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頤在落鬆院用過晚飯,就著清涼晚風在院裏散步。此處名為落鬆院,自然所植鬆樹較多,另還有那翠竹婆娑,即便是不用冰也比朝暉堂涼爽舒適,當真是消暑勝地。


    白鵝跟在林寶頤身後,亦步亦趨。她剛剛給林寶頤說了蘭香苑的最新消息,孟老太太說送林寶頤去莊子的話是重中之重,自然也沒落下。她很擔心,姑娘雖得少爺喜歡,可耐不住路遠水長,這喜歡能熬磨到少爺娶來正妻生下嫡子的時候嗎?想了又想,反複思量,白鵝開口勸說:“姑娘,趁著住落鬆院的當兒,姑娘問少爺要個兒子吧?”


    林寶頤停了下步子,下一刻又邁開了。呆呆如白鵝都知道女子立世須有兒子傍身,她又何嚐不知。隻是她要孟聿衡的孩子幹什麽?如果說生孩子隻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富貴榮華,她不敢想等孩子生下來、長大了,她拿什麽臉來麵對那孩子?還不若嬌花植黑土、枯骨埋紅顏,可能她會抑鬱一生,終不會帶累孩子不是。


    白鵝見林寶頤不語,又說了句話:“姑娘的娘家哥哥未參與今年府試的填報?”


    林寶頤停步,快速轉身迴視白鵝,急切問:“因我之故?我做妾累得哥哥不能參與府試?”


    白鵝連忙搖頭,說:“姑娘還不是妾,怎麽會連累娘家哥哥。具體的我也不知,隻是聽青荇說招遠大旱又發了蝗災,許是姑娘娘家也未收得糧食,沒銀錢上路吧?”


    林寶頤失了心神。自家銀錢確實算不得豐裕,可也不至於連哥哥去府試的錢都拿不出來啊?大旱、蝗災總與流民、流寇相連,莫不是去省城的路上碰上搶掠的?哥哥可有傷著?


    白鵝上前一步扶住林寶頤,說:“姑娘要是勸的少爺扶助,怎麽著府試的填報也出不了岔子啊。”


    林寶頤伸手推開白鵝。白鵝說的沒錯,有孟聿衡的扶助,哥哥府試的填報絕對出不了岔子。可要能自己走出一片天,誰願意手心向上索求垂憐?她想靜一靜,好好想想。


    這時孟聿衡的貼身大丫頭青荇端著托盤娉婷走來,經過林寶頤身邊屈膝福身溫柔叫了聲‘姑娘’。林寶頤點了點頭。白鵝低聲提醒她:“這是要送少爺的燕窩。”林寶頤這才看青荇端著的托盤,說聲‘去吧’。青荇起身,複又前行。


    白鵝看著青荇走遠,直至她身影掩入孟聿衡書房,這才收迴視線,苦澀說:“青荇姑娘也是個可憐的,五歲的時候家裏遭了洪災,一夜之間父母兄弟、糧食布帛全都沒了,叔伯堂親也沒人伸手,隻是找官伢子說給她尋個好主家。”語畢自傷地呢喃了下:“也就富貴人家的日子能安樂長久,旁的人家,一場禍事下來,什麽都剩不下。”


    林寶頤看著白鵝,耳邊響起孟聿榕的話。一會兒是這世上女子雖不易,但有他給你撐腰,自在過日子還是可以的;一會兒又是你想嫁人,是酒夫屠戶還是雜役優伶亦或是年老鰥夫?隔一會兒又是嬌花植黑土、枯骨埋紅顏,你當真願意?三句話連番不斷地轟炸她的意誌。


    林寶頤開始嚴肅考慮她想過什麽日子。離了孟聿衡,可能真沒好男人肯娶她,可為什麽非得嫁人呢?沒進高家時不已經做好終身不嫁的準備了。而大富大貴,她沒那麽迫切的願望,她喜歡的還是自家那種恣意悠閑又不乏朝氣的溫飽日子。她需要的不是兒子,她也不想用兒子套牢個她不愛的男人。她現在要做的是說服孟聿衡放了她,同時能讓她暫時依附。這個社會不允許女子獨立於世,因高家發生的事,她不能現在迴去帶累自家。能求的,有可能施舍感情給她的,隻有孟聿衡!


