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先生側頭想過,複又開口:“你去問問寶頤,可別讓她學了寶城媳婦,有了身孕卻不自知。”


    林夫人起身穿衣,待下床趿鞋。林恩先生又開口,說:“算了你別問寶頤了,你把孟聿衡叫去我書房,我問他句話。”


    林夫人迴身,問:“你問他甚麽話?”


    “我要問孟聿衡,用孩子換寶頤後半生的名聲、自由!”林恩先生沉聲說。


    “可寶頤要是給他生過孩子,再要自由、名聲有甚麽用?她可是再不能嫁人了!”林夫人失口驚說。


    林恩先生抬眼直視妻子,說:“寶頤那般美貌,己是注定要孤身過這一生!不趁現在要自由,你想讓她在孟家做妾讓人隨意拿捏,眼睜睜看著她生的孩兒喚別人做娘嗎?!用個孩子換一生的平靜寧和,也值了。”


    林夫人說不出話,她的寶頤生得那般美,怎的這命卻這般苦呢。


    孟聿衡坐於林家書房靠窗的藤椅上,看著書桌上的墨色筆洗不語。若放以前,他能接受林恩先生用孩子換寶頤自由的建議;但現在,他不能接受。再來寶頤的送子觀音都跌碎了,她能不能懷上孩子都是問題,現在說用孩子換自由,是不是早了點兒?


    孟聿衡不開口說同意,林恩先生的心止不住下沉,左右思量後,他說:“我林家不會給你出具立妾文書的。”


    孟聿衡從袖中拿出寶頤的戶籍頁,展開放在書桌上,清淡說:“年前我就收到了文書,現在又有了這戶籍頁,隻要我想納寶頤做妾,你出不出具立妾文書都無所謂了。”頓一下,他又說:“你覺得寶頤委屈,想留她在家的心情我能理解。隻是你不止寶頤一個女兒,你還有兒子、兒媳。因著寶頤,你已經失去了個未及出世的孫兒;難道你還想因著寶頤,讓寶城休妻不成?”


    林恩先生看看孟聿衡,再看看書桌上的戶籍頁,那上麵有寶頤名字,有官府印戳,不像是偽造的。自家人的戶籍一直是由他收著放在書架頂上,怎麽單單是寶頤那頁跑到孟聿衡手上?他直接想到青蓮、白鵝這兩個丫頭,可兒媳怕她倆兒擾了寶城讀書的心思,自家書房從沒讓她倆踏進一步的。她倆不可能接觸到。


    不是她倆兒,那是寶城想讓妹妹做妾還是兒媳動了那心思?兒子、女兒,他要顧哪個,這似乎都不用考慮。隻是寶城不曾虧欠寶頤什麽,但他這個爹,卻是無顏麵對寶頤。他不能讓她去做妾,青燈古佛前寧靜過這一世,也比這做妾舒心!他直言出口:“你孟家出爾反爾,當初帶寶頤走隻說是陪讀,現卻逼她為妾,好不講道理!”


    孟聿衡不愉,這林家扯陪讀這個名頭出來,他還真是無話可說。誰都知道當初他帶走寶頤是為了納她做妾,但孟家家法規矩所限,他不能白紙黑字寫出文書讓林家簽字確認。而這口頭約定,林家承認還行,一旦咬死不認,這事鬧開了,即便立妾文書完備在手,他也得落個強逼民女做妾的名聲,這會是他一輩子的汙點!想春闈高中,想在仕途節節高升,便不能留這汙點讓人攻擊他私德不修。“那便做陪讀吧!”孟聿衡冷峻出聲,起身要走。


    “那這陪讀要做幾年?總不會隨小姐陪嫁出去吧?”林恩先生追問。為了大家小姐名聲考慮,小姐陪讀是不能有爬床的流言傳出。孟聿衡會把寶頤在高家被算計爬床的事抹下去的。寶頤再迴來,那就是清清白白的了。


    孟聿衡丹鳳眼裏全是冰冷之意。林家打的好算盤,這是過了河便要拆橋!轉眼看向林恩先生:“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隻想要女兒迴來。”林恩先生堅定說。


    “好,那依你所言,寶頤為我誕下孩兒,我放她歸家。”孟聿衡沉靜應聲。寶頤能不能懷上孩子都是問題,等孩子生下來,天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再來一個呆笨丫頭,一個沒伺候過她的奴婢,她都能掛在心上。她生下來的孩子,她舍得撩開手!


