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側天空一片烏黑,巨大的低壓氣旋撕扯著附近的空氣。 天穹出現雲霧斑斕的異象,一場可怕的暴風雨正在形成。


    無線電裏,麥琪那低沉、嘶啞,如同從地底深淵中傳來的聲音索魂奪魄,令人毛骨悚然。


    “……我中彈了,脖子濕乎乎的,有什麽很粘的東西流下來,腥的,像鐵鏽。我張大嘴想要喘氣,那濕乎乎的東西就直接流進了喉嚨。我沒覺得疼,一下子就死了。”麥琪喋喋不休地說著,“這個時候,我的感覺很怪,像棉花、雲霧,那種難受和惡心全都沒了。我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知覺、感官,自己肯定已經完全死去了。後來,耳朵根突然變得很癢,類似於癢、讓我迫切地想要掙脫。頭皮也癢癢的、還有後背、全身都癢了起來,我使勁打了個抖,就像是被電擊一樣。接著,我自己就能站起來了,我聽不見任何東西,但我卻知道李在旁邊哭;我什麽也看不到,但卻清楚感覺到,我自己的屍體就躺在地上,很多很多血從脖子、口中噴出來,弄得到處都是。被子彈擊中的地方,我的脖子,皮膚扯得破布一樣,肉往外翻著,如同新切開的灌肉腸。接著,我覺得自己輕飄飄的……”


    “呃,這個,”蒙擊聽得有些不舒服,他調整合並著頻道通道,問卡拉:“我暫時隻能這樣作無線電中繼通訊,你還不能和她直接對話,但你能聽到嗎。”


    “聽到了。”卡拉迴答簡短。稍微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又說:“麥琪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死,她當場就死了,這些細節都是李看到的。”


    “你是說,這都是真的。”


    “她說的所有一切全是真的。但這不是她的經曆,她把自己看到的情景想成了自己的經曆。”


    “嗯……該死,我被攪亂了。”


    “我也很難說清楚。”卡拉的聲音有些猶豫不定,但她還是接著說,“她是李。親眼目睹了麥琪中槍死去的過程。這可能對她刺激很大。但是,我覺得有人對她做過什麽,比如催眠,讓李相信自己是死去的麥琪。我認識她們的時候正是戰爭剛結束時,催眠治療非常流行。”


    “你說你什麽時候認識她們的?”


    “先別管這個。”


    “那麽,她現在處在催眠狀態,是吧。”蒙擊靠了過去。觀察駕駛員的狀態,聯想剛才她的表現、還有種種不合理的事情。當然,最關鍵的還是麥琪那可怕的表情,“好吧,我信。你想讓我叫醒她,我突然大喊醒來!,你覺得會有用嗎?”


    “不可能。但是,讓我想想。”卡拉在戰爭結束後,就像所有歸來的士兵一樣經受過各種各樣的精神複健,用以治愈戰後創傷綜合症。對於催眠治療這種手段。她接觸過一些。但是根據珂洛伊和蒙擊的描述,麥琪已經處在極深度的狀態,絕不是喊一句“醒來”或者別的什麽暗示語言就能奏效的。


    但是,到底要用什麽辦法,才能讓這個人重新認識自己是李,而不是死去的麥琪。


    卡拉讓飛機保持高空平飛,以全加力進行音飛行。她希望能盡快趕到。看一看對方,也許對方能認出自己;另一方麵,她也在努力思索到底怎麽才能讓李恢複正常。


    她總覺得有辦法,那個最恰當的辦法就在腦海裏,可就是想不出來。


    蒙擊有些擔心,就算這個人確實是李。而且現在稍微平靜了一些,可是她始終堅稱自己是麥琪。那麽,她並沒有半秒鍾覺得自己是李,而且也沒有理由會保持這個安靜的狀態,她隨時會再次轉入以自我毀滅為代價的瘋狂。


    卡拉許久沒有說話,她在試圖把那個最好的主意想出來。


    “那麽,你現在是誰?”蒙擊沒話找話。想要繼續保持對方冷靜。雖然自己不是什麽催眠學科的專家,但至少應該試著維持現狀。


    “麥琪,代號o7。”她的狀態就好像一台舊計算機重新安裝係統,信息資料都還在,但是沒有反應和迴饋。


    “麥琪已經死了。”


    “是的,我已經死了。”


    “你什麽時候死的。”


    “兩年前,我中槍了。”


    “誰的槍?”


    “我的。”


    “你的槍?有人拿了你的槍嗎。那麽,誰開槍向你射擊。”


    “沒人向我射擊。”


    “那你怎麽會中槍。”


    “不應該是我中槍。”


    “你帶著槍,你想殺死某個人,對嗎。”


    “我帶的槍,我要殺死他。”


    “誰。”


    “那個人。”


    蒙擊頓了頓,試圖重新尋找突破口:“我換個問法,你為什麽要殺死……呃,那個人。”


    “她要離開我,她肯定在外麵有男人了。我不能讓她離開我,我要殺了她男人,讓她留在我身邊。”對方語氣變得激動了。


    “李嗎?你是說李要離開你。”


    “是的。她在外麵有男人。”


    “嗯,等等,你怎麽知道的。”蒙擊把語氣放緩,他可不希望這位可怕的女士再次狂。


    “她說她想過正常的生活。”


    “所以,你覺得她需要普通的家庭生活?她有了男友,你見過嗎。”


    “那樣不對。我說過很多次,那樣不對。”


    “所以,你帶了槍,準備殺了她男友,這樣她就不會離開你了。”


    “是的,這是必須的。她答應過我。”


    “你殺死了她的男友嗎?”