    孟聿衡亥時迴房,洗漱後習慣性地倚在軟榻上由著青荇絞弄濕發。他倦了,不想睜眼。可伺候老了的青荇今晚就像是初來他身邊一樣,手上力度不均連著兩次扯疼了他頭發。他心下厭煩,吐出句:“下去吧。”


    青荇鬆開手裏巾帕,乖順退開,柔聲問:“寶頤姑娘歇在屋裏,可要灶上留火備水?”


    孟聿衡睜開了眼,嘴角彎出笑意,從榻上起身丟下句‘留著’後徑直向主屋走去。待掀開羅衾看到躺在裏頭的林寶頤,丹鳳眼裏是情疊意湧。野性如林寶頤,知道將被放逐不也能軟下身段自薦枕席?她敢踹、敢咬,甚至還敢罵他、拿茶杯扔他,尋根究底還是他太縱著她。不過她會是他的妾,隻要不鬧到外頭去,當做閨房情趣,他還是能容忍的。鄉野姑娘嗎,能裝出京城閨秀的端莊持重,可浸到血液裏的刁蠻嬌憨怕是除不了根了。


    林寶頤這次是真的睡著了,柳眉舒展、長睫傾覆、瓊鼻挺俏、唇瓣飽滿,再有那如玉的滑嫩臉蛋。孟聿衡看得忍不住,俯頭咬了那唇瓣一口,又親一下再啄一口才雙手捧了那美麗臉蛋開始吮吸碾磨。林寶頤醒了,受驚地推了孟聿衡一把,片刻後反應過來身上的人是誰後,雙臂主動攬上孟聿衡的脖頸,慢慢承受那陌生的悸動。


    初始林寶頤還能記得躺這床上的起因,保持平靜心態。可埋藏在身體深處的欲念被一再撩撥,身體火熱的同時歡愉便如星火燎原般快速侵占她的感官,讓她忘記了一切,隻顧著享受這醉人的溫柔。當撕裂般的劇痛傳來時,林寶頤陡然清醒,睜眼看到的是一雙漆黑的眼眸,一張愉悅卻凝重的臉。那從雲端直墜山穀般的感官反差讓她失控,全然忘了身上的男人是誰,哭叫著掙紮讓孟聿衡出去。


    等孟聿衡終於把她哄下來,她淚眼婆娑的看著孟聿衡揮汗,疼得受不住時孟聿衡伏在她身上不願停步,她便把十指全扣到他背上,他讓她痛,她的指甲就讓他痛。孟聿衡起先還忍著,後來皺眉、說疼,林寶頤稍鬆開些。但下一秒孟聿衡就給她帶來撕心裂肺似的痛,以前的痛好歹還有間歇,但這迴的痛似乎永無止境。


    林寶頤的指甲深深地扣進孟聿衡肉裏,還是抵消不了那痛楚,她張口便咬住他胳膊。那痛達到極點,林寶頤的牙也咬的從未有過的狠。孟聿衡停住了,忍不住發出‘噝’的痛音,低聲說鬆開。那聲音饜足中夾著期待。林寶頤猶疑。也就在她猶疑的那一刻,孟聿衡給她帶來新一波的痛,但此時的痛加了些柔潤,帶著顫栗感,不複初時那般難以忍受。


    就在此時,孟聿衡又停止了動作。他看著林寶頤的大眼,淚水衝刷過後格外的明亮,再不是曾經的清澈淡然,那裏盛著痛楚、羞澀,瞟向他時還帶著疑問。她探起身環上他肩膀,用臉摩挲他頸部。他低頭與她廝磨,感到她越來越軟,越來越潤,在她神情迷亂後挺身再入。


    青荇守在門外。孟家規矩床第之間女子不可索求,隻能隨爺們兒擺布承歡,否則視為狐媚,杖責三十後趕出府去。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喜歡也死死忍著。少爺也憐她寵她,她以為那樣就夠了。可比對今晚林氏寶頤那聲聲入耳的啼叫嬌喘求饒,她得的那點憐寵還真不夠看。原來這就是狐媚,還真是能勾了爺們兒心魂去。


    這認知讓青荇心痛,她覺得腳發軟,想尋個地兒坐會。可理智卻讓她直直的站在門外,不過一個丫頭而已,哪有嬌弱心痛的權利?忍吧,忍過這暑伏天,林氏寶頤就要去莊子上住了,能不能迴來還兩說呢?幹什麽不忍呢?