    半夜裏,孟聿衡被小秦嬤嬤喚醒,迷蒙間聽到說寶頤有孕了。他立時清醒,狂喜過後就是心痛。他剛剛應了林恩先生用孩子換寶頤自由,剛剛做好寶頤一生無子的準備,偏偏就在這時診出有孕!這叫他如何放手!


    小秦嬤嬤又添一句:“姑娘有輕微出血。”


    孟聿衡微眯眼,起身穿衣。到得寶頤房門前,看到候著的林恩先生、林寶城。扭頭往裏看,沒看到寶頤的臉,隻林夫人坐在床頭一臉焦急地望著伏案開藥的老大夫。他側臉看眼小秦嬤嬤,輕聲問:“那大夫在府裏隻給老祖母扶脈看病,這喜脈可扶得準?”


    小秦嬤嬤無語。術業有專攻,她也不知調理老太太積弱病症拿手的老大夫,對這喜脈的了解程度有多高。


    林寶城側眼,這孟氏主仆倆什麽意思?懷孕又不是那少見的疑難雜症,若喜脈都能把錯了,還能稱之為大夫?


    林恩先生沒心情在意孟氏主仆,也沒精神看兒子的側眼。他正在發愁:寶頤這身孕診出的太不是時候了,又有滑胎之象,若此時寶頤懷孕一事在這鄉野散播開,他就得上趕著送寶頤給孟聿衡做妾。想到這,林恩先生轉眼看看旁邊的兒子寶城。不管是兒子還是兒子媳婦想讓寶頤去做妾,這當頭要在外說漏嘴一句,他是無法補救的。


    林寶頤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床頂紗帳。她有些麻木,不過她還是想看到孟聿衡,想問問他這孩子若能生下來,能不能讓她自己養?她聽到他聲音了,扭頭想看,可視線被母親擋住,她看不見他,隻得緩緩轉迴頭閉上眼睛。


    待大夫開過藥方,林恩先生、林寶城送他出屋。林夫人拿著藥方甚是為難,就算她識字,可黑天半夜地去哪兒抓這保胎的藥材?孟家會帶大夫隨行,那為的是防孟聿衡路上有個頭疼腦熱的,暈船暈車解風寒治跌打的藥材應是齊備,可這保胎藥,誰會備?若等到天亮後去鋪子裏抓藥,寶頤這胎能保住?


    孟聿衡進來,從林夫人手中接過藥方,遞給小秦嬤嬤。小秦嬤嬤接了,看過藥方後心裏暗讚‘老太太英明’。雖說給寶頤姑娘備的多是助孕藥,大方向錯了;但老太太想的周到啊,聊勝於無地又備了一劑保胎的。真是沒想到,花費大心思備的一劑未用,這隨手添上去的卻能起大作用。一劑便一劑,熬過這一夜,天亮了再派人去城鎮藥鋪抓藥就是。


    小秦嬤嬤退出,林夫人看看閉眼的寶頤,再看看孟聿衡,留下句‘她有身孕,你可別折騰她’走了。


    孟聿衡上前,在床沿坐會兒,脫鞋抬腳上床抱了寶頤,輕聲說:“剛兒林先生說用孩子換你自由,我同意了。”


    林寶頤睜開眼,她心痛,肚裏孩子竟不會是她的!


