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食到午食吃了半隻,剩了半隻,不可浪費。”


    華苓皺了皺眉,不客氣地說:“一日照三頓地吃怎麽行?也太油膩,要消化不良了。你這樣的年紀,更應該好好注意保養身體才是。”


    藥叟擺了擺手,樂嗬嗬地說:“不礙事,不礙事。我老人家身子骨好,已活過百歲,往後不論是吃甚喝甚都是賺了。”


    “藥叟今年春秋多少載了?”華苓忍不住問。看藥叟的頭發,是斑斑花白的,一向亂糟糟的也不必提。看藥叟的麵容和手,皺紋縱橫交錯,跟塞外風沙來迴刮了無數迴似的,一看就知道已經上了年紀。但藥叟的眼神兒卻還極好,非常精神,比好些六七十歲的老人家要精神多了。


    雖然知道人和人是不同的,體質不同、生活狀態也不同,藥叟保養身體的秘訣也未必能在爹爹那樣的人身上見效。但華苓心裏依然會覺得有些惆悵。


    華苓這問題藥叟卻不肯答,吃了幾口鴨肉,又吃了幾筷子炒三鮮,他拍了拍肚皮,放下了筷子。“丫頭小時候就生了一迴大病,如今又忘了?多思多慮多憂,並非長生久視之道。”


    華苓撇撇嘴,心道藥叟也不能就是因為避免了這幾個字,就成功活了這麽長時間吧?她很快又想起來,這話藥叟是對爹爹說過的。


    故言猶在耳邊,爹爹不在了。


    也不知怎麽的,華苓眼底一酸,兩顆眼淚珠子就掉了下來,趕緊伸手去擦。


    藥叟隻作不曾看見,叫兩個侍婢收了食盒,笑眯眯地將兩條幹青蛙腿一樣的腿作道人打坐一樣的姿勢盤了起來,兩手扶在膝上。他拍了拍膝蓋,慢悠悠地道:“謝九小丫頭,你可曾聽那佛法中道,百年一彈指,紅粉是骷髏。”


    華苓撇撇嘴說:“藥叟不是學道的麽,為甚也看那佛經中說的甚。”


    “話並不是如此說。”藥叟說:“這世上之事殊途同歸。萬物生滅自有定數,你看那枝頭果子自開花到結果,熟透便墜落地上,待得冬去春來,便又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人自母體中生出來,豈不是也如那枝頭果子成熟墜落,從此紮根發芽,長葉開花,又再結自己的果。人人如此,代代如此,”這位老人家樂嗬嗬地拍了拍華苓的頭,說道,“那枝頭果子也個個不同,有的熟得早些,有的熟得晚些。你可明白?”


    華苓想了一陣,還是撇嘴道:“如此,藥叟你也在枝頭上掛得久了。”


    藥叟也不惱,樂嗬嗬地點頭道:“可不是如此麽!我老人家在那枝頭上掛了是忒久了,還掉不下來呢!”


    兩人這些話碧浦和碧喧聽得半懂不懂的,但聽得藥叟說自己掉不下來,都是握著嘴偷笑。


    華苓看藥叟一臉滑稽,擠眉弄眼的,也笑了起來。老人家這是在安慰她,她聽懂了。她大概能判斷出來,爹爹是心血管係統發病去的。這原本就是最難治、最危險的一類病,爹爹第一迴發病的時候,她心裏就有了準備。往前看看,能做的她都做了,也有好好孝敬爹爹,並沒有什麽好後悔的。爹爹離開之前,家裏兩位嫂嫂都懷了孩子,算是都有後了,如今長孫已經出生。姐姐們的婚事安排了大半,族裏的事務大體上都在好好進行。大哥非常出色,能繼承爹爹的遺願,有大哥在,他們這一支不會沒落。今歲大丹也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朝廷上下大體平靜。爹爹應當也是沒有遺憾的吧?


    如此想著,華苓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人是要往前去的,好好地過,才對得起爹爹這許多年來的關顧栽培。


    直到此時,華苓才真正有了些輕鬆的心思,她好奇地問藥叟道:“藥叟是學道之人,也教衛五學道嗎?”