    作者有話要說:


    ☆、蜜餞壓味道


    林寶頤洗過身體迴來,發現孟聿衡已睡著。她有些惱,雖說肌體廝磨她也得到歡愉,可她獻身所求卻不是為那歡愉。目的未達到,孟聿衡這樣提前睡了算怎麽迴事?爬上床,林寶頤伸手拍拍他的臉,輕聲叫他名字,想把他喚醒。


    孟聿衡迷蒙醒來,沒睜眼,長臂一伸摟了林寶頤入懷低聲說:“乖,別鬧,我累了。歇會兒醒了再要,嗯?”


    林寶頤怔了一下,掙紮著探身起來,就著燭光看向孟聿衡。高門大戶出來的子弟,品性如何需得接觸交往後才能知曉,但臉一般來說是很有欺騙性的。孟氏積年世家,育出來的孟聿衡自然更出眾些,容顏的美倒在其次,那一身的富貴風流才是真真讓人心折。這樣的人那就應該是高高端著的,他不該俯首塵世,不該縱容她又對她溫柔。身體已沾染了他的印跡,若再丟了心,林寶頤還能給自己留下什麽?


    躺下,林寶頤再看眼孟聿衡,輕聲說一句:“我不給你做妾。”語畢林寶頤扯了羅衾蓋上身體。剛閉上眼,頭頂忽響起孟聿衡清冷無比的聲音:“你剛說什麽?”林寶頤驚訝睜眼,闖進視線的就是孟聿衡那蘊著寒意的雙眸。


    其實孟聿衡都睡著了,如果林寶頤不說那句‘我不給你做妾’的話,想來兩個人能安穩睡至天亮的。可林寶頤說了,而這句卻是孟聿衡非常忌諱的。孟聿衡不見得有多喜歡林寶頤,可作為高門子弟的他也有他的驕傲,他可以說不要,但他碰過、他想收來做妾的女人說不給他做妾,想著嫁給別的男人,這卻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所以林寶頤那話一出,處於淺眠狀態的孟聿衡便清醒過來。


    林寶頤坐起身,對上孟聿衡眼睛,緩慢卻堅定說:“我不給你做妾,我也不嫁別人,我想你能看在你我情份上幫襯我五年。”


    “走可以,給我生下兒女,別的免提!”孟聿衡冷漠啟唇。


    林寶頤昂頭,毅然說:“就算我會生兒女,我生的也不是你的孩子,那是我的。你會娶妻,她生的才是你的孩子。”頓一下,她繼續說:“孟家不需要我這樣的妾,我也不甘心被人壓著日日像個藏頭老鼠般過日子!我離開,為的是你孟家好,你想清楚了!”


    “別說是為我孟家好!這世上納妾的多了,別人能後宅和睦,怎的我納了你這孟家就能翻天不成?”說到這孟聿衡頓一下,盯著林寶頤說:“別的女子能做得妾、能忍得,怎的你就做不得、忍不得?仗著顏色好,打量我不會罰你是不是?!”


    林寶頤笑了,嘲諷說:“你孟家罰的我還不夠多?我哪裏錯了,讓你們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責罰我?你以為我願意去你二叔家受白眼忍奚落,那是你二嬸她們故意不給我信兒讓我白跑一遭?我不過一寄人籬下的鄉野村姑,哪裏能掐會算提前預知史家會在昨天上門討要庚帖;就算是我主動跑史家子麵前故意讓他錯認,他心神俱失又如何?他有改口說要娶我嗎?沒有,最後、最終不管怎樣他抬進門的隻會是你高貴的敏妹妹!史家子非常清楚他要娶的不是貧寒美人,他要娶的是高貴門楣!你們心裏念著想著的隻有‘富貴’二字。而我於你而言就是個玩物,現在你看著我新奇、有趣,便捧著我;待哪一日你看厭了我,怕是恨不得丟我到天邊去。你們從來都不會錯,錯的永遠都是我,不論我怎麽避讓你們永遠能尋著責罰我的理由。這樣的日子,我為什麽要忍,又憑什麽去忍?!”