    孟聿衡對上林寶頤眼睛,平靜說:“梅林小築我買下來了,以後你就住那兒養胎。你先用著小秦嬤嬤,待迴京我再讓大秦嬤嬤過來。”


    寶頤長睫唿閃,輕聲問:“端國公府對我的成見,會不會轉嫁到我哥身上去?”


    “你是女子,一切事情自有我給你擔著,想那麽多做什麽?”孟聿衡說,頓一下,接一句:“你給我生了孩兒,我自不會讓你家受苦,但要你家大富大貴,我做不到。再來你也別想著林寶城能科考高中平步青雲,三年之後即便考中,多數也是外放為地方做個九品縣丞。終其一生,能熬磨到四品,那就是順風順水挺不錯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裏住著誰


    林寶頤默然半晌,突然開口說:“既是要放我自由,何不放得幹脆點?我林家不要你照拂,隻求你們別惡意壓製就成。”


    “我沒興趣對付林寶城,也沒那興趣壓製你林家。你說放得幹脆點,怎麽個意思,等孩子生下那日,我便讓你離了梅林小築,是嗎?”孟聿衡淡淡問。


    “孟聿衡,你明知故問!要不現在放我走,要不你就殺了我,不帶這樣欺負人的!”林寶頤從孟聿衡懷裏霍然起身,氣憤說。


    孟聿衡收迴手臂,坐起身,說:“我放你走,你拿什麽生孩子、養孩子?!”


    “養孩子?!”林寶頤冷哼一聲:“它都不會被生出來,哪裏還用養!”


    孟聿衡冷了眼,沉聲說:“你再說一遍?!”


    林寶頤毫不猶豫又說一遍。


    孟聿衡徹底冷臉。寶頤不喜歡他、不願伴著他,他早就知道也能理解。但虎毒尚不食子,寶頤都有了他的孩子,竟想著不生孩子、不要孩子,她的心竟是冷硬如石。可笑他還想用孩子留住她!寶頤心裏到底是住著誰,容不得他,也容不下他的孩子?!是楊士修,還是史家子,亦或是二叔家的孟聿宏?!說到底還是他太慣著她,由著她出門,若是一開始便如林家那般關著她,即便她仍是討厭他,可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野性到連孩子都不要吧?!想著,他的手撫上寶頤肚腹,那滑膩肌膚帶著燙手的溫度,燙得他眼酸,那裏麵住著他的孩子,憑什麽她說不要就不要。


    抬眼,深沉目光對上寶頤眼睛,孟聿衡開口:“話即說到這份上,那我不妨告訴你,年前我就收到了立妾文書,那時雖少了戶籍頁算不得完備,但有了招遠府衙印戳,有林寶城簽字同意,你林氏女就已算是妾了。現我有了戶籍頁,你這妾更是做的妥妥的。都這個時候了我還允你林家反複,一來是不想落個強逼民女為妾的名聲,二來也是真心喜歡你,想等你真心喜歡伴著我過日子。我自問對你、對你林家是仁至義盡,隻是你可曾顧念我一星半點兒?在高家我沒逼你與我做妾吧?那時你怎麽就不說不願做妾呢?我孟氏養你、捧你,你別說你不知道這為的是什麽?你揣著聰明裝糊塗,不過是想著我不會對你、對林家下狠手而已。”撫肚腹的手掌略向下壓,他繼續開口:“你,還有它,都是我的,我絕不會允許你們離開!你最好是祈禱它能平安生出來,一旦有失,我可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心,到那時林家能得片瓦安身,我就不姓孟!”


    寶頤憤怒,她忍不住開口:“我揣著聰明裝糊塗,可你到現在還不是在騙我!你若真心喜歡我,怎的轉頭就能去娶晉氏?”頓一下,寶頤繼續說:“別拿喜歡做借口了,我聽著惡心。你孟家不過是想要聰明伶俐的孩子,你能迎娶晉氏進來,那她就不是笨的。你倆去生不就可以了,每三年抱倆兒,隻要用十年,你們就能生上六個孩子。要嫌六個少,那你們再接著生上五年,要上十個,不算少了吧?以你孟家還有晉氏端國公府的勢力,延請名師上門來教不是問題。十個孩子不說個個都能成材,但做到中庸守成,怕不是難事吧?”


