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衝刷著灰色的舷牆,細碎的浪花被撞得粉碎。?? 浪尖似乎也是黑色的。近處隱約還能看到一些反光,遠處便什麽都看不清了。


    新明斯克號航空母艦還在全北上,幾乎是在摸黑前進。


    這艘老船的電子係統出了問題,傭兵戰艦又不能使用衛星數據,現在無論是探測還是通訊都像是瞎了一樣。全艦正在征尋有經驗的艦員,試圖靠某種老水手壓箱底的操船“秘訣”進行導航。


    如此難堪的狀態下,新明斯克號歪歪扭扭,勉強尋找著光榮遼寧號戰鬥群的方位。早期預警直升機的減器故障還沒能排除,癱在機庫角落裏。現在隻能寄希望於別遭遇叛艦。用這艘舊蘇聯時代的載機巡洋艦對抗前美製重型航母,想都不用想。野犬橫行的太平洋絕不是逞英雄的好地方。


    現在的新明斯克號航母,隻有改裝自光榮深圳號的係統比較可靠;另外能指望的,就是金江姬的新丸都城飛行隊。


    飛行甲板上,到處都濕乎乎的,海水泡著鏽鋼板,讓人覺得又冷又煩。陰沉的天空下,黑色的海水不反射光芒,濃重的海霧把四周弄得似有似無。菜鳥23坐在環艦廊道的台階上,擤擤鼻子,鹹乎乎的海風弄得他有些過敏。幸好連身飛行服的保暖能力還不錯,他不必像普通水手那樣套一件圓領毛衣。穿著浸透海水的毛衣,這感覺可夠難受。想到這裏,他聳了聳肩,就好像自己也穿著濕毛衣似的。


    海水真是吵,轟轟隆隆,持續不斷。整艘戰艦的輪機也跟著砰砰砰地運轉,這是力量與力量互相搏擊的交響樂。


    菜鳥23迴頭看了看自己的米格23k艦載機,真是一架不趁手的飛機,很難駕駛,他現在能正常起降就算不錯。上次著艦幾乎要了他的命。不過如果想迴中央大6,那麽,成為正式戍邊軍人是唯一的方式。就像當年的秦始皇修建長城,那個世外桃源現在隻需要衛兵,不再需要其他多餘人口了。


    即便是這樣一個需要拿命換的機會,他也沒有完全獲得呢。


    新明斯克號的船主仍然不同意自己留下,理由讓人絕望。那就是全艦名單已經上報給光榮遼寧號戰鬥群,而且人數是固定的。增加一個人也不行。


    現在還沒有和遼寧號匯合,船主也沒急著趕自己走。菜鳥23心裏明白,這段北上航行過程有可能遇到敵人,能多一架戰鬥機就是多一分戰鬥力。


    他心中盤算的也是這個主意:萬一中途碰到敵人,這艘船犧牲幾個人,自己不就能加入進去了嗎。不過在此之前,還得表現得可堪一用才行啊。為此,他讓地勤把自己的戰鬥機從機庫中升到飛行甲板上,全天候待命。反正這也不是什麽好戰鬥機。如果在外麵晾壞了正好,自己還走不了了。


    四周有人走動,看來無聊的人還真不少。菜鳥23看到下層艙室走出來一個身穿飛行服的人,正在和甲板調度商量著什麽事情,邊說邊登上樓梯。


    真是羨慕,菜鳥23看著那名飛行員。對方個子高大,神氣活現。飛行服上貼滿了各種紀念和特別行動布章,顯得很拉風。這家夥肯定已經是在編人員,怪不得那麽趾高氣揚,真想代替他的位置啊。


    菜鳥把頭扭迴來,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大紅蘋果。這是媽媽交代的,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菜鳥23就總被自己的母親說,出海時要多吃水果蔬菜,每天吃一個蘋果是必須的。剛才,菜鳥已經去後勤領到了船主許諾的謝禮,順便還拿了一個蘋果。


    抓著蘋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右手從後腰抽出一把折疊刀,準備削皮。媽媽小時候總是把所有的水果都削皮。他也養成了這種習慣。


    忽然,他覺得有點不自在,感覺哪裏不對勁。在陰沉的光線下,菜鳥忽然看到折疊刀的刃口根部漬有很多又幹又紅的汙垢,黑紅不均的顏色讓人難受。他把蘋果夾在胸前,左手指甲在刀子上劃弄,試圖把這些紅色的漬跡弄幹淨,然後再接著削蘋果。


    他一邊弄,一邊自言自語:“得有人犧牲才行,得有人犧牲才行。”


    嘴裏不停地念叨著,手指甲也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勁。海水咆哮,艦身隨著波濤上下起伏,菜鳥23莫名其妙地變得愈加緊張亢奮起來。手裏的刀似乎在質問他,又或者是在命令他。原本他隻是想把紅色的汙漬摳掉,但弄得太快、太好,整把折疊刀都被他擦得明晃晃的,光可鑒人。菜鳥是一個非常講究清潔衛生的人。


    他專心致誌地清理著,用手指貼著刀刃慢慢撫摸,感覺著每一個鋒麵,看看還有哪裏不幹淨。冰冷銳利的刀尖是如此幹淨而明亮,完美地劃過食指、蹭過指甲,漂亮的刀尖要從指甲縫紮進去時,那種充滿挑戰的癢癢感,真是令人舒服。


    半空中有聲斷喝“嗨!”,把菜鳥23嚇了一跳,差點把刀子紮進指甲裏去。


    轉過身,右手把刀子往身後一藏,像小孩兒似的。左手勉強舉了舉:“哈哎,有什麽事。”


    站在麵前的大個子,正是剛才從艙室走出來的飛行員。他是新明斯克號的契約傭兵,也是此前戲弄菜鳥23那位長機駕駛員的手下。


    這家夥留著貓王似的寬鬢角,額前還有波浪狀卷垂下來,飛行服上貼滿了花花綠綠、色彩繁複的各種飛行員布章。看來是個很注重外表的人,渾身都是收集品。


    “你就是我們大哥說的那個新人?”