    孟聿衡看向林寶頤的眼幾要冒火,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林寶頤好整以暇,冷冷打量孟聿衡一眼,涼涼說:“孟大少爺發話,我自然遵從。隻是能容我問句嗎,這黑天半夜的,您想讓我滾哪去啊?”


    孟聿衡死死盯著林寶頤,從小到大他何曾被人這般奚落指責,又哪裏見過這般無賴不要臉之輩!他懶得和林寶頤說半個字,提了聲音吩咐:“白鵝進來伺候你們姑娘別屋睡去!”


    門輕輕推開卻是青荇進來。孟聿衡看她一眼擺手讓她出去了。


    林寶頤歪頭,看到他眼裏、眉間疲態,心有些軟,不冷不熱問一句:“你沒事吧?”


    孟聿衡沒理她,翻轉身背對林寶頤側躺在床上。


    林寶頤望著孟聿衡後背,故意尋話激他:“孟聿衡你別這樣啊,讓你娘看見了還以為我玩虛了你身子。杖責三十我都不見得能受住,要改成杖責五十,我這條命可就交待在你家了。”


    孟聿衡翻過身來,從唇裏吐出的字冷如冰:“你這是誠心氣我了?”


    “這哪能呢,氣著您我能撈著什麽好處!我這是真心關心你呢。”林寶頤嘴角彎出笑渦,杏眼裏滿滿的挑釁。


    孟聿衡沒再理林寶頤,冷臉下床。穿好衣物後,再開口又是一貫的溫潤語調:“既然你這麽想走,也就別等暑熱過了,收拾收拾明天就去京郊莊子。”


    林寶頤冷臉:“你這是要關我一輩子了?”


    孟聿衡看都不看林寶頤,徑直出屋。


    天亮了,林寶頤賴在床上不願意起來,她不太想麵對現實。白鵝端了碗湯藥進來走到床邊。林寶頤探起身來,看看那黑乎乎的顏色,又用力嗅了一下,皺了眉頭,抬頭看著白鵝問:“喝這個,不能順便給些蜜餞壓味道麽?”


    白鵝有點蒙,看看藥碗覺得姑娘要求的也沒錯。她雖沒服侍過人喝這避子湯,卻知道廚房給夫人送滋補養身湯藥時都會附帶一碟子蜜餞;小姐身體不適時,廚房送去的湯藥也是會帶上蜜餞的。給姑娘送這避子湯卻不帶蜜餞,是廚房瞧不上姑娘故意不放,還是大早晨忙碌把這事給忘了?白鵝想想,放下藥碗,對林寶頤說:“奴婢去廚房問問?”


    林寶頤啞口,看著白鵝好半天才點頭表示同意。


    白鵝想去廚房的,但沒去成,剛出主屋就看到衡少爺。她畢恭畢敬福身見禮後,衡少爺責問她不緊著伺候姑娘,又想到哪兒去偷懶。白鵝大驚,結結巴巴說她問廚房去要蜜餞給姑娘佐避子湯喝。主子說她偷懶,做奴婢的不能反駁,但如實陳述說明她不是去偷懶卻是可以的。


    孟聿衡聽了,看了白鵝一眼,眼神頗為複雜,略沉吟,他開口:“別去廚房了,去偏廳問去。”


    白鵝聽的一頭霧水,但轉念便想開了。衡少爺這是嫌去廚房遠,讓她去找青荇姑娘要呢。衡少爺真是仁厚,白鵝想著,樂顛顛地調轉方向去偏廳。人吧,誰不想天天快樂高興呢,但樂過頭卻不見得是好事,尤其是身為一奴婢,這是白鵝樂忘形走進偏廳後的覺悟。偏廳裏候著的也是奴婢,雖沒有青荇,但那檔次比對起白鵝,夠白鵝奮鬥一輩子了,當然奮鬥一輩子也不見得能夠上。白鵝很有這份自知之明。