    藥叟擺了擺手說:“想來我之學道,與你口中所指並非同一迴事。如你所問,我並未教衛羿學道。隻教武藝修煉罷了。”


    “你還教過四書五經罷。”華苓歪了歪頭。


    藥叟麵露詫異,樂嗬嗬地說:“小子連這些都與你說了?還有甚不曾說的?都說是兒大不由娘,胳膊肘兒朝外拐,這往後怕不是連小時候兜襠褲穿過多少條都倒與你聽了?”


    華苓噗哧一笑,特別理所當然地說:“都說了不是很應該嗎?男人在家裏就應該老老實實的,讓做什麽做什麽,讓說什麽說什麽。”


    藥叟哈哈大笑:“這話有意思。小丫頭忒有意思。”


    華苓也笑,一老一少一路上慢悠悠談天,直到快到家門口,華苓才想起來與藥叟提了兩句:“家裏是二嫂柚娘有些腹下見紅,吃那位常來家中診脈的張良醫的藥不見效,才想請你來家裏瞧瞧的。也不知你幾時要往南去,我們兄妹是九月初七就啟程送爹爹返江陵,等爹爹後事辦妥,又下金陵來處置這邊大小事。再往後,許是就長期搬迴江陵去住了。”


    藥叟聽了點頭,隻道:“知道了,到了看看便是。”


    ……


    華苓說了去請藥叟,半天時間就真的請迴來了。等家裏兄弟姐妹們都出來拜見了藥叟,二郎就急不可待地將藥叟請到了園子裏給柚娘診脈。二郎與華苓說道:“小九,這迴二哥、二嫂都要多謝你了。聽說藥叟他老人家肯在我們家住上一陣子?那竟是太好了,如今我們家是這樣的情況,也難得藥叟高義,願意來此。”


    照二郎想,請了藥叟在家裏,自然是妻子有些什麽頭疼腦熱的,這陣子都可以隨時請藥叟來看。能說動藥叟來家,華苓自然是立了大功的,二郎心裏對華苓有些感激。


    華苓卻不敢打包票。藥叟沒有說他幾時會啟程往南去,華苓知道藥叟隨性,這些日期從來不定死,說不好哪一天心血來潮,撿起包袱、騎上跛馬就走了。她也不願意追著老人家問,老人家與其他醫者可不一樣,不是來家裏服侍人的。


    於是她隻是笑著搖頭道:“二哥,藥叟他老人家隨性得很,也隻是來我們家打個尖而已,說不好什麽時候會啟程,他是說他要往嶺南去的。不過藥叟醫術高明,有他給二嫂診脈開方,二哥也可以放寬點心。”


    “誠然,誠然。”二郎連連點頭。


    藥叟給柚娘診了脈,開了個保胎方子,又和顏悅色與柚娘細細分說了一番,教她要臥床半月,心思放寬,吃著保胎方子,再過半月等胎氣穩了,也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柚娘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道謝,那麵色實在是蒼白,動作無力,看得華苓忍不住皺眉。之前看著還好,但柚娘自從懷孕之後就特別柔弱了許多。這樣從小不如何鍛煉的女郎,脾氣不強,若是又遇上件不大不小的事牽掛心上,就能叫她持續惴惴不安上許多日。


    但是府裏兄弟姐妹們,誰都沒有真的怪罪過二嫂,爹爹的病,誰都想不到的。


    六娘與二郎是同胞兄妹,與柚娘比別的娘子都要親一層,華苓曾與六娘提過這迴事,六娘就說會私下多與柚娘說說話。隻是不見效,柚娘的心思似是越發重了。


    府裏所有人都很希望柚娘的胎保住,若是沒保住,就要等後年出了孝,二郎和柚娘才能再要孩子了。這年頭生兒育女對所有夫妻都非常重要,這個孩子絕不是無足輕重的。


    謝貴已經迅速在前院打掃出來一個整齊潔淨的小院,藥叟給柚娘看診完之後。已經是晚食時間,華苓將藥叟請過去,又親自上下打點,看著藥叟安頓下來,□□用物都還算周到,才算了事,自己匆匆用了晚食,迴到靈堂裏給爹爹上了一柱香。


    晚食後,大郎遣人來問藥叟是否有暇再為鳳娘和初生兒看一看。藥叟笑嗬嗬地去了,又花了一個來時辰,給鳳娘和初生兒細細診脈一番,各開了方子。初生兒是早產了一個月多一點,但在娘胎裏養得還算好,往後好好喂養,也不會留下弱症。如此,直到近三更,藥叟才真正在園子裏安頓了下來。


