未完全顯現,對空搜索雷達僅僅冒頭之時,尚未拆除的sa-n-3“高腳杯”艦空導彈發‘射’架冒出噴口焰閃光。對於受攻擊飛行員來說,對空導彈點火所發出的閃光極為重要。自己要想躲開導彈而幸存,必須準確判斷出閃光時刻和相對位置。導彈推進時間很短,機會轉瞬即逝。在導彈點火的一瞬間,需要立刻記錄導彈發‘射’點、自機規避方向,心中開始讀秒計算最佳機動時機。


    但是‘蒙’擊已經沒必要進行這種繁瑣而平庸的‘操’作了,他已成為這片海域的萬物之主,擁有四周每一寸空氣、每一顆‘浪’珠。自己的意識在百日鬼戰鬥機電子係統內擴展,通過傳感器和探測係統向外發散。此時不用說炮口焰的閃光,就連艦空導彈裝填機構迴轉的嘩啦嘩啦聲、導彈進入發‘射’軌的喀嚓到位聲、甚至發‘射’架旋轉時螺絲釘所發出的吱鈕怪叫,全都灌進了自己的耳朵。‘蒙’擊甚至能感覺到共有四十三顆鈦合金鉚釘不達標而正在崩裂,發‘射’架輕微抖動著,滲出的鐵鏽味都能聞出來,有點像是過濃的檸檬茶。


    導彈的固體火箭發動機點火,自己整個口腔如同含了一大口‘花’生醬,讓人覺得又膩又幹。裝填機構開始送來第二枚導彈,保持持續‘射’擊,‘蒙’擊的大腦中就像是打翻了醬油瓶一樣,一種汙黑的感覺在某個皮層上彌漫開來。


    最早升空的導彈在新明斯克號猶如遺跡般陳舊的前燈型半主動製導雷達照‘射’下,沿著一條彎曲的軌跡保持加速。這些上古電子管時代導彈很快就達到了極速3馬赫,但對於百日鬼係統來說,導彈的運動完全都在計算內,其動作顯得慢吞吞的。‘蒙’擊感覺自己甚至可以坐下來漱漱口、泡杯茶,然後再慢慢品嚐這枚導彈沿固定航線進行爬升截擊。想到這裏,不由得咂咂嘴,火箭發動機燃燒的味道,有點像杏仁兒,但不是很濃。


    這就是變成鬼的感覺了嗎。


    他早就看不見自己的身體了,意識在完全自由的空間內肆意馳騁。逃脫了軀體的牢籠、甩開‘肉’身包袱,想不到是那麽痛快的事情。在百日鬼的承載下,馭風而行。有時宛若身處一個巨大的過山車、有時又像旋轉木馬。


    整個空域都在‘蒙’擊的大腦模擬演算之中,意識為機器設置出了一條優美漂亮的飛行軌跡走廊。倚仗著‘蒙’擊的意識判斷和經驗技術,百日鬼也無比興奮。戰鬥機散發著一種黑‘色’發亮的、不可戰勝的氣質,在天空中劃出完美而讓人印象深刻的怪異弧線,就連世界上最好的數學家和藝術家都聚在一起,也會慨歎這超自然的傑作。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破壞它的美。最早發‘射’的兩枚sa-n-3高腳杯艦空導彈先後達到了最佳導引‘射’角和3馬赫的理想攔截速度,可一旦追上百日鬼、跟上魔鬼的舞步,導彈似乎也開始變得瘋狂而亢奮起來,任由其帶引,在死亡的飛行曲線中玩‘弄’自身的極限過載,接著一點一點崩潰,直到完全解體。


    新明斯克號的戰控中心內,恐懼感正在快速彌漫。控製員和管理官全都眼睜睜地看著兩枚高腳杯導彈自己把自己甩解體了,就像是醫生為‘精’神病人治療、自己卻發瘋跳樓而亡;或者警察抓捕連環殺人犯時,自己忽地中了邪、甘願成為對方的下一個目標,願意為對方的殺人數字獻身。


    這簡直是某種邪惡的思想控製,純粹的惡魔。


    整匹百日鬼渾身都處在過載極限邊緣,包括‘蒙’擊**內、顱骨中的大腦組織。它變得更瘋狂了。


    ‘蒙’擊完全陷入到了享受之中。如果說這就是化身為鬼的感覺,那不得不承認,感覺很妙。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的器官與意識之中運轉,自己便是‘混’沌天地。顯然,變成鬼也沒什麽不好的。


    這一點,其實‘蒙’擊小時候就覺得有些奇妙。大人所講述的悲慘民間故事中,因懷著冤屈或心有不甘的可憐人,死後變成了遊魂野鬼,隻有報仇了卻心願才能得以超度。不過仔細想想,作鬼期間,故事的主角、遊‘蕩’的鬼魂,可以任意穿牆而過、可以變化身形、還可以在天空快速遊移,作鬼能奪人‘性’命、作鬼能控製別人心靈。總之,在故事裏的鬼似乎無所不能,而且還不用擔心吃飯問題。