    偏廳裏候著四位奴婢,分別是姚氏身邊的陳媽媽、老太太的小秦嬤嬤、少爺的大秦嬤嬤,最後一位是孟聿榕小姐的貼身大丫頭。這四位聚到一起,站在首位的一般是小秦嬤嬤,雖說她手中權利不及現在的陳媽媽,看未來當然也不及大秦嬤嬤,但她代表著孟老太太,在老太太去世前她理所當然的站首位。


    但今天,姚氏的陳媽媽責任重大,她得看著林氏寶頤喝避子湯。隻有她的任務完成了,小秦嬤嬤的女工教導課程才能開始,大秦嬤嬤的搬家請示才能開口,孟聿榕的再次解惑之約才能成行。陳媽媽的任務如此重要,不趕緊著手去幹,怎的還兩手空空和她們一起候在偏廳?這是退居第二的小秦嬤嬤、大秦嬤嬤和孟聿榕貼身大丫頭三人心中同樣的疑問。


    陳媽媽嘴苦,心裏更苦。昨兒夜裏夫人姚氏就吩咐下來要熬了避子湯端給林寶頤喝。她也忠實執行了,叫廚房早早熬好。說起來是萬事俱備,隻差林氏寶頤早起了。陳媽媽守著避子湯苦苦等待了近半個時辰,落鬆院都沒傳出少爺早起晨練的消息。她就想許是少年男女行起那事沒了節製以致起不得床。看樣子這避子湯一時半刻的也送不出去,不若她先去方便一下迴來再守著。


    等陳媽媽方便迴來,那避子湯就不見了,問廚房的人。他們說是林姑娘的白鵝取飯食時順便把她家姑娘的避子湯取走了。


    陳媽媽又氣又急,也不給廚房的人迴話,緊著往落鬆院趕。這避子湯不比養身滋補湯藥,沒人強盯著誰會上趕著喝?白鵝明晃晃拿了去,轉身倒了還她一空碗,咬死說林氏寶頤喝了,她能怎麽辦?再是村姑,她也不能另熬一碗硬灌的,萬一那碗真喝了呢,連喝兩碗可是要出人命的!


    進了落鬆院,她沒趕上白鵝卻碰上青荇,然後看到孟聿衡。許是趕得急腦子不轉彎了,反正看到一前一後出現的青荇和孟聿衡時,陳媽媽想的是這避子湯熬得少了。但夫人沒提青荇,她自然不會往身上攬事。不過是個通房丫頭,真懷上了又能怎樣,一副落胎藥就幹淨了。


    沒答理青荇,陳媽媽抻抻酸麻的小腿,穩穩當當給衡少爺福身行禮後訴明來意。陳媽媽累了,不想趕白鵝了,而且往好裏想的話,那避子湯沒準兒已經進了林寶頤肚子呢;往壞裏想的話,那主仆倆早把那碗湯藥處理幹淨了,去了還不是幹瞪眼。差事已然辦砸,還是聽衡少爺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那就讓她等


    白鵝不知道陳媽媽追趕她的艱辛,很小心地給這四位一一見禮。這四位顯然不是會隨身攜帶蜜餞的主兒,但少爺還是把她支這邊來,想來是不想讓姑娘用蜜餞佐藥喝。都怪她笨領會錯了少爺意思。但人都進偏廳了,麵對非直係上級,她還是得把來意說明,最後還鄭重聲名是少爺讓她來偏廳的。言下之意她這隻小蝦米無意打擾四大巨頭的聚會。


    白鵝的話說完,孟聿榕的貼身大丫頭淡定依舊。陳媽媽卻是氣血翻湧。她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的差事還有補救的餘地還是該嘲笑林氏主仆倆的無知愚蠢,避子湯還想要蜜餞佐著喝,那蜜餞能壓住心裏的苦?


    小秦、大秦嬤嬤對視一眼後,在對方眼中看出相同的疑問:林氏寶頤不是傻的,把白鵝支出來,那避子湯她會喝?陳媽媽不是親去監看反而候在偏廳,衡少爺又是個什麽意思,不抬林氏寶頤做妾,要當外室養了?


    小秦嬤嬤收迴視線,心裏歎口氣:希望林寶頤能聰明些,別瞎折騰。孟家長子必是嫡出,這是雷打不動的規矩。一旦有長子非嫡的可能,有了也得給你打了去;想生下來,那孩子可就是流落在外的命了,想認祖歸宗,門兒都沒有!


