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噩夢,醒來之前的階段最為漫長。????也許再堅持一秒鍾,自己就能從夢境中脫離,但這一秒鍾的時間足以讓自己感覺在噩夢中呆了一整年那麽久。


    航母夜間著艦也是如此,絕大部分致命事故都是在這個階段生的。


    卡拉盡可能放鬆,右手靠在操縱杆上,左手輕撫油門。就好像這些控製杆並不是在操縱飛機,而是將卡拉和f14雄貓戰鬥機連接在一起,將她的意願和它的心進行著融合。飛機實現著她的意願,她感受著飛機的感覺。氣流撫摸著蒙皮,就像絲綢一樣劃過身體。


    飛越8o海裏的距離對於一架音戰鬥機來說,極為短暫,更何況這架飛機擁有最先進的導航設備,用不著擔心雲層的厚度,也不用管今天是晴天群星、還是滿月之夜。新明斯克號航空母艦應該就在前方了,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大海重新變成了墨黑色,什麽都看不見。現在唯一能依據的就是前風擋上反射的信息。


    “女巨人,新明斯克號降落控製台。甲板已經完全準備好,可以降落。請接收人工引導點參數。另外,你的飛機太寬了,著艦注意保證精度,航向和掛鉤點盡可能不要有任何偏差。”


    “降落控製台,女巨人,已經開始下降。”卡拉開始進行降落程序檢查,測試儀表降落係統和艦載機自動降落係統。光線正在快隱沒,準備進入夜間著艦模式。


    “確認最終航向17o。”新明斯克號航空母艦的指揮員正在修正數據。


    夜間飛行就是一場數字飛行,所有的操作並不是實現向左或向右、盤旋或筋鬥,而是數字調整。自己要通過操縱杆,將儀表盤上的數字調整到需要的數值。


    高度越來越低,雷達高度表出吡吡的提示聲音。當飛機低於某一高度時,大氣設備的精度會下降,此時改為無線電測高,通過計算地麵與機身的迴波精確測量飛機相對高度。


    戰術空中導航係統上表示,距離新明斯克號隻有1o海裏了。但前方還是什麽都看不見。


    “降落控製台,這裏是女巨人。距離航空母艦7海裏,我機改為髒構型。”


    髒構型就是指放下襟翼和起落架,這些用於輔助降落的各種設施會讓飛機機腹顯得非常雜亂。相對地,所有的減板、襟副翼和起落架全部收起,沒有任何外露物的高空飛行狀態也就是幹淨構型。


    卡拉完成報告,抬手扳下起落架手柄。將襟翼手柄拉到全放位置。左手施放尾鉤投放手柄,同時將海狸尾減板打開。忽地一下子。f14戰鬥機瞬間改變狀態,從致命的音飛梭變成了海中的浮遊水母,慢悠悠地開始飄飄忽忽下降。


    這將是一次可怕的挑戰讓世界最大的艦載戰鬥機降落在最小的航空母艦上。就如同是自己和別人玩輪盤插指縫的快賭時,別人遞來一把巨大的宰牛刀。


    漆黑的夜空中,碩大的f14雄貓戰鬥機也隻能看清左右翼的紅綠防撞燈,前起落架放下後,強光著6照明燈瞬間把人晃得眼花。


    最後的22秒降落時間內,感覺所有那些在航校或訓練部隊看到的恐怖死亡教學錄像,這會兒一幕一幕全都展現在自己麵前。


    飛行的本能已經融入了卡拉的血液中。她的血管和整架飛機的油路相連,唿吸與動機進氣係統保持比率節奏。這渾然一體的完美結合物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準確,快接近新明斯克號艦艉降落區。


    誰都不會想到,卡拉此時的心情有多麽心煩意亂。


    她就像任何一位飛行員一樣,認為自己的飛機擁有生命,能夠與自己交談。用於控製飛機方向舵的踏板簡直就像是與小腿肌肉連接在了一起。飛機感受著她的意願、延伸她的動作。tf3o渦輪風扇動機的噴口逐漸擴散,喉道聲音變得磅礴而低沉。它正在對卡拉說話,它正在說:“到家了,我們到家了。”


    如果和百日鬼係統進行交互聯接,也是這種感覺嗎。


    不知道怎麽迴事,她忽然也有點想要試試操縱百日鬼係統了。似乎那是任何一個飛行員都會有的衝動。駕馭百日鬼,意味著能夠和飛機進行更深入的交流、更深入的融合。哪個飛行員不想如此呢。


    控製台報告:“降落狀態完美。保持住。好,位置完美。”


    卡拉看著眼前的顯示數據信息,如果自己能夠接觸到百日鬼,會想要嚐試嗎。或許自己真的應該冒一次險。倘若,自己沒有任何眷戀的話。想到這裏,她看了看後視鏡,那上麵映著蒙擊的臉龐。


    轟地一聲巨響。大鵬金翅鳥一般壯觀巍峨的f14艦載戰鬥機觸地,尾鉤準確拉住攔阻索。卡拉在巨大的慣性中身體猛烈前傾,靈魂似乎也要被拋了出去。戰鬥機在跑道上滑行了一秒半,度從12o節瞬間變成零,這是世界上任何人造機器都無法達到的減率,產生的前向負過載完全出人類極限,但卻是艦載機飛行員的常態。