    說到這,她咬牙,接著說:“晉氏生的孩子,就算有愚笨的,那也有人奉承照拂。可我若生個愚笨的出來,在你孟家,那孩子就得一輩子活在塵埃裏,卑微又絕望。你這般執著要它,可為我想過沒有?做什麽要弄孩子出來讓我牽念折磨?”


    孟聿衡搖頭,嘴角牽出苦笑。當初他帶寶頤迴京,就沒想過放寶頤走;經過那許多牽絆糾纏,這會兒他不僅是想要寶頤,他還想要寶頤生的孩子。現在除了寶頤,沒有人能入得他的眼。他也不知道這執念會維係多長時間,是三五年,還是十來年,亦或是一輩子?可他知道,現在他放不開。寶頤能走的幹脆利落,轉頭就能嫁與別人;他卻無法將她忘的幹淨,他不願意去碰別個女人。留個孩子,牽念折磨的是寶頤,她再不會說走;可沒有孩子,再沒有寶頤,忍受牽念折磨的就是他了。放著別人痛快卻由著痛苦折磨自己,這不是他的作風。他也不要為別人做嫁衣,他帶走寶頤,掩下高家的事,為的可不是讓寶頤轉頭嫁給別個去!


    寶頤微探起身,輕聲說:“君子當成人之美。”


    孟聿衡伸手壓下寶頤肩,讓她躺平,才慢慢說:“我不怕你生愚笨的出來,梅林小築給他,我再置上田產鋪子在他名下,隻要他不和晉氏的子女去比,當個富家翁也能安樂過一世。”掌心撫上寶頤臉蛋,聲音放柔:“迴京我會把立妾文書過了官府,以後你就是我孟聿衡的妾,再不要說走或是養外室之類的話了。”


    “你出爾反爾,你答應放我自由的。”寶頤大驚失色。


    “我答應你?”孟聿衡反問:“我隻答應林先生用孩子換你自由,何曾答應過你什麽?倒是你,兩次應承我說給我做妾,卻時時違逆我意思想走。我還沒說你出爾反爾,你反倒先指責我,你不覺得心虛慚愧麽?”


    “你答應我爹的,怎麽說?”寶頤堅持。


    孟聿衡笑了,飛揚丹鳳眼,說:“我答應的自不會反悔,但你家要是上趕著要我納你為妾,我沒道理把你還有咱們的孩子往外推吧。”


    寶頤無語。自家不是鐵板一塊,在爹爹不同意她做妾的情況下,她的戶籍頁都能跑到孟聿衡手上。現有了身孕,這家更容不下她。抬眼看看孟聿衡,他眼裏盡是柔情。她的手忍不住伸向自己肚腹,還沒碰到肚皮先被孟聿衡的手握住,那溫熱掌心貼著她的手輕輕蓋在肚腹之上。


    寶頤垂眼,她生不出一腔蜜意來迴應孟聿衡。她不能否認對他的喜歡,但孟聿衡不能給她安全感,或者說這社會各階層之間壁壘森嚴,想跨越階層尋找真愛,不啻於找死。而她不想死,她也不想看孟聿衡和晉氏在她麵前舉案齊眉。她想走,想遠遠躲開。


    但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她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沒人在乎她的意願。這現實又總是捉弄她,給她希望,給她誘惑。可她剛升起希冀,要追著自由狂奔的時候,現實又把她拖迴來,告訴她在這個社會身為女子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非要逆著這社會規則走的話,它就顯露出它殘酷的原形,明晃晃的告訴你這社會不時興自己的事情自己擔,它講究株連,它講究一人犯事全家連坐!