    孟聿衡站在門邊,靜靜看著坐床上的林寶頤。她的注意力全在那碗避子湯上,對著那碗左看右看,湊近藥碗嗅下就皺著眉頭縮迴羅衾裏。隔了好一會兒才探身出來,穩穩坐好後伸手端了藥碗放到了唇邊。室內寂靜,孟聿衡都能聽到林寶頤吞咽口水的‘咕嘟’聲,湯藥卻遲遲不見進口。


    是女子就沒有不想兒子傍身的。林氏寶頤再硬性,麵對那不知歸期的京郊莊子行,心裏也是怕的吧?能自薦枕席,生出‘母以子貴’的心思就不難,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他不反對她生兒育女,隻是時機未到。


    湯藥聞著味道又怪又苦,林寶頤強迫自己端起藥碗卻喝不下去。末了還是將碗擱迴桌上,她想還是等白鵝要迴蜜餞再喝。迴身抬眼看到了站門邊的孟聿衡,林寶頤瞟眼藥碗,淡淡說:“放心,我對孩子沒興趣,你沒必要守在這兒。”


    孟聿衡話音更淡:“喝不喝在你。我隻提醒你一句,我不想要的或是來的時候不對的,你有了,我也能叫它下來。”


    林寶頤聽了未語,隻靜靜瞅著藥碗看,看那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寬直至藥碗裂成兩半湯藥流淌。轉眼看孟聿衡,她說:“你孟家不是高門大戶麽,怎的這碗一有裂紋就碎成兩半?我家碗裂了紋都能將就用上兩個月的。”


    孟聿衡的臉色很不好看,看看裂成兩半的藥碗,再看看林寶頤肚腹,沒說一句話轉身走了。


    林寶頤笑了。這孟家廚房的人也是些有趣的,盛裝如此重要的湯藥竟用有裂紋的碗,她該讚如此高門大戶竟保有勤儉節約的好品德還是哀婉自己被人瞧扁湯藥用破碗盛裝?


    笑著笑著,林寶頤又覺苦澀。古人敬鬼神、信預兆,姚氏怕是不肯施舍避子湯給她了。而她,萬一歹命隻一次便中獎,她又該怎麽辦,尋打胎藥吃麽?


    當陳媽媽端著裂成兩半的藥碗出現在姚氏麵前,姚氏被真真切切地打擊到了。這可是神靈預警,林寶頤肚子動不得,裏邊十成十的是個哥兒!兒媳婦還沒娶進門,這孫子就有了,她該覺得丟人的,怎麽心裏反而甜滋滋的?她腦子有病了吧,還能做正確決定不?姚氏一邊往朝暉堂趕,一邊瞎琢磨。


    孟老太太聽了姚氏匯報,不語,閉著眼撥動手裏佛珠。待睜眼,冷光大盛,直直盯著姚氏,沉聲說:“若林氏真有了,那就讓她等!什麽時候衡哥兒娶了妻、生下嫡子,林氏什麽時候生!”


    姚氏一時轉不過彎來,不解問:“端國公府勢大,咱家也是要臉麵的,就算現在定下親事,衡哥兒成親最早也隻能定在年前臘月,即便當月衡哥兒媳婦就能懷上,那也差出半年來。林氏寶頤的肚子如何能多等的這半年時光?”


    孟老太太恨恨地瞪眼姚氏,不說話。小秦嬤嬤適時開口:“夫人,林氏寶頤不是要去莊子上靜養麽,待她靜養迴來,孩子再入族譜不就是了。”


    姚氏領悟。即便林氏寶頤早早生出孩子來,那也是不見光的,什麽時候這嫡子生了,那孩子才算是生了,才能入族譜,這是生生把林寶頤孩子的長子名頭給剝了去來保全孟氏一族的規矩。當然,前提是林寶頤肚裏有孩子的話。


    孟老太太看到姚氏領悟,這才又開口:“林氏到底是要給衡哥兒做妾的,是咱們孟家嫡長孫的枕邊人,即便是鄉野出身也不能讓人看輕了去。這次去莊子靜養,你好好安排,多指些可信得體的丫頭婆子跟著伺候。但是這度,你也得拿捏好了,別縱得林氏輕狂惹人閑話。孟家家規未娶妻不納妾,衡哥兒一日未娶妻,那林氏就得是孟家三小姐的陪讀!”