    “沒有。”


    “那麽,你都幹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幹。”


    “李呢?”


    “李以為我要用自殺來威脅她,就來搶奪我的槍,後來槍就響了。”


    蒙擊撇了撇嘴,他搞不清女孩子閨房裏的故事,但基本認可卡拉的判斷,眼前這個人是李。她對李的心理更直接而清楚;對麥琪的行動動機描述則含混不清,聽上去更像是推測。


    他重新聯係卡拉:“怎麽樣,我應該怎麽喚醒她。我可有點擔心,她隨時可能再次變瘋。”


    “她沒瘋!”卡拉嚷著,“有人在控製她。”


    “靠什麽。你說靠什麽。肯定需要用什麽東西來實施這種控製,不是遙控器吧。”蒙擊開始覺得木頭人係統在前美大6肯定沒推廣開,不然也沒這事了。雖然,木頭人機確實要好對付得多。


    “不知道,我正在想,我見過,可能是某個暗示。某幅畫,可能貼在儀表盤上。或者特定狀況時會呈現在多功能顯示器上。”


    “是那個牛骨嗎?”蒙擊想起了機身上的詭異圖案,“活見鬼,原來右邊沒有,隻有左邊才有。”他剛現這一點,於是慢慢偏航移到x29的左邊。


    “牛骨?”


    蒙擊又看了一眼,對方的x29左邊畫了個他不認識的、某種動物的頭骨,於是他又向卡拉描述了一遍。


    “那,那是山羊的頭骨。”她哭笑不得。


    這時,卡拉忽然靈光一閃。自己曾聽欣蒂說。有人見過這個山羊頭骨標記從左邊移到右邊;而且,畫在左邊是麥琪的飛機,李的飛機把山羊頭骨畫在右邊,她倆是一對兒。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山羊頭骨會換方向,但肯定和這一點有關。


    她把自己的想法斷斷續續告訴蒙擊。


    “不可能!”蒙擊斬釘截鐵地否定,“坐在艙內,無論如何看不到那個骨頭標記。”


    他對剛才的牛羊骨區分問題有芥蒂。索性不提這個詞兒了:“就算是用骨頭標記作為暗示,也不是現在用的。應該是在她上飛機前或下飛機後。現在除非她撞碎座艙蓋、把腦袋探出來,不然看不著那個圖案。”


    “可是……”卡拉仍然覺得這是目前最可能的情況。


    她轉念一想,不,這個法子肯定能成功。因為欣蒂轉述說,頭骨換位是在空中生的。不管成因是什麽,但肯定是用來在飛行中對駕駛員進行暗示。


    這時,蒙擊插了句嘴:“麥琪左翼翼尖塗成白色,李是右翼白色,是嗎?”


    “沒錯,你怎麽知道。”卡拉也想到了什麽。


    “我看到了,飛機左翼尖塗了個白條。那你聽我作個假設。一個以飛行員身份為基礎的假設。”


    “我也是飛行員!”


    “我知道,但你的假設是以朋友關係為基礎的。”


    “那你快說。”


    這兩個人的語氣,就好像男的蒙擊和女的蒙擊在討論。正如欣蒂所說,卡拉一旦坐進彈射座椅、握緊操縱杆,就跟蒙擊一樣粗野。到了地麵,卻又是個心思如此細膩敏感的姑娘。


    “很簡單,骨頭標誌是上下飛機用的暗示圖案、機翼翼尖識別條是飛行中用的暗示圖案。”


    “怎麽呢?”


    “我在戰時請了一個我喜歡的畫師在座艙邊上畫了個齊天大聖的圖案,但坐進來之後現根本看不著,從那時我就想在翼尖畫點別的。”


    “我想不出反駁的理由,有可能。”卡拉沉思著,“她倆的圖案一左一右,想辦法讓圖案移到右邊,我想這應該會奏效。雖然可能還需要輔以其他暗示、或者藥物什麽的。不過,如果需要藥物,那麽長時間的格鬥,恐怕藥效已經不行了……”


    “等等,”蒙擊說道,“別考慮我們做不了的。你說讓圖案移到右邊,這怎麽可能。”


    “有人見過。”


    “你說有人見過圖案自動移到右邊?”


    “我想不是自動的,但可以實現。對了,當時在下雨,下雨的時候,圖案移到了右邊,我想這不是巧合。你再作個假設,以飛行員身份的假設。如果你想在經過雨雲時,讓圖案變換方向,你會怎麽做?”


    “這很簡單啊。”


    “簡單?”


    “雨、圖案,這第一反應當然是水溶性塗料,你隻要飛過假想敵就知道。很容易塗在機身上,用水一衝就花了。如果是我,就用白色水溶性塗料在左邊畫上頭骨標誌;右邊則用黑色塗料、刷在原來的永久性頭骨標誌上。這樣如果雨水足夠大、就能衝掉兩邊的水溶漆,左邊的白色頭骨就被衝掉了,而……”


    “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你去做吧。”


    “讓我帶她找片雨雲?”


    “不用你找,我可以。”卡拉的大功率雷達能把附近的草木蟲豸探測得纖毫畢現,至於那巨大的積雨雲,她早就在雷達屏幕上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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