    寶頤安靜下來,但這種安靜讓孟聿衡不安。他希望她發脾氣,來吵、來鬧,那樣的話他至少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想要什麽,除了放她走,他什麽都可以為她去做。可她不說,就那樣靜靜的待著。她拒絕他的靠近,也拒絕向他坦誠心扉。他該怎麽做,寶頤才肯親近他?


    林寶頤懷有身孕這事,若林家人有心想瞞,自然是可以瞞住的。但寶城媳婦非常不想瞞這個事,她也非常明白她丈夫的心思,時刻都想把這個寶頤妹妹接迴來。問題是把寶頤接迴來幹什麽啊,她完璧之時在這鄉野都找不到男人嫁;現在失了元紅有了身孕,倒貼人家銀錢也不見的會有男人娶她!而她,單是奉養公婆的話,她不會說二話。但若還要管小姑的吃穿住用,養這小姑後半輩子的話,她覺得屈得慌。


    從地裏拔菜迴來,寶城媳婦邊走邊尋思。到的岔路口未及抬頭,一下子撞進一幹瘦胸膛。還沒來得及迴神,孟杜氏粗噶聲音在耳畔響起:“昨個你們家來了那麽多人,是京城孟家的人吧?你給我問問,我家牛妞子在京城過得可好?”


    寶城媳婦淡淡應句好,側開身想繼續走。卻不防被孟杜氏扯住袖子,她不得不停步,轉臉看孟杜氏。


    孟杜氏趕緊開口:“昨個那仙女似的姑娘,是孟家小姐吧。你幫我求求,看能不能把牛妞子放到小姐那兒去伺候。幹那些個燒火種地的活計,熬到死也出不了頭。”


    寶城媳婦點頭,心裏卻想孟杜氏能把寶頤認成孟家小姐,那牛妞子的眼力又能好到哪去。就是那燒火種地的命,想出頭,下輩子投個好胎去。


    孟杜氏說完自己的事,本想轉身走的。左腳都邁出去了,才反應過來該給寶城媳婦說上兩句,來證明自己也是熱情的,是個懂得知恩圖報之人。在哪方麵迴報林家呢,孟杜氏動動腦子,然後說:“你家寶頤不是孟家小姐的陪讀嗎,等我家牛妞子當了小姐的貼身丫頭,她們兩個也就有伴了,寶頤有個什麽事,我家牛妞子也能照應她。”


    寶城媳婦是不喜歡寶頤迴來,但孟杜氏這麽埋汰寶頤抬舉牛妞子,聽得她犯惡心。她不耐煩冷冷開口:“我家寶頤是要給孟家少爺做枕邊人的,做那勞什子陪讀、貼身丫頭作甚,到頭來還不是過得幾年出來配小子,沒意思!”


    微昂頭,寶城媳婦不屑地瞟孟杜氏一眼,轉為得意說:“再來我家寶頤可不用人提攜。你剛說的那天仙似的美人兒不是孟家小姐,是我家寶頤。她肚子爭氣,早懷上了。我婆婆說那肚子尖尖,裏頭十成十揣著的是個哥兒。這不這次迴家,那孟家少爺不放心,說什麽也要陪她迴這趟娘家!”


    孟杜氏驚得張大了嘴,那寶頤生得竟那般美!迴過神來又撇撇嘴,那日遠遠看見的美人兒身姿窈窕風流,可沒什麽尖尖肚子。這寶城媳婦忽悠誰呢,自己沒那姿色體麵攀權貴,卻毀小姑清譽推她去做妾。這要是讓林家人知道,再加上年節前寶城媳婦偷著辦立妾文書的事,林家不休了她才怪!


    不過這寶頤那麽美的人兒,真做了妾,再給京城來的少爺生個哥兒出來,那少爺不把她寵天上去,到那時寶頤可就是米飯白麵敞口吃,肉餡包子不斷頓了。若她的牛妞兒跟著那寶頤,也能天天那樣吃吧?!想到這,孟杜氏又連聲附和寶城媳婦,最後說“你家寶頤有孕了,能不能趁著這機會提攜牛妞兒一把,讓那少爺給牛妞兒指個管事嫁了?”管寶頤有孕沒孕,自家趁機撈著好處才是正經!