    華苓心裏對藥叟有些歉意,才來家裏第一日就這麽折騰他老人家。藥叟並沒有什麽有求於人的地方,不好金銀,也不好權位。若不是關顧於她,藥叟是不會願意到丞公府裏來的。不過華苓還記著,還要尋個機會,請藥叟為七娘看一看呢,今日不妥當,明日再提罷了。


    作為迴報,華苓決定接下來這些日子,沒事就做些這幾年學來的好菜給藥叟嚐嚐,他們兄妹是守孝不能吃許多大魚大肉,但是藥叟是客人,自然不需遵從這一點。


    ……


    第二日早上,華苓早早的去茶園裏叫了七娘,一道去小院子裏給藥叟問安,順便請他診脈開方。華苓還順便帶去了親自做的早食,兩姐妹硬是陪著藥叟一道吃了。


    藥叟對華苓的這點殷勤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也樂嗬嗬地接受了,從善如流地給七娘診了脈。藥叟對七娘是印象很深刻的,看七娘這個孩子從幾歲到十幾歲,身子骨一路向好,十分讚賞。又道:“若是你這孩子的脾性,分上一點半點給你們那二嫂豈不是好。我觀她身子骨並無大事,但心思怕是有些重。人就該如那青柏白楊,奮發向上,衝破迷霧才是。”


    ……


    大郎帶著二郎,也是早早出了門去江邊迎接族中長老。大致是正午前後,兩兄弟引著八位長老進了丞公府邸,還有隨侍長老們身邊的十來位族兄弟,謝華岷和謝華德也在側,麵色嚴肅。


    華苓這些都在門口行禮迎接,八位長老陸續下了馬車來。


    當先最年老的一位,慶字輩長老謝慶肅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在丞公府門口站穩了,歎道:“上迴到金陵已是四十載以前。光陰如梭似箭也。”一眾謝族子弟紛紛稱是,各有應和。


    華苓曾經在江陵見過的十六、十七曾叔公,這幾年都已陸續去世。論起排行,謝慶肅是華苓兄妹們的十九叔公,其他七位長老,就都是熙字輩,是爹爹那一輩的了。


    世家大族裏,長輩的地位是極高的。大郎往下,兄弟姐妹們都不敢多出聲,默默地給長老們安排了院落安頓下,細細照料飯食器用,又派人引了同輩族兄弟們去靈堂裏給爹爹上香。


    次日,待長老們都歇了一迴,驅除了旅途疲憊,長老們立刻將家族子弟都召集到了一處。華苓等家族女郎就不被允許參與了。


    謝慶肅拄著拐杖,叫謝華岷、謝華德上前來。


    “我族族律,原本是規限了,由我等長老團體選擇家長之候選,族裏傾力培養,再是當任丞公選定繼承人。熙和去得急,未及從你二人當中擇出更優勝者,為今之計,便暫由我等長老擇選一屆。”


    “原本種種考核之中,你二人表現,亦算得勢均力敵。但半月之前,那送往東北之糧草軍備出了錯漏,此是華岷所應負責之事。總歸是你不察,不然如何能出此事。由此看,華岷於穩重周到上,還是略缺了些。”


    長老說到這裏,謝華岷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但他自己也知道這是事實,難得辯駁。


    “是以,族裏擇定,由華德任本屆族長,接丞公之位。”


    這是下金陵前,族裏長老團就已經議定的結果。


    謝華德意氣風發,他走了出來,團團朝族人們作揖,肅容隆聲道:“懇請長老們、兄弟們放心,我謝華德定當不辱使命,為家族、為我大丹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在江陵謝的新任家長花落誰家,結果未定時,朝廷中、世家大族當中,氣氛曖昧,但結果定下以後,眾人又很迅速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在這之前,華德與華岷是都已經在朝中任從四品要職。如今謝家事定,即使謝家丞公的繼任祭禮還未舉行,謝華德身上依然頂著四品職階,在朝中也迅速地聚攏了許多支持,慢慢將謝熙和遺下的攤子接了過去。