    如此看來,鬼難道不是一種超級英雄嗎。身懷各式各樣淩駕於人類之上的超能力、而且永存不滅。鬼和超級英雄還有個共同點,那就是與全人類格格不入。在‘蒙’擊眼中,其實是沒有什麽新明斯克號航母、沒有f-14戰鬥機、也沒有sa-n-3艦空導彈的。人類所具有的常識與知識、情感與世之常情,全都在快速消退。以前在雷達屏上看到的發光點,紅的是敵人、藍的是友軍,就那麽簡單;如今的‘蒙’擊思維體係中,世界變得更加簡單。所謂的對手、朋友、乃至全人類,全是敵人,他們的活動就像是腦中的疼痛。毫無疑問,疼痛是個非常準確的詞,而不是比喻。眼前的人,就像是腦迴溝中的螞蟻蠕蟲,令人渾身發麻。尤其是麵前最為巨大的紅‘色’目標、萬能戰艦明斯克號,給自己帶來的疼痛最為難以忍受。另兩枚sa-n-3防空導彈升空,百日鬼利用‘蒙’擊思維的能力也愈發成熟了。殲20asv超級戰鬥機在人機綜合控製的驅使下,發揮出極致的‘性’能。冥冥之中,這套惡鬼的係統似乎也在狂喜、在歡唿,如果百日鬼能發聲,此時恐怕正在放聲大笑。這台機器就像是終於如願、獲得了完整的身體一樣,笑得若泣若狂。不過它仍然是謹慎而小心翼翼的。顯然,控製戰鬥機的百日鬼係統非常看重自己的進化,它如此地珍視自己,以至於更加害怕被擊落、或者應該說害怕死亡。麵對來襲的防空導彈,百日鬼並沒有耍‘弄’出更加奇異的招數,而是沿用剛才一模一樣的對衝桶滾,將其中一枚導彈帶出極限過載;另一枚導彈則升空太晚導致高度不夠,機動過程中墜海。客觀地說,這架戰鬥機想要單幹、‘弄’死駕駛員‘蒙’擊的話,它完全做得到。殲20asv本來就是完全無人化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高機動作戰平台,改裝後機身能夠承受50倍以上重力的極限過載條件。但‘蒙’擊卻是一個人類,瞬間垂直過載不能超過11,更別說橫向或負過載,頂多到2。百日鬼隻要把剛才的機動速度增加一倍,不但能更容易甩開導彈,而且當場就能把駕駛員的頭顱連同脊椎扯斷、進而連根拔起。


    但是百日鬼不會那麽做。


    它已經把‘蒙’擊視作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而且是進行思考和行動判斷的大腦。於是對座艙內小小**表現出格外的細心,生怕這小人兒受半點傷害。不然,如果在機動過程中導致‘蒙’擊死亡,這和一個正常人故意撞牆給自己製造腦震‘蕩’有何不同呢。


    相反,百日鬼有點害怕‘蒙’擊,顯得戰戰兢兢。如此微妙的情感,在麵對西奧海防隊珀斯基地內的中央大陸遠征艦隊進行模擬實戰演練時,百日鬼就已經表現出來了。對於這惡鬼來說,它確實很怕死。而駕駛員‘蒙’擊如果死亡,自己便隨之死去;若‘蒙’擊離開,不再進入座艙,自己也是死。所以百日鬼係統計算機正在做的事情,不僅是保護‘蒙’擊,更是讓他享受空戰的快感,留住他,永遠不讓他離開。


    ‘蒙’擊是這套係統的大腦,百日鬼計算與控製係統有點類似小腦。它不參與主動控製,隻是利用‘蒙’擊的思維與知識記憶,對戰鬥機運動和作戰進行協調。但是,這匹呆在大腦主意識後麵的惡鬼,像小腦一樣可以通過對潛意識的間接影響,逐漸改變大腦的判斷。


    百日鬼知道‘蒙’擊想要什麽,它要為‘蒙’擊尋找完美的作戰目標,讓他沉醉於戰鬥的快感、以至於沉醉於自己體內。然而,‘蒙’擊也好、殲20也好,已經是太平洋戰場上的最強組合,難道還能找到更強的對手?係統從眾多目標中反複篩選,終於確定了一個威脅最大的強敵。機頭主動相控陣雷達把信息傳到多功能顯示器上,一個高速目標如閃電般迎頭‘逼’近。非合作識別係統判斷為f-14“雄貓”戰鬥機、曾經的海洋上最強霸主。遙想當年海灣戰爭時期,伊拉克飛行員隻要獲知f-14在空中,立刻四散奔逃。


    惡鬼的動機令人‘毛’骨悚然。它正在查詢對方的身份信息。f-14的傭兵駕駛員登記名字為卡拉-琇特格林,通過各個渠道的報道都能證明,她是在前美西海岸進行空中加油時,第一次與‘蒙’擊邂逅;駐托諾帕基地期間,兩人關係微妙而曖昧。如此說來,想要讓‘蒙’擊喪失那些毫無用處的愛意與人‘性’,卡拉是最好的目標。這才是百日鬼選擇卡拉的原因。它要讓‘蒙’擊徹底失去自主人格,永遠活在自己體內,直到永生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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