    寶城媳婦被附和地通體舒泰,孟杜氏說什麽想都不想直接應下,待被恭維的心滿意足了,才挎著菜藍子迴家。孟杜氏看著她走遠,扭身去轟牛。才走上幾步,斜岔裏出來個婦人,開口就是:“你和那寶城媳婦說什麽了,我看你們在道上嘀咕半天。”


    孟杜氏心喜,她憋了一肚子的八卦終於有地兒發泄了。


    麵對站了滿滿一院子的鄰裏鄉親,林恩先生的震驚無以複加。再看看這家提隻雞、那家抓個鴨,前邊的捧著蛋、後邊的帶著麵,他林家都沒從大旱、蝗災中緩過勁兒來,怎的不如他家的鄉親反比他家富有?還有就是他們提東西來他家做什麽,他早答應了待夏季收了米粟才收各家孩子的束脩。他們這是來感謝他的麽?想著,為人師表受人尊敬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隻是這幸福感還維係不到一分鍾,一花白頭發老太顫顫巍巍上前,很是關切說:“頤姐兒嫁人時,你怎麽不說一聲,現有了身孕你也不肯言聲。將來哥兒生下來,咱們怕是也見不著。今兒趁著頤姐兒迴娘家,咱們就商量著過來。村戶人家沒什麽值錢東西,這些家裏東西就送了頤姐兒養身子,聊表咱們心意了。”


    林恩先生變臉。寶頤什麽時候嫁人了?昨兒半夜裏才確診寶頤有孕,怎的天剛亮鄉親們便全知道了還趕過來,這是誰一大早出去宣揚的?!


    孟聿衡知道前院是怎麽迴事後,招來小秦嬤嬤,吩咐:“等林先生接了禮,按來的人頭數一人五個銅板一匹棉紗交到林夫人手上,順便把那田產商鋪的契書並著銀錢布帛送過去。”


    小秦嬤嬤應聲,轉身退下。事情鬧到這般大,林家再不願也得應下寶頤姑娘做妾。


    林夫人看著屋裏滿滿東西,眼睛酸澀非常。在她心裏早接受了寶頤做妾,隻是從沒想過會收到孟家的銀錢布帛還有田產商鋪的契書。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值錢東西,甫一見到的那刻要說不激動那是假的。隻是迴過神來,卻是滿身心的疲累。孟家這般大手筆,就是想把寶頤買去徹底斷了與自家的牽扯吧?


    林恩先生的話又響在她耳邊‘你想讓她在孟家做妾讓人隨意拿捏,眼睜睜看著她生的孩兒喚別人做娘嗎?!’。林夫人從出生到出嫁到現在,也不知道大戶人家的妾是怎麽個生活法,也想象不到那該是怎樣生活?倒聽過人家閑聊大戶人家妻妾爭寵什麽的。爭寵為的什麽,不就是得到爺們更多喜歡、生下孩子然後養大再然後就倚仗兒子麽。女人一生為的、靠的就是兒子。可生下的兒子要喚別人做娘,這妾做的還有什麽勁兒;到得年老色衰,爺們兒的疼惜再沒有了,就隻剩下孤苦伶仃,活著還有什麽奔頭。她的女兒,難道要過那種日子?