    姚氏點頭應下。


    小秦嬤嬤泄了茶,端過來。孟老太太接了,啜飲兩口,複又說:“與端國公府結親的事,你趕緊談妥了,把麵子讓他們做足了,聘禮再添上一成也是可以的,務必在年底完成這婚嫁。”


    姚氏端著小秦嬤嬤遞來的茶,頭點得有些吃力。都是高門大戶,你想遮羞著急娶人家姑娘,可人家還想更體麵不著急嫁女兒呢?年底完成婚嫁,說得容易,真辦起來,她得賠多少笑臉、說多少好話?再說了衡哥兒多好的孩子啊,以他的條件尚公主都綽綽有餘。現在屈就個公府小姐,還要她吃癟,她憋屈的慌!


    此時,林寶頤正在孟聿榕書房品茶。這次前來是真正為孟聿榕小姐解惑來的,隻是惑已解過,隻林寶頤不肯告辭。孟聿榕便讓丫頭奉上茶供她消磨,順便探問了下她不肯走的原因。


    林寶頤小口小口啜飲完一杯後,才抬眼看孟聿榕,淡淡說:“我不知道迴哪去。老太太的朝暉堂去不得,你哥哥的落鬆院……”略沉吟下,挑起唇角繼續說:“你哥的落鬆院忙得很,上至你哥下至丫鬟婆子都沉著個臉,說是給我收拾去莊子上用得著的擺件布帛呢。都是為我好,我怎麽好意思過去打擾人家幹得熱火朝天的激情?”


    孟聿榕眼裏盈上笑意,可惜開口:“你要真是我的陪讀就好了。”


    林寶頤瑩潤臉蛋蒙上陰鬱,半晌才開口:“是不是你陪讀又能怎樣?我不願一輩子被你家給套的牢牢的。”轉首看窗外,林寶頤眼裏有了迷茫:“她們都說讓我知足惜福,說你們孟家、你哥能這樣抬舉我這個未正名的妾,允許我生孩子,很是難得。如果我不是處於這個位置,我也覺得那人該知足惜福。不過一個小妾,就是用來取悅主子的玩意兒,認不清自己本分求這要那,那是大大的逾矩,最後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說到這,林寶頤轉頭迴來看孟聿榕,話裏帶出悲意:“可我處在那個位置,我還不是妾,我不願做妾。身為女子,如果有可能,誰不想三書六禮堂堂正正嫁出去!若沒有高家那晚的事,我不必這麽委曲;若不是家裏還有待嫁妹妹,我又何必跟著你們離家遠走。我來孟家想求個轉圜,我想為自己爭一爭,我這輩子都可以不嫁人了,隻為了不做妾。可我沒想到你們孟家、你哥竟一點都不容我變通,就想牢牢地把我釘死在妾的這個位置上。我不甘心,我是真的不甘心!”


    孟聿榕一臉肅穆,聽林寶頤發泄夠了,才歎出四個字:“富貴逼人。”默然半晌,她又開口:“當初在高家,你就不該答應給我哥做妾的。如你這般顏色好又清淡有趣的,誰得了去肯輕易撒手。”


    可當時林寶頤不答應哥哥,她一弱女子又能怎麽辦?給高家做小還是迴去帶累自家妹妹,亦或是自盡身亡,沒有一個是好選擇。倒是答應了哥哥,看著好像是有了轉圜餘地。林寶頤還是高估哥哥的善良了,也算錯了哥哥的獨占欲。在哥哥開口問她要不要給他做妾的那刻,怕是已不容許她再有別的想法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請送子觀音


    自來京郊莊子,白鵝對林寶頤的肚子起了濃厚的興趣,每日早起都會問姑娘今日肚腹可有不適。起先林寶頤還能溫柔說沒感覺,到得後來一見白鵝有開口跡象,直接扭頭不搭理她。她沒懷孕,她沒懷孕,天天問這個煩不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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