    江陵謝將在九月末,在金陵舉行謝華德的繼任祭禮,這道消息在朝野公布以後,相公王家也緊跟著公布,在十月裏,老相公也將會把位置交托到王磐手上。


    如此,後人總是踏著先輩的血肉辛勞,登上更高處,迎來新的時代。


    ☆、第161章 押運船隊


    161


    跨越同樣的路途,海運要比陸運快上至少一半時間。從江南道調往東北的糧草軍備在蘇州海港清點裝船完畢,八月二十日傍晚,三十艘大型糧船組成的船隊出發,向北航行。按照往前大丹海船航行的經驗,船隊從蘇州出發,依靠風力航行,佐以人力,到達鴨綠水入海口需時八日至十五日。


    押運船隊設有長官三人,正六品督軍長官衛羿、從六品船隊長朱謙潮,七品都監諸清延。船隊共載人員四千五百,三千七百是衛羿麾下軍士,船隊不帶押運民夫,這次的押送首尾全由衛家軍士負責;又有朱家海軍都尉朱謙潮,率熟手海軍軍士八百混編入船隊,作為船隊水手使用。


    每日上午、下午兩迴,每艘船上搭載的軍士都會分批聚集到甲板上操練。疏活筋骨、互相搏擊,以求在漫長的海上旅途中保持銳氣。


    如今旗艦上載著的兩百名軍士就在下層甲板上空手操練,整齊洪亮的“嘿”“哈”聲驚得天空盤旋的海鳥遠遠飛了開去。


    “三十艘船的船隊,在江河上看著已是一隻龐然隊伍,但出得海來,在此茫茫水域之中,竟依然能令人有孤伶無依之感。”諸清延含笑朝朱謙潮說話。


    船隊已經在大丹東海上航行至第三日。站在甲板上放眼四望,碧色海洋茫茫,除了前後船隻外,隻有水天在無限遠的遠處交接成一道地平線。


    朱謙潮道:“正是如此。大海茫茫,便是五百艘、一千艘船入了海,也不過是滴水粒砂罷了。”


    “似是有所記憶,子樂領此差使之前,近五年都是率麾下海軍駐防於蘇州左近罷?”諸清延笑著道:“我本是蘇州人士,子樂操-練得精銳水師,巡航護衛於我蘇州外海,使裏外子民免受海寇之患,我及家人心中都是感激萬分。”


    朱衛王謝這四家子弟,相比大丹其他人家子弟的一個優勢是,有家族的信息網支持著,得到的信息永遠要比其他人多些、快些。所以朱謙潮對諸清延也是十分了解的,這位原是蘇州本地望族諸氏之長子,與謝家子弟關係不錯,又娶王家嫡長女為妻,入朝以後官途十分順暢。


    這順暢,怎麽看都略有些裙帶幫補的味道。


    朱謙潮雖然也出身大族,但朱衛兩族以武為本,始終還是更重視個人實力多些的,所以朱謙潮一上來,對諸清延就有些不看重的意思。


    不過,好話自然是誰都願意聽的,航行路途十分枯燥無趣,衛羿又是個話不多的,所以朱謙潮這幾日來倒是與諸清延交談了多迴,幾乎每迴對諸清延的觀感都會好上一點,於是也越發和顏悅色。


    朱謙潮擺了擺手迴道:“子清勿要盛讚於我,都隻是做該做之事罷了。保家衛國,原本便是我等軍士職責。”


    “子樂是過謙了。”


    朱、諸兩人聚在甲板邊,憑欄吹風交談,兩人身邊的幾名親兵、幾名低品文官也跟隨在側,偶爾也插上兩句話,逗個趣兒。


    “阿潮、子清。”衛羿從上層船艙裏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衛旺和黃鬥。他朝兩人點點頭,各招唿一聲,也走到甲板欄杆邊望海。


    朱謙潮狠狠地捶了捶衛羿的肩膀,朗笑道:“當真是沒成想,這迴辦個差,竟遇著你這麽個鋸嘴葫蘆兒。阿羿,這航路上少說也還有七八日,你這半點不愛開口,也不怕悶死在船上?”朱謙潮才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是輔公一輩當中最年輕的一撥兒,性情頗為開朗。


    朱謙潮手上半點沒有放水,便是衛羿武藝高強,打熬得一副好身板子,也被他錘得一陣疼,不得不以手臂將朱謙潮架開,平聲說道:“說話便是說話,無事莫動手。”


    朱謙潮朗笑道:“論武藝上我是不及你,但如今我等在茫茫海上,這海上就是我家地盤,哈哈,哈哈!你還是應當對我尊敬些兒,不然,我令水手將旗艦開到無人處,坑你們個底朝天,看你們怕是不怕。”