    收迴油門、關燈、扳起後緣襟翼和前緣縫翼手柄,收起主翼,然後在黃衫指揮員的引導下進入停機區。這些程序已經刻在了卡拉的肌肉中,大腦完全放空也能不假思索地完成。


    停機入位,黃衫指揮員示意關閉動機。


    卡拉習慣性地插上彈射座椅安全插銷,鎖定彈射把手。


    座艙蓋打開,涼涼的海風吹拂著,響亮而嘈雜歡唿聲也灌了進來。


    直到這時候,她才注意到身邊的氣氛有多麽熱烈。


    似乎整艘船的人全都跑了出來。從舉止動作和身材判斷,這些都是南洋的傭兵,或者說雇傭軍事人員。他們敞著懷、裸著腿,有的在臉上畫了油彩,有的舉著一些自製的簡陋橫幅,還有的把去年聖誕節的各種裝飾物分拆了掛在身上。喧鬧聲、喇叭聲,還有這艘戰艦低沉的鳴笛致敬,就像是一場地下流浪漢舉辦的狂歡遊行。


    所有的人都如此熱烈而由衷地迎接他們的英雄蒙擊著艦,就好像隻有他才能給大家帶來希望。為眾人的艱辛賦予意義。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就連烏雲都散開了。


    還沒等卡拉反應過來,這架f14四周就被架上了各種樣式、漆麵互不相同的形形色色的登機梯,人們一湧而上,沿著機身可踩踏區域迫不及待地要立刻迎接蒙擊。


    他就像搖滾明星一樣,在手手傳遞中。從座艙裏被舉到甲板上,艦員們簇擁著他一起擠到升降機位置。一大群人圍著他。由升降機托舉著進入機庫中,整個畫麵別提多排場。


    升降機平台降下去,四周也安靜了,就好像什麽都沒生過。


    身旁的人消失不見,後排座椅空空蕩蕩的。


    卡拉無奈地笑了笑,他終究是大家的蒙擊啊,自己隻不過是個出租車司機而已。


    f14的兩台動機已經完全停車,液壓係統也複位完畢,整架飛機趴了下來。餘溫正在消散。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在慢慢消逝。


    卡拉靠坐在自己的位置內,隻有彈射座椅才是最可信賴的夥伴,它永遠不會拋棄自己。


    思緒還在剛才的飛行之中。


    這是一段很短的旅程,幾乎就像是到鄰居家串門。新明斯克號和光榮遼寧號已經非常近,艦隊很快就要集結。不過,無論飛行多麽簡短或平常,這段記憶也會在降落後一直緊跟你。久久揮散不去,這就是飛行的某種奇妙魅力。


    她迴想著蒙擊所說的故事。


    原來,蒙擊並沒有親眼目睹烏日格對覆海鯊喬富做了什麽不利的事情。隻是在出事的那一天,從監控錄像上看,烏日格好像和喬富在探討著什麽事情,兩個人在極為隱蔽的地方聊了很久。會談地點顯然是精心策劃過。既遠離聲音記錄設備,也避開了監視攝像頭。隻有一處廣角的鳥類活動監控點拍攝到了這兩個人的身影。


    兩人似乎不歡而散,喬富隨即便開始了一係列失常舉動。這包括違反規定擅自駕駛內場車輛進入外場,行車未登記,甚至闖關。其實大部分人都沒太在意,隻是覺得喬富可能有什麽急事。


    沒想到,傍晚時分。主機庫內的百日鬼零批初始原型機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突然啟動,有人為這架無人機進行了燃油加注、輪擋撤除並啟動了電源。這種東西一旦起飛,那就和原子彈失控射沒區別。


    所有人全都趕去阻攔百日鬼的起飛,但他們沒有成功,這怪物逃脫了控製。


    晚上,工程調查組、武裝部和內保根據定位追蹤,很快就在一處曾經於甲午年大戰時期被摧毀的聯合防空學校內現了被盜走的牽引車。教學區副樓廢棄的實驗室內,喬富躺在那裏,他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旁邊有臨時搭建的簡易木頭人操縱係統。


    百日鬼失控事件調查了很長時間,重點調查對象是最後一個接觸喬富的人萬丈槍烏日格。但是,調查組沒有現任何證據證明他和此事有直接關係。


    對於那不歡而散的長談,烏日格解釋稱:那天,他找喬富表示,他已經向喬紅玉求婚,希望能夠得到這位未來丈人的認可。


    僅此而已。


    最後幫助烏日格完全排除嫌疑的,正是今天的所羅門天使,也就是當年的喬紅玉。


    她證明烏日格所說是真的,而且她答應了婚事。


    雖然直到今天也沒有舉辦任何婚禮,兩人之間也沒生任何事。


    卡拉直到現在,還記得蒙擊降落前說的話:“烏日格就是一切的主使,不為別的,甚至不是為了百日鬼,而是為了天使。他要排除所有能控製天使的人,由自己完全占有、控製天使。”


    不得不承認,卡拉同意這個判斷,她認為烏日格確實是這樣的人。


    正想到這裏時,旁邊的登機梯上突然爬上來一個人,把卡拉著實嚇了一大跳。


    那家夥無聲無息,動作給人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像是帶有極度自信和傲慢的猥瑣。身上的飛行服有著不正常的大片油汙,左邊頭和眉毛都有被火燎傷的痕跡。卡拉警惕性很高,她一眼就瞥見了對方後腰別著的折疊刀。這是極不自然的,飛行員不會把刀放在那兒,坐在彈射座椅中會很不舒服;更關鍵的是,飛行員不會故意隱藏自己的刀。


    那個家夥對著卡拉笑了笑:“歡迎,歡迎。你的飛機可真不錯。”


    他貪婪地看著這架f14戰鬥機,就像是看見了什麽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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