    兒媳進來,開口就問這是孟家納妾給的銀錢布帛嗎。林夫人猛然迴神,昨個丈夫還說要用孩子換寶頤自由的,怎麽今兒一大早,全村人就知道寶頤要做妾有了身孕,是誰把這消息泄出去的?想想天剛亮沒一會兒就挎籃子迴來的兒媳,林夫人麵如死灰。


    如果說林夫人看不上高家的嘴臉,那現在她不知道怎麽看待自家兒媳。自家都挺過那大旱、蝗災了,待收了麥粟,這日子就又會好起來的,自家實在是沒必要讓寶頤去攀權附貴。但兒媳就是能把這消息泄露出去,就是要把她的女兒往火坑裏推,真真是心狠!一股火上來伸胳膊就想一巴掌把兒媳扇出去。可一想到兒媳流掉的大孫子,那胳膊最終還是折了迴來。兒媳記恨上寶頤了,她不會容寶頤留在家的。


    林夫人中途收手,但寶城媳婦不幹了,哭著鬧騰起來,說她來林家後任勞任怨,從沒一句抱怨,怎麽當婆婆的一個氣不順就要打人?


    “那你幹嘛在外頭說寶頤的事?她礙著你什麽了,你不要臉了瞎折騰!”打不得,林夫人氣得罵出來。


    林夫人說出寶頤時,寶城媳婦有些心虛。但聽到不要臉後急了,她的孩子因為寶頤沒了,丈夫又因著寶頤不能科考出人頭地,她的家都要被寶頤毀了,婆婆還說寶頤礙著她什麽了,還罵她不要臉?!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寶城媳婦也火了,高聲嗆迴來:“我不要臉,那你找你那要臉的閨女去啊!深更半夜的跑男人屋裏……”她話沒說完,臉上挨了結結實實一巴掌。


    林夫人指著門口衝她大吼:“滾!”


    鄉野的屋子隔不了多少音,林家婆媳倆的對話讓站在院裏的鄉親聽了個清清楚楚。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站前邊的一臉木然,站後邊的開始不解遞話。這個說‘不是嫁人嗎,怎的變成爬床的戲碼?’,那個說‘這禮還要不要送了?’。


    林恩先生的臉由紅轉青再轉黑,看眼剛站到他身邊的兒子寶城,一語不發轉身迴屋了。林寶城垂頭,眼裏盡是冷厲。


    出了屋正在伴著寶頤往後院走的寶琴呆了,停步不前。轉神迴來看到姐姐還在自顧前行,她疾走兩步趕上去,擔心問句:“姐,你沒事吧?”寶頤搖頭說沒事。寶琴細細觀察,小聲問:“姐,你要不要去解釋一下?”


    寶頤這才停步,看看後邊跟著的丫頭,再看看梳理馬鬃的孟聿衡,輕聲說:“現在說這個有意思嗎,還是說你覺得我還有退路?”


    寶琴張張嘴,主動爬床、被動算計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大了去了。但是現在說這個還真是沒意思,知道姐姐是被動算計的,你用不著跟他解釋;不知道的,經嫂嫂那樣一說,任姐姐說破嘴,怕是也沒人會相信。嫂嫂鬧這一通,姐姐再也不會迴來了吧?


    正在廚房擇菜的白鵝也呆了。擀麵的青蓮卻是笑了,林寶城就要是她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養不住小妾


    九月的京城,沒了夏季那暑熱陰濕,清爽幹燥,很是適宜居住。這日大夫人姚氏心情甚好,來朝暉堂給孟老太太請安後,說:“衡哥兒閑著在京城也是無事可幹,寶頤也生了吧,是男是女那邊也不說送個信兒過來,咱們都不知道。不若讓他去招遠把她們母子接迴來。”


    孟老太太搖頭,沉聲說:“咱孟家在京城的人還不夠多嗎,接她們過來幹甚?真出了事,好讓人一鍋端嗎?!”


    “娘,那事都過去了。”姚氏輕聲說。


    孟老太太還是搖頭,嘴角挑出嘲諷的笑:“過去,哪那麽容易?與衡哥兒同期考中的,不是留京做那庶吉士就是外放做一方的父母官,單單衡哥兒這個狀元郎沒有差事。你說這叫過去嗎?”


    姚氏垂頭,低聲說:“當今聖上也沒再說打殺啊。”


    孟老太太閉了眼,暮氣沉沉說:“衡哥兒若願去招遠,便讓他去陪著她們過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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