    “你說蒙擊大哥?”


    “呸!”貓王頭啐了一口,“我們隊長,你見過,之前飛過你長機。”


    “抱歉,對不起。”菜鳥23總是唯唯諾諾的,“我以為大哥就是指蒙擊。”


    “你認識蒙擊?”


    “不,但我很想認識。”


    “那說什麽廢話。”他走了過來,像拎小雞一樣,抓著菜鳥23的脖領子把他提了起來,“過來。那邊的米格23是你的吧。誰叫你把飛機停在那兒,升降機的通道全都被堵死了。”


    “我覺得可以,你也可以用那邊的升降機。”


    “別廢話,快點去把飛機挪開。”貓王頭不客氣地將他往前一推,嘴裏嘟囔道,“想什麽呢,那邊的升降機是獨立中隊用的。蠢瓜。大哥說得果然沒錯,你就是個腦瓜有病的家夥。”


    菜鳥23被他推了個趔趄。剛才懷裏的蘋果掉了出來,在廊道上跳了兩下。他剛要去追,可眼看著艦身正在海浪中擺動,蘋果也三蹦兩蹦,彈到船舷外,落入海中,連個浪花都沒看見。他的表情即失望又悲傷,難看極了。那可是媽媽交代自己必須要吃的蘋果,就這樣掉進海裏去了。


    吸吸鼻子。隻好把手裏的刀子折疊迴去,插入口袋中,然後走向艦橋旁邊的停機區,地勤正在那邊擺弄自己的米格23k。


    貓王頭跟在後麵,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菜鳥的米格機停得確實不是地方。這家夥不是艦上人員,沒有契約,所以戰鬥機調度也不在甲板控製的考慮範圍內。他既然沒有得到命令。也隻好讓地勤把自己的米格和其他人的飛機排在一起,覺得應該不會有問題。況且,他停機的時候,可沒人說過不讓停,這不能怪他。


    身後,貓王頭還在咕嘟著:“怎麽就攤上你那麽個家夥。我告訴你。你現在的位置、你睡的床,根本就不是你的。本來,我們還有個兄弟要上來,我們在一起是最完美的戰鬥中隊。本來早就說好了,他會和我們一起來,那是在所羅門群島的機場。可誰知道這小子居然會失蹤,連同飛機一起。連根骨頭都找不到。要不是他沒來,你根本就沒床位,你睡的是我們兄弟的床。幸虧,你這蠢瓜用的也是米格23,所以才有地方停。你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麽你還能有地方睡、有地方停機,全都是我們那位兄弟的。不然,你就該被推到海裏喂魚,我現在就想把你推到海裏……”


    貓王頭如此生氣也可以理解。不能準時出擊,意味著會被扣罰收入,這就是契約傭兵的生活。


    走到米格機旁邊,地勤已經把牽引車掛上前起落架了:“你得上去把飛機刹車鬆開。”


    “哦,可是……”菜鳥23望了望自己的飛機,沒有架梯子,他不知道怎麽上去。


    “這是不是你的飛機啊。”貓王頭走了過來,“虧你還是米格23駕駛員。我們這種操弄米格機,必須會徒手上下機。”


    他一邊說,一邊就要扒上菜鳥23的飛機準備表演。


    菜鳥不知怎的,突然跳了過來:“不!我自己來!我自己能行!”


    貓王頭被他的過激反應嚇了一跳,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他:“那好,你自己上吧。”


    菜鳥23收迴了那副暴跳如雷的激動模樣,走到米格23k旁邊,抬頭望了望高大挺拔的機頭,想要徒手爬上去還真不容易。他頓了頓,雙膝彎曲,使勁往上一跳,雙手扒住座艙蓋邊框,右腿撲騰個不停,這姿勢別提多難看了。


    好不容易終於爬了上去,他坐進座艙,抹了把汗。


    地勤不耐煩地喊了一聲:“把刹車鬆開。”


    “我知道,別急,刹車,刹車,我得想想……”菜鳥似乎對自己的飛機真的不熟悉。


    這時候,艦島方向有人喊牽引車司機。司機下了車:“你們弄好了再叫我。”便轉身應話去了。


    “怎麽攤上你這麽個活寶。”


    貓王頭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縱身躍起,輕鬆攀上米格23k的機頭,打算教育教育這個蠢家夥。


    可菜鳥23的臉色刷地變了,他連喊:“別上來!我自己能行。”


    話剛出口,已經晚了。貓王頭踏上座艙蓋邊框,往下一看,眼前的情景讓他目瞪口呆。菜鳥23所坐著的座艙內,全都是某種黑乎乎的汙漬,烏黑泛紅,噴得到處都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不出來那是什麽髒東西,隻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貓王頭蹲下身子,好奇地用手蹭了一下、再摳摳,搓搓手指:“該死,是血,幹了。這怎麽迴事。”正在這時,他看到了座艙內的陳設,臉色突然變了:“活見鬼,這是我們兄弟的飛機。”


    菜鳥23此時倒變得沉穩而冷靜起來,一言不,嘴角抽動了兩下。他的手正在往後挪動,慢慢抽出腰間的折疊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末法飛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瑋並收藏末法飛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