    黃鬥和衛旺在衛羿後麵聽著,擠眉弄眼地。衛羿不樂於參與這種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鬥嘴,隻是同樣重重地拍了拍朱謙潮的肩膀,拍得朱謙潮呲牙咧嘴。


    黃鬥拱了拱手,笑著插嘴道:“朱船長千萬莫要如此,我們這船上兄弟們,會水的還不到一半,若是朱船長給咱們來個釜底抽薪,那我們就全都要葬身魚腹了。”


    衛羿的屬下認了軟,在朱謙潮的感覺裏和衛羿本人說的話也差不多了,當下大樂,又反過來大讚道:“阿羿也是訓練得好軍,怎地如此厲害!你等不是水軍,也有一半人手會水?”


    衛羿道:“也是這幾年裏駐守江左,閑來無事。營地左近有大小河溝,就令他們能學水的都學了學。”


    諸清延道:“叔羿奮進如此。我觀你麾下軍士,令行禁止,人人精神抖擻,如此軍容實在不可多得。”


    叔羿是衛羿的字。衛羿與朱謙潮之間能互唿名,這是朱衛王謝之間有深厚的家族交情做底子,才能如此親近。諸清延與衛羿這幾年同在金陵,在各種世家大族的宴會上也見過許多迴了,但始終沒有親近到能唿名的地步。


    衛羿看了諸清延一眼,道:“尋常操練罷了。江左富庶,若是不時時操練、時時督促,便是鐵鑄的兵士也早被蝕得軟了。”


    諸清延點頭微笑,不再說話。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不會把口水都浪費在玩笑上。朱謙潮轉而提起了八月初在東北森林的那場大火:“我們出航前十日,朝廷組織的查案團已經出發趕往那火災之地,也不知這迴能查出個什麽東西來。有那許多人都以為這是老天爺降的山火,我卻是不信。你們可知新羅今年發了蝗災,境內糧食減產許多?我老實與你們說,我心中是以為,此事是新羅人所為,為的是攪亂我大丹邊境,削弱我大丹實力,以求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


    朱謙潮麵容肅穆地說道:“他國內受災,子民無以果腹,實力大為下降。我大丹若不在此時揮師直進,直逼他新羅都城,滅他新羅族裔,怕是二三年內,新羅必反。”


    諸清延原本是一臉和悅笑容,聽了朱謙潮這一番話,麵上笑意不顯眼地淡了淡。


    衛羿的看法卻與朱謙潮有些不同。他道:“那山火我不知其源,且不評論。如今我朝疆域廣闊,聲威極盛,但若是打新羅,需耗費的糧草、軍備就比駐防軍每載消耗多上兩倍至五倍。朝廷定會有不少人指我等窮兵黷武,虛耗國力。此事不可輕動。”


    朱謙潮也知道衛羿說的是事實。他狠狠地拍了拍甲板欄杆,大聲道:“長居富庶魚米之鄉,人確是極易連心性都長得軟了。一心隻想著避戰、避禍,也不考慮考慮一心避戰的結果是甚?國勢是不進則退,新羅這三四十年修養生息,如今元氣漸複,你當他年年向我朝朝貢,年年獻些珍奇物件兒,就是一心臣服了?有人是癡心妄想。”


    “新羅如今的這一支樸姓王族,是一百五十年前硬生生從前麵的金氏手上奪來的權位。奪位以後短短二十年,就從當時的靺鞨手上搶走了南邊大半個東北。新羅軍作風悍勇,若不是我們大丹裏外擰成一股繩,軍隊裝備精良、指揮得當,五十年前,能將他們壓製迴鴨綠水南邊?怕是我等早被打得節節敗退,直逼金陵了!”朱謙潮說得口沫四濺,十分激動。


    其實朝廷之中早就有這樣的爭論。包括當朝兵部尚書在內,有一小撮兒的官員非常支持攻打新羅,但大部分的官員都並不同意,出了東北山火之事,白白折損了大量資源,朝廷是吵得熙熙攘攘。


    老丞公的態度是支持出兵征戰新羅的,老丞公手上掌握著大丹一半以上的資源,隻要他發了話,朱衛兩家軍隊從水、陸兩路夾攻新羅,要將這麽個彈丸之地打下來,又有何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重生之苓娘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煌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煌灼並收藏盛世重生之苓娘